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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妖禍

陸寒雲覺得自己這個劍尊首徒當得屬實窩囊了一些。

他隻身立於高峰之上,腳下雲霧籠罩的低穀中正傳來著陣陣大妖的吼鳴,長空中翻湧的雲雷是積壓已久的怨氣凝結而成,一聲聲震得峰陡山塌,而這呼嘯的威力被他麵前的結界給儘數擋了去。

這結界是他師尊顧淵設下的。

而他師尊是這上清峰的峰主,各宗門的修道者都要尊稱一聲上仙的人。

顧淵修為已到大乘期,以半仙之能臨飛升隻差一劫,他手中渡雲劍可指上蒼,世人又稱他為無雙劍尊。

仙人不可窺,福澤渡蒼生。

陸寒雲是他的親傳弟子,修為卻低得可憐都沒挨到金丹的邊兒,當他師尊在抵抗那封在寒池中的大妖時,他就隻能處於這隔絕大能威壓的金罩裡聽個響兒。

漫天宏光結成劍陣,寒霜蕩氣而出。

劍芒祭出!

緊接著便是一聲滿是咒怨的怒嚎。

衣勝白雪的身影就在那雲霧之中,陸寒雲仿佛已經看到了顧淵佇立風波之中靜默持劍的模樣。

倏爾,他遙遙歎出一口氣,也隻有在這時候陸寒雲才會生出幾分幽怨,他修為廢是廢,但顧淵的眼光卻並非低淺,陸寒雲乃是天賦極高的單靈根,屬木,隻不過他這塊好木頭卻偏偏缺了一角。

他根骨有失,像是被雷劈掉了一塊兒,修取的真元再多都隻會從那缺口漏出去,自築基之後就再難提升,顧淵說會幫他尋到修複根骨的方法,而時至今日一直無果,他自己也漸漸接受了此生無可為的事實。

顧淵的劍氣已經從整個山穀蔓延,他靈根屬寒連帶著劍氣都如同冰原,配劍渡雲更是由極寒之地的玄冰打造。

一劍出,則寒霜千裡。

那刺骨寒氣像是肆意生長的爬山虎,溢到陸寒雲的腳邊凍住了春草。

一陣狂風吹動了他耳邊的碎發,一身羽白的衣袍恍若丹鶴,陸寒雲紮根在這上清峰,時間細水長流,他的容貌看上去仿佛才及冠之年。

青年俊氣,生得一副極好的眉眼,發梢下遮掩著兩點朱砂一樣的胎記,出塵的一張臉言笑間若三春之桃。

身後傳來動靜,陸寒雲聞聲扭過頭,便看到一玄色勁裝的男人手持劍朝著他行禮。

對方笑臉盈盈,躬身喚了句:“師兄。”

這一聲輕蔑的師兄,陸寒雲聽了總是想吐。

灶房裡的凡人廚子不算,這人人想要擠破頭的上清峰隻住了三個人,這玄衣男子便是他的師弟墨鈞,宗門內人人看好的少年天才,自他這師弟入門以來就是眾人熟知的乖巧弟子。

墨鈞對誰都可以是一副謙遜有禮的模樣,可是唯獨對他卻總是含著莫大的敵意。

惡意挑釁,栽贓陷害。

一次又一次,就成了現在的勢不兩立。

陸寒雲冷聲道:“師尊除妖你不去護法,來我這湊什麼熱鬨?”

墨鈞回道:“師尊法力通天,那早年就被師尊封印在寒池裡的妖物自然不會是師尊的對手,封印大陣已成,凡金丹修為以上的弟子現都已經離開寒池,師兄身在事外自然不知。”

他橫劍在%e8%83%b8`前,手指輕輕拂過劍刃。

指尖一觸,劍身嗡聲顫動。

“師兄你看!師尊方才念我有功,就將這落霞劍賜給我做隨身佩劍,寶劍侍人,我喜歡得很,師兄覺得這劍可好?”

