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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岸 順頌商祺 4288 字 4個月前

本能開了個酒吧,正如離開江汀也是在違背愛的本能。

如今無論是江汀還是賀川,都不再提這些陳年細節。

江汀彆說不記得,就算記得也不可能把賀川的選擇跟自己聯係在一起,呆呆地問:“誰說的啊?”

賀川可能是真的醉了,少有地第一隻貓產生傾訴欲,把自己看過無數遍的電視畫麵倒放定格,再放大給小貓看,“這個人。”

畫麵中心是連臉都看不真切的年輕舞者,他站在角落,但修長的手臂與繃緊的腳尖都宣告著紮實的功力。

“他是不是很美?”賀川醉時臉色很紅,配上暈乎的語氣顯得人有點遲鈍,誇人的嘴皮子卻很利索,“天生的光源中心。”

江汀的心跳好快,快到來不及思考什麼,隻是本能地無法把那些誇讚跟自己對應起來。他隻是舞台上最不起眼的那一個,大概也隻有賀川會認為自己的天賦與生俱來。

“嗯。”江汀違心地回答,可腦子還是很亂。

賀川看起來還很在乎自己?那麼,自己缺失的這四年是有誤會嗎?

江汀從沒這麼渴望找到小貓的心結然後變回去,隻要變回去他就能親口問賀川一切的緣由。現在以這樣狼狽的身體,加之從前的矛盾跟爭吵,他不敢開口。

賀川摸摸鼻子,閉上眼睛。

江汀確信賀川是喝得太多才會露出這副表情,試探道:“關於你的……弟弟?能多說一點嗎?”

他堅持用這個稱呼,因為沒有比這個詞更適合他們之間的關係。

“弟弟?”賀川反應了一會,又看看電視屏幕才笑了,“哦,你說他。”

小貓“嗯嗯”兩聲,爪子在鍵盤上敲擊:“你看過他這麼多場視頻,一定很在乎他吧。”

說這句話的時候小貓緊張極了,爪子都蜷縮到一起,生怕聽到什麼不該聽的,可又怕聽到了想聽的之後沒有資格去反應。

可惜賀川是個打太極的好手,根本沒有正麵回答,隻是模棱兩可的說:“他很好,乾淨,熱情,像張燃燒的白紙。但是每當他靠近我,我都害怕自己會弄臟他。”

江汀不解,更多的是興奮,這是他第一次從賀川口中聽到關於自己的過去。他一直以為賀川對自己好不過是尋藥,從沒預料到他也有過和自己如出一轍的掙紮和緊張:“怎麼會呢,他不是那種人吧?”

“就是會。”賀川靠在沙發上,沉沉地胡言亂語,因為酒精而詞不達意。

賀川一直覺得自己這條命已經賤到底了,泥裡鑽的土狗也不過如此。

賀光當初拿花瓶悶過賀川的後腦勺,血流得他眼睛都睜不開,就這樣他都還活著,沒傻,沒殘,甚至還能爬起來朝著對麵手臂上咬,兩個人身上都是血糊糊。

賀川人生中僅有的幾次溫情時刻都是在江家得來的,可他也知道這都是假的。彆人的好都是難得的恩惠與施舍,他沒理由不要臉到真的坦然接受。這個道理即便是現在二十四歲的賀川也依然明白。

賀川把小貓當成不會說話的樹洞,兀自說著:“有年大雪,雪把行道樹遮沒了。我一個人在醫院養傷,等拆完線已經快過年。唯一的熱水瓶被隔壁拿走去用,我又沒有更厚的衣服禦寒。”

江汀隻知道,那年江岸報警後賀川住了院,卻沒想到他一個人那麼難:“醫院沒有新的熱水瓶嗎?”

