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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岸 順頌商祺 4325 字 4個月前

言兩語的敷衍他不想再體驗了。他閉著眼,應道:“嗯。”

心灰意冷歸心灰意冷,江汀的比賽還是不能不支持。賀川坐在觀眾席的正中央,在全國賽現場看著江汀跳舞。他跳得真的很好,賀川幾乎目不轉睛。

賀川也是第一個發現江汀腳已經受傷的人,在江汀做完那個空中開合的時候就發現了。可是他知道不能打擾他,他認識的江汀是驕傲的白天鵝,舞台必須完美。所以,在江汀演出謝幕完,差點重重磕到地板的時刻,他才衝上去扶住他,讓天鵝驕傲的頭顱沒有落地。

醫院裡,江汀一次又一次提到自己的愛人,提到失戀,甚至,提到賀川的“沒資格”。

賀川深知對一個受傷的舞者他最不該做的事情就是發火,可是聽著江汀為她受傷、為她放棄跳舞,賀川的心肝脾肺腎都燃起大火。他對江汀說了不該說的重話,對方也是。

他們像兩頭不會相饒的獸,把彼此撓得兩敗俱傷。

賀川不知道自己說了那樣傷人的話後,江汀還會不會願意理自己,更不知道,江汀口中的戀人怎樣了,是不是真的複合後天高地遠好一輩子。

如果真的那樣……

似乎也不錯。

就是不知道,對方是個怎樣的人?能允許一個高三生去北京找自己,聽起來不是很靠譜的樣子。

江汀第二天就出院了,被江岸接回老家,在江岸的醫院裡治療。

賀川在北京南站外站著目送他離開,很想告訴他,自己過生日沒吃蛋糕,也沒有許願。他的願望總是很難實現,以至於他都懷疑自己上輩子是不是打碎了什麼命盤,所以再也不敢隨便請願。

江汀回家後不到兩周,賀川就收到了賀光的消息。

那是一張照片。江汀躺在馬路上,打著石膏的腿已經臟汙,周遭是亂糟糟的人群。

賀川心頭一緊,趕緊給賀光打電話,質問他什麼情況。

對方居然恬不知恥地笑:“聽說你在北京一直照顧這孩子,我就找他爹要了點護工費。沒想到他爹這麼扣,一分錢都不想出,我隻好給他們一點教訓咯。”

“唉,這孩子膽子也太小了。我兄弟開車都沒碰到他,就是速度快了點,他居然就自己嚇倒了。”說著,賀光一邊喝酒,醉醺醺地拿小拇指掏耳朵,掏完放嘴邊吹吹,“你也不行啊,我還以為你跟那小子關係有多好呢。你都快認人家當爹了,怎麼人家就願意替你出一萬塊?”

賀川的拳頭越握越緊,在醫院割傷的傷口又開始流血,他一字一句咬著說:“賀光。”

對麵滿不在乎:“誒。”

“你要什麼。”賀川從牙縫中很恨地吐出來,“衝我來。”

賀光衝電話獰笑:“知道怕了?”

賀川不耐煩地說:“少廢話。”

“十五萬。”賀光收起笑,一字一頓地衝賀川說,“這周之前,打我賬上。”

賀川的拳頭漸漸收緊了。

賀光見他沉默,又開始言語挑釁:“這回隻是嚇他一下,根本沒啥大事,碰都沒碰著他。可是下次,就不一定了。”

“賀,光。”賀川的聲音發啞,喉嚨裡帶著血腥味,像抹過風的沙礫,“你要是敢動他,我弄死你。”

”十五萬。賀光盯著他,絲毫不怵,又重複了一遍,“否則就不隻是嚇嚇他這麼簡單。”

*

賀川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市裡,一路從機場飛奔到車站,終於在當天趕到醫院。

江汀已經在病床上睡著了,白靜丹和江岸陪床,夫妻倆都滄桑了不少。

賀川站在門外,說不出哪裡難受,但就是雙腳灌鉛一般不敢進去。

江岸先發現他,沉重地走出來,讓他去走廊,彆吵到其他人。

賀川低著頭,輕輕喊了聲:“叔。”

江岸空洞地看著他,應了聲。

“對不起。”賀川把頭埋得很低,聲音也低,聽起來像哭,可他分明又是堅強不屈的。

江岸忽然很悲哀地笑了,“跟我說對不起,有用麼?”

賀川一時語塞,張了張嘴,發現無力辯解。

江岸指著門內的兒子,壓低聲音喊,跟平日的江岸簡直判若兩人:“還記得你小時候,在海邊跟我說了什麼嗎?”

賀川十五歲那年,被江家接走當江汀的家教。那年江岸讓他認自己做乾爸,賀川沒認,執意叫“叔”,說這樣才能記著自己承的恩,還說未來一定會加倍對江汀好,還了江家的恩。

江岸提起小時候,明顯是在點賀川:“江汀對你怎麼樣,我對你怎麼樣,我們家對你怎麼樣?說真的,不求你報答什麼,看你可憐,給你一口飯。可你至少……不能讓江汀受苦吧?”

賀川拚命搖頭,反複說,“不是”“對不起”,可是沒有人在聽。

“江汀還有幾個月就要考試了。”江岸說著,聲音都在顫唞,“他是學舞蹈的,要是腳廢了,你知道意味著什麼嗎!這事誰能負責得起?”

賀川還是不說話,慢慢湊近江岸,語氣近乎央求,“我會處理……我想……照顧他……”

“就憑你?”江岸被氣笑了,二話不說,抬手給了他一巴掌,“你能處理什麼?”