墨鈞抬頭看向陸寒雲,少年帶著英氣的臉上頗為得意。

這落霞劍出自大家劍塚的深處,早年依附其的劍靈被顧淵拔除,到如今,這劍身上仍自帶淩厲的劍氣,這是一把良器,對於習劍道者益處良多。

陸寒雲對於墨鈞那話中的嘲諷沒有什麼反應,卻在看到落霞劍之時臉上的表情有了鬆動。

這把劍原是屬於他的。

劍名落霞二字,是陸寒雲所取。

劍上的字,則是顧淵所題。

隻不過陸寒雲當年接劍的時候修為太低險些被劍氣所傷,顧淵這才收回去代為保管,那時還說等他的根骨治好能禦此劍時,再還劍於他,結果現在卻落到了墨鈞的手裡。

陸寒雲不由發笑:“你怎麼總是得些彆人不要的東西?”

顧淵將墨鈞領進山門後便一直在費心栽培,他的心思更是全然放在了墨鈞身上,什麼靈草妙藥通通都給了,讓其僅僅修煉三年就從一個毛頭小子到了金丹,更是宗門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金丹。

劍換了一個合適的主人,顧淵也有了一個更合適的弟子。

陸寒雲無話可說,他有怨,卻難抒於口。

而此時墨鈞隻想再添了一把火:“是劍劣,還是人手低抬不起劍,師兄應該比我更清楚。”

他言語輕佻:“宗內人才濟濟,內院弟子修為都在築基以上,半月前連外門弟子都有到金丹者,而你,我的師兄,身為師尊首徒卻隻是個煉氣,百年來修為不得精進,隻能叫師尊操勞憂心,師兄可會覺得臉上無光?”

墨鈞在他麵前平日裡一副假惺惺的模樣,時不時在他麵前譏誚兩句更是常事,陸寒雲不為所動:“好師弟,你得意與否和我沒有任何乾係,你何必在我麵前糾纏不清?你該在師尊麵前顯風頭才是。”

“師兄,你這話可就錯了,我和師兄可是有關係得緊。”墨鈞湊近到陸寒雲的臉龐,朝著他盈盈地笑。

“師尊應該更希望看到你我二人情同手足,而不是像這樣水火不容,師兄何不和我冰釋前嫌?”

陸寒雲可見的嫌惡:“有病。”

若說他此時心裡最想做的事是什麼,大概是回到過去在顧淵把墨鈞帶回山的時候,然後偷偷一掌把他拍死。

墨鈞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覺得無趣才歪過頭:“師兄能看開名譽確實可歎,但是師兄,那寒池中的封印的妖孽,今日封印卻忽然鬆動,這事可害了不少同門師侄,師兄也不好奇其中的隱秘麼?”

“師尊設下的封印,師兄覺得,什麼人可以將其破除?”

聞言,陸寒雲隨即皺起了眉:“那妖物師尊封印已久,要論有這個能耐的,隻有跟在師尊修煉的你,你前些日子還叫師尊教你陣法……”

這世上還沒有誰的修為在顧淵之上?除非是與之相熟之人能察覺到陣法最薄弱的地方。

心中冒出的答案頓時叫他駭然。

而墨鈞見他臉色則是挑著眉,長嗯了一聲。

陸寒雲瞳孔一震:“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那些宗門弟子又搶不了你的風頭,你何故害人!”

墨鈞臉上卻有些受傷,抿抿嘴道:“師兄空口無憑就把這臟水潑到了自己師弟的身上?師兄,你還真是讓我心寒。”

陸寒雲冷笑:“你話既已說出口,又何故在我麵前偽裝?”

墨鈞頓了頓,他臉上原本的鬱悶已經化開成了一個燦然的笑:“師兄果然是最了解我的人。”

“那孽畜,是我放的。”

他反笑道:“師兄高高在上,因師尊宗門得而敬之,什麼時候你也開始關心那些無名小卒?”

“可笑!”陸寒雲怒道:“宗門護你修行,師尊教誨之恩,有哪一點虧待了你?你卻禍及同門!墨鈞!你當真可恥!”

墨鈞陡然發怒:“我一點也不稀罕!一個個披皮聖賢,治世救人!到頭來也不過是尋一己之私和孽畜也沒什麼兩樣。”

“若是可以,我巴不得那狐妖把那些廢物都殺光了,毀了這宗門!可是誰叫那妖孽這般無用甚至敵不過師尊一劍,師兄,我要放出那狐妖,可耗費了不少心力,狐妖好食人皮,你猜,宗門那些弟子都是怎麼死的?”