賀川平靜地說:“要加錢的。但那時候有我沒錢,也不知道還要花多少錢來住院,不敢再買。”

江汀覺得臟器都揪著到了一處,張張嘴卻隻能發出小貓的嗚咽聲。

賀川接著說:“他在這時候突然出現,還拿著熱騰騰的湯。他要帶我回家過年。說什麼家裡人少,冷清,添我還能添口熱氣兒。”

賀川當時開心得都不知道該乾點什麼,把頭剃了,穿了件還算能見人的衣服跑去拜年。可他嘴很笨,很久沒有過親人長輩,就連吉祥話都說得很蹩腳。

“他,我,還有他的父母,我們四個坐一張圓桌上,外邊鞭炮劈裡啪啦的,那時候我就在想,自己好像有家了,可這又不是我的家。

“吃完飯的時候他突然站起來,拉著我的手走到他爸媽麵前,讓他們一起抱抱我。”

賀川好像要把前半輩子的話都說完,就連表情都是幾年難遇的溫暖。他閉上眼,似乎在回憶一片很美的雪花。

“我以為兩個大人會讓他‘彆鬨’,沒想到,他們真的走過來,三個人圍成圈,把我包在懷裡。

“當時火鍋還在咕嚕咕嚕冒泡,熱氣兒給我熏得……”賀川嗤笑,“那是我第一次吃蝦滑。”

“吃完飯他還叫我出去放炮仗。那時候城裡還沒禁燃,街坊鄰裡到處都是鞭炮聲,我聽著都覺得恍惚——原來春節可以這麼熱鬨的,我都沒見過。

“原來煙花也是能鋪滿整個天空的,各種花樣跟顏色,落在他眼裡。

“比星星還亮。”

賀川的春節大多在衣櫃中度過,要麼就是跟老賀乾完架一個人蒙被子裡上藥。那時候他隻會覺得鞭炮吵,煩他媽人,寧願把窗簾擋板都放下。

在江家的春節則溫馨很多,也熱鬨很多——快零點的時候,老江老白都睡了。倆小的在客廳守夜,看春晚。但其實外麵炮竹聲早蓋過電視聲了,他們也不知道主持人在說啥,隻知道跟著電視喊,五四三二一,過年啦。

煙火全都散掉後,夜空有三秒鐘的寂靜,江汀趁著這個空檔問賀川,畢業了想去哪兒。賀川也不知道,他想過要去首都,或者西岸的海邊,但那一刻他非常罕見地想留在平安裡,隻要是江汀的身邊就好。

江汀默默聽完,鼻子忽然有點酸。

原來回憶的囚鳥不止一個,可是這個事實並沒有讓江汀輕鬆很多,他反而開始心疼賀川。比起讓賀川永遠被那段可惡的過去困住,他還是更希望賀川逃得越遠越好。當然,如果那個遠方能有自己,就更好了。

“那後來,你和他還有聯係嗎?”江汀怯怯地打字。

“沒了。後來我就出國了,跟所有國內的人都斷了。”賀川說。

明擺著的回答並沒讓江汀難過太久,他努力移動爪子,又緊張又著急:“為什麼呢?他聽起來很需要你呀,你也還是很想他不是嗎?”

拍地鼠動作終究還是沒有聲音傳播快,在他打完問題之前,便聽賀川歎了口氣。

“是想他。”賀川居然像個無辜的受害者,語氣甚至有點可憐,“但他並不需要我。”

第29章 幻聽了嗎(二更)

這句話仿佛一道閃電,劈得江汀一激靈,連帶著天靈蓋都震了一下。他下意識張開嘴,激動地問:“什麼意思?”

沒想到,寂靜的空間內居然出現了他作為人類的聲音!

江汀的本聲非常清亮,以至於在夜色裡十分突兀。房間裡的兩個活物全都被嚇了一跳,江汀還沒來得及問“不需要”是什麼意思,又得替自己這一句人聲找補。

賀川的表情比小貓還要豐富,他先是緊張地站起來環視了一圈,小心翼翼地喊:“誰?”