這巴掌過於重了。賀川其實對疼痛早已免疫,卻免不了被最敬重的人的耳光打到耳鳴。

賀川踉蹌了一下,扶著牆站好,把另一隻臉露出來,“叔,沒消氣就這邊,也打兩下。”

江岸眼眶也紅了。

罵也罵了,打也打了,心裡的火已經下去一半。他知道不該怪一個孩子,碰上賀光這麼個親戚是他的不幸。可此情此景,誰都不是聖人,江岸沒法平靜。

能怪誰呢?大概隻怪當初心軟,非得插手賀家這個爛攤子。

“走吧,彆來找我們了。”江岸深深歎著氣,搖頭,背過身去,“江汀的手機,我會沒收,從今天開始,我不想看到跟你還有賀光有關的任何事,出現在他麵前。”

賀川很久都沒說話,頭在陰影裡,兩頰邊有一兩串銀絲似的反光。

江岸離開的腳步一頓。

“叔。”賀川頭依舊埋得很低,“我能不能跟他說句話。”

江岸的肩膀垮了,輕輕側頭,問:“賀光為什麼能盯上江汀,你就一點數都沒有嗎。”

賀川的拳頭驟然握緊,臉上火辣辣的疼。

江岸每一個字都像藤條抽在他肩上,“你連自身都難保,又能給江汀什麼?”

江岸說完,推門回到病房。

深夜的醫院長廊空曠而寂靜,燈光如晝,照得地上跪著的人分外孤單。

晌久,這個人才稍稍塌下腰,趴在地上,幅度極小的顫唞起來。

第66章 P-我會永遠消失

——你連自身都難保。

——又能給他什麼。

這兩句話比巴掌還重,抽在賀川的手上、背上、臉上,以至於他閉上眼睛都能聽到,然後心臟就一陣陣地抽痛。

賀川回學校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填好了交換留學的材料,第二件事,就是找趙婉晴的母親商量了一晚。

趙老師做民事糾紛案件經驗豐富,聽到這種情況還是不免動容。她問清賀光棋牌室的具體經營範圍,又詳細了解了賀光要錢的動機,最後建議賀川從敲詐勒索和非法經營兩個角度切入。

賀川幾乎沒有合眼,他在市裡沒朋友,隻能四處托人問,儘可能收集對賀光不利的材料,作為附加件提交給了當地派出所。

眼看離賀光給他的期限越來越近,賀川不敢拿江汀的腿去賭什麼,一邊配合警方調查,一邊趕緊把錢打過去。

賀光根本不覺得賀川真能拿自己怎麼辦,所以收到錢之後就沒什麼防備心地去取了出來,結果一回頭就被早已埋伏好的警方逮捕。◇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訴訟日期在一個月後,賀川做了一回睚眥必報的惡人,什麼陳年舊賬都一起算,照著能將人從此摁地不得翻身的架勢去起訴。十來年前的拆遷官司,打,哪怕要找遍茗村所有知情人;小時候的暴力事件,打,哪怕翻出陳年舊傷;不清不楚的車禍,打,隻要能替江汀出一口氣。

賀川聽完判決結果、從法庭走出來的那一刻,看到刺眼的陽光和四散的雲,第一次踏踏實實地閉上了眼睛。

趙老師站在他身後,慈愛又憐憫地看著他,勸道:“我知道,你現在還是恨他。”

賀川麵無表情地說:“我其實想殺了他。”

趙老師皺眉製止:“絕對不行。”

“我知道。”賀川聳聳肩,“所以我沒有。”

趙老師也不知該說什麼,現在眼前這個不過二十啷當歲的人,徹底失去了所有親人,並與唯一的血脈宣告割裂。她歎口氣:“交換項目的麵試不是快了嗎?先好好準備吧。”

賀川已經很多天沒有睡過四小時,但一想到江汀還在康複治療,他就覺得自己還能再扛扛。他一麵準備麵試,一麵齷齪地違背誓言,做了很多見不得光的事。

比如坐十幾個小時的火車去廣州蹲柳青瓏的SD,給江汀寄過去一份他偶像親筆寫的鼓勵信。

比如花光官司勝後拿到的所有賠償,替江汀找到了全省最好的康複專家。

比如偷偷在周末回到江汀的城市,在訓練室對麵的便利店看上一整天,在沒有熱水的時候大費周章地為他變出一壺水。眼看著江汀的腿一天天好起來,他才敢放心離開。

臨出國前,賀川做了這輩子最大膽的一件事。

他知道江汀的手機被鎖了起來,自己說再多也不會有回應,所以他把想向江汀告白的一切都寫進了信裡。

他說知道自己滿身汙臟,卻也還是想要望一眼潔白的天鵝。他說如果江汀也討厭他,他可以永遠消失。信的最後,他把他的新手機號、新地址、新email等等可以聯係到自己的方式通通放進去,然後像等待死刑的犯人一樣來到江汀家。

賀川遠遠見到了江岸,跟對方打招呼。

江岸明顯開始緊張,徑直走出院子,攔住他,“你還來乾什麼。”

“叔叔,江汀在上課嗎?”賀川問。

江岸不答話,警覺地看著他。

賀川低著頭,說賀光已經伏法,不會有任何人再來傷害江汀。

江岸卻隻是冷笑,“我問你還來乾什麼!”

賀川低著頭,“我想見見他。”

江岸追問:“見他做什麼?”

“……”賀川後撤一步,很深地鞠了一躬,“我想告訴他,我要走了。”

“所以呢?”

“見最後一麵。告訴他我喜歡……咳!”賀川話音未落,就被江岸打蒙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江岸指著他的鼻子,一反平日溫文爾雅的樣子,“賀光就是知道你對他有那些齷齪的想法,才敢肆無忌憚地傷害他,是吧?”

賀川痛苦地捂著額角:“不……賀光不知道……”

就連江汀本人,都不知道,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