見陸寒雲一陣沉默,他又接著說:“師兄啊,那狐妖生刨皮肉寒池猶如血池,可惜你沒有聽見那痛叫聲,他們到死都不知道是被誰給害了,隻能成了妖口下的孤魂野鬼。”

“你真是瘋了!”陸寒雲咬咬牙,難以想象那幅慘像:“宗門弟子何其無辜!你害了自己的同門,也配做師尊的徒弟?你瞞不住師尊的!你今日行惡隻會報應不爽!”‖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我不配?”墨鈞捧著肚子笑出了聲,他的笑聲像是急促的雨,停不下來。

“你……”陸寒雲見其怪異的模樣莫名心慌。

墨鈞笑了好一會兒才直起腰來,他臉色變得很快:“是啊……我確實不配。”

“那師兄呢?”

墨鈞俯身在陸寒雲跟前,輕笑著問:“一個妄想和自己師尊行苟且之事,大逆不道,不顧倫常的弟子!就配麼?”

他目光緊緊盯著陸寒雲,陸寒雲臉色難看一分,他笑意就多了一分。

那話音一落,陸寒雲身體一震,他整個人都僵定在原地,仿佛一股冷氣鑽入了他的四肢百骸,難以自控的情緒通通都從他眼裡溢了出來。

墨鈞很滿意陸寒雲的反應,直笑道:“陸寒雲,你對師尊生了不該有的心思,你覺得師尊還會要你麼?我好歹有天賦,你有什麼?”

陸寒雲後撤一步,強裝鎮定地吐出一口氣:“你才是大逆不道,竟敢拿這種事情詬病師尊。”

“詬病?”墨鈞道:“師兄,你的眼睛還是和以前一樣藏不住事,就像當年師尊帶我上山,你明明厭我厭得發狂,卻還是做出一副好師兄的模樣,人人敬畏師尊,可獨獨你眼中卻是私欲。”

“師兄,你怕麼?要是我把這事告訴師尊,你覺得你還自欺欺人,欺騙師尊?”

“你謊話連篇,就憑這句話以為我會怕?”陸寒雲握緊了手,指尖快要陷進肉裡。

墨鈞咧開嘴,步步緊逼:“陸寒雲,你何必自欺欺人?你想要駁德犯上!師尊要是知道你藏著這樣的心思,讓他陷入違背師德的境地,你說他會不會後悔收你為徒?”

陸寒雲腳落在崖邊,退無可退,他看著身後看不見底的雲穀,呼吸聲已經亂了。

墨鈞越發得意:“師尊一定會把你趕出去,歸元宗留你不得,陸寒雲,沒有了師尊,你的驕傲,你的底氣,還剩下什麼?”

“住口!”陸寒雲心亂了,被激怒的那一刻,他含著靈力的一掌揮了出去。

淩厲的掌氣打在身上,墨鈞像是毫無防備,直接被掀飛倒在地上。

落霞劍被甩落在一邊,墨鈞口中含著一口血沫,唇麵張開血緩緩從嘴角溢出,他捂著%e8%83%b8口大笑著:“師兄你看看,你還是被我激怒了!”

“但是你的秘密已經落到了我的手裡,你又能如何?”

“你有能耐了就殺了我,你不殺我,你那些見不得光的東西我通通都會稟告師尊!”

“墨鈞!你以為我不敢麼?”陸寒雲眼中果真泛起殺意,指上掐訣。

“我就算今日處決你,那也是你咎由自取!”

寒光一閃,落霞劍便落到了他的手心裡。

他劍指著墨鈞,手腕顫動險些握劍不住。

墨鈞扯開一邊的嘴角笑著問:“你今日殺我,師尊見我屍首,陸寒雲,你又打算怎麼麵對師尊?”

他不躲不閃,隻是戲謔地看著劍尖靠近了他的脖頸,淩厲的劍氣已經劃傷了他的臉,刺目的血明晃晃地勾在臉邊。

陸寒雲幾乎被怒氣衝昏了頭,執劍的那一刻心裡甚至期待著能刺穿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