眼神充滿期待和不可置信,直到久久沒人回應,才鬆了口氣,跌坐了回來。

江汀也不知道為什麼剛剛又能說話了,也不知道自己等會開口出來的是貓叫還是人話,大氣兒都不敢出。

賀川緩了會,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直直望向小貓。

江汀心裡一驚,心虛地後撤了兩步。

“兜兜,”賀川彎下腰,湊近了問,“剛剛是你在說話?”

江汀心跳如戰鼓,違心地搖搖頭。

賀川眼睛裡的光暗下去,又問:“你聽到男人的聲音了嗎?”

江汀再次搖頭。

賀川直勾勾地盯著小貓看,忽然長歎一口氣,“你的眼睛,跟他好像。”

江汀的心臟都快提到嗓子眼,生怕賀川放任他因為喝酒而過於發散的腦洞卻恰好猜中謎底,顫唞著搪塞著打字:“跟誰像?”

無論是琥珀玻璃球似的瞳仁還是思考時愛垂眼的習慣,這隻貓都跟江汀過於像了。賀川煩躁地摸了把寸頭,說“沒什麼”,可是頻繁踱步的動作明明很反常。最後他默認是自己酒後幻聽,失落地關燈上床:“可能是我聽錯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江汀應付完這一遭已經筋疲力儘,躺下時才鬆了口氣,因語言功能回歸而導致的驚心動魄終於告一段落。江汀今天沒敢上床,遠遠地在臥室陽台上趴著。

夜很靜,尤其賀川住得離海近,夜裡鮮少有人聲。江汀疲憊地闔眼,忽然想起還有很重要的事情沒有問清楚。

他仍不知道賀川的那句“並不需要”指的是什麼。

可是賀川睡得好熟,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什麼美夢,也不知道夢裡會不會有自己,總之他居然是帶著笑的,以至於江汀不舍得去吵醒他。

如果這時江汀開口叫“賀川”,會不會是江汀本人的聲音呢?江汀不知道,也並不想嘗試,儘管他很想,但不敢。

江汀想了想,又悄咪咪地跳上床,鑽進了賀川的被窩裡。

隻是因為地上有點硬而已,不是為了什麼彆的原因——江汀在入睡前這樣安慰自己。

賀川第二天照常醒得很早,在第一縷陽光找到被子上前就已經完成了洗漱,宿醉也沒能打破準時的生物鐘。

賀川很有碩士畢業生與酒吧老板的覺悟,一刻都不敢耽誤,在貓醒之前離開家,還貼心地給小貓留下了早餐。

為了應兜兜要求養好多病小貓的身子,賀川谘詢了醫生,為小貓重新配置了餐單和藥量,一頓不敢耽誤。好在兜兜足夠聰明省心,可以自己完成監督。

按照賀川預估的時間,約莫十點鐘小貓就該吃完早餐和藥然後給自己報備了。

果不其然,十點過一刻,賀川便收到了文件助手發來的一條表情包消息。

江汀:[按時吃飯.jpg]

賀川在忙,所以回了個句號,沒再多話。

換做平常,此輪聊天便已經畫上句號了,雖然賀川不知道小貓每天在家都乾些什麼,但看起來還挺充實,好像忙得對人愛答不理的。

但今天尤其不同,賀川剛把手機收回兜裡,就聽見好幾聲震動。

江汀:[歪歪歪.jpg]

江汀:[問你個事兒。]

江汀:[你還記得昨天說了什麼嗎?]

賀川的酒量不算好,但也不至於幾瓶調製酒就斷片兒,多少還是能記得自己在小貓麵前出了多少醜。

但人類就是這麼虛偽,總能找到方法替自己打掩護。

賀川回了個問號,意思是不知道。

江汀:[我一猜你就忘了。]

[你說,有個關係很好的弟弟後來沒聯係了,因為他不要你了。]

[沒人講故事講一半兒的,你得把後麵說完。]

[為啥你說他不需要你?你親口問過他嗎?你們是有什麼誤會嗎?你有主動找過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