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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所以隻是過去跟著新入學的學生學一點基礎。如此六年,等都學完了,他也剛好年滿十六,可以嘗試接觸政事了。

——其實十六歲才接觸政事有些遲了,但考慮到桓暢是侄兒,皇帝的這個決定,朝臣們都心照不宣地默認了。

而在幾番磋商之後,朝臣們也就桓暢的身份達成了共識:讓皇太子白龍魚服、隱藏身份入學。否則不管走到哪裡都備受矚目,就背離讓他過去就學的初衷了。

幸而學院就在宮中,倒是不需要在外麵給他準備住處。

第二日一早,桓暢早早就起身,換了套合適的衣服,整理好各種物品,然後就興致勃勃地去了文學院。——這裡教的東西,跟他之前所學最為接近,也方便跟上課程,熟悉學院裡的各種風氣。而各個學院之間的學科偶有交叉,在這裡打好基礎,也方便他以後轉到其他學院去就讀。

時光荏苒,春秋相繼。

桓暢如今已經轉入了語言學院就讀。數年的經曆,讓他對學院的氛圍如魚得水。如果不是還住在宮裡,而且定時要去帝後那裡以及溫泉行宮那邊問安,偶爾還會被原本的老師抽查功課,他都幾乎要忘記自己另有身份了。

但隨著“畢業”的時間逐漸臨近,桓暢也開始緊張起來。

他也聽人說過,陛下之所以讓自己在幾大學院裡混跡,就是因為不想讓自己過早接觸朝政。這可以理解為愛護,但也同樣可以看做是一種防備。

所以,讀書的日子固然很自在,但是接下來會麵對什麼樣的情形,誰都說不好。

有件事,桓暢沒有對任何人說過。

他覺得,這位皇帝叔叔並不喜歡自己。小時候,這讓他不免心生畏懼,害怕什麼時候無法預料的命運就降臨自己身上。後來年紀漸長,從嫡母那裡知道了皇叔和生父之間的矛盾,他也終於明白了這是為什麼。

某種意義上說,他是仇人之子。雖然那仇已經親手報了,可難免還是讓人擔憂他會“斬草除根”。

然而他所想象的切都沒有發生。

他順利地進入朝堂觀政,順利地從皇帝那裡接到了各種差事,順利地熟悉了各個部門的運轉和配合,甚至順利地積蓄起了股小小的勢力……而這些,不過花費了他兩年的時間,從頭到尾沒有任何波折。

然後,長寧十六年的春天,個當時看起來平平無奇,後來回想也覺得沒甚稀奇的日子裡。

皇帝突然宣布自己身體有恙,需要休養,暫命太子監國。

收到這份聖旨時桓暢還有些惴惴,不知道這是鬨哪一出。——前天,他才剛剛在朝上見過皇帝叔叔,對方麵色紅潤,看起來十分健康,沒有半點生病的跡象。

然而聖旨已下,由不得他多想。好在這幾年,他也曆練出來了,有諸多大臣輔佐,再說上麵畢竟還有個皇帝看著,所以監國之事倒是十分順利。

就是……皇帝叔叔這病怎麼總不見好?

桓暢開始以為自己這監國也就是臨時乾幾個月的事。

然而幾個月過去了,幾年過去了,十幾年過去了……皇叔的病從宮中養到江南再養到海外,總不見好,後來甚至連人也不見了,朝中諸事全都丟給他這個監國太子,竟是半點都不擔心。

名為監國,實際上已經獨攬朝政大權的桓暢:“……”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第122章 番外三·桓羿前世

桓羿之所以生出去見那位瓊夫人的念頭,是因為那一點同病相憐的觸動。

自從雙腿儘廢之後,他便深居簡出,即便做了大魏的攝政王,多數時候也隻是待在殿中批閱各種奏折,極少出門,更不必提出宮了。

但是瓊夫人跟他太像了,都是驟然遭逢大難,蟄伏多年隻為複仇,一朝功成之後徹底失去目標。

可是他已經有了新的目標,從那令人絕望的漩渦之中掙紮了出來,她卻還在裡麵。

見到她的第一眼,桓羿就知道自己猜對了:她已經心存死誌。

他看著她,就像是看著從前的自己,於是原本出口的話就變了。他說,“夫人連死都不怕,難道還怕活著?”

她麵上一怔,似乎沒想到他會說得那麼直接。

桓羿又說,“人的眼光能殺人,言語能殺人,可是你看,他們並不敢真的衝上來殺死你,所以隻能用這種詭道。他們比你想象的更弱,而你,也比自己想象的更強大。”

“我不如殿下。”瓊夫人回過神來,輕輕搖頭,“決心去死,其實比活著難多了。”

桓羿皺眉,“我也不過是個身體殘缺之人。”

瓊夫人看著坐在輪椅上的人,大概說不出“心靈上的殘缺比身體的殘缺更可怕”這樣的話,於是隻能保持沉默。

“連我這樣的人也依舊在掙紮求存,你又為何不能光明正大地活著?”桓羿再次道,“如果你沒地方可去,那就留在我身邊吧。我這裡,正缺一個像你這樣的人。”

這是他唯一能為她做的,提供一處庇護之所。如果即便這樣,她也依舊無法接受,那麼桓羿也不會強求。

人的命,本來就握在自己手裡。

瓊夫人失神了許久,回過神來時,突然提出了一個有些莫名的要求,“殿下,我能握一下你的手嗎?”

桓羿卻沒有追問原因,隻是朝她伸出了手。

她握住他的手,並沒有半點冒犯的意思,隻輕輕握了握,很快就鬆開了。桓羿這才察覺到,她的手指涼得像冰塊。

但她卻似乎已經徹底緩過來了,斂衽鄭重地朝他行了個禮,卻不是應答,而是問了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殿下覺得,瓊奴這個名字如何?”

“你不願意為奴婢?”桓羿聽懂了她的意思,不由失笑,“我並不缺伺候的人,倒是身邊還缺個打理瑣事的女官。”

他想,若是她不願意,其實也還可以為她安排彆的去處。隻是他從她送來的那些資料裡,看出她的才能,覺得若隻是隨便把人安置下去,有些可惜了。

好在這一次,她並未拒絕,隻是提出了另一個要求:她想改個名字。

“以奴為名確實不合適,但瓊是天上仙葩,似乎沒什麼不好。”桓羿道,“不如改掉後一個字。”

瓊夫人聞言,卻忽然笑了一笑。攝政王這句話,竟與當初為她賜名的夫人所說的,一模一樣。

那時,她剛得知自己的新名字叫瓊奴,第一反應便是不喜這個奴字。但是夫人說,女子自稱奴、自稱妾,都是很尋常的稱呼,加在名字上,也沒有任何侮辱人的心思,倒是更能引人憐惜。

然後她又說,“何況瓊字可是天上仙葩,我翻遍了辭海才挑出這麼一個字來,你還有何不滿?”

那個時候,才十幾歲的瓊夫人說不出任何不讚同的話,但是十多年後的今天,她已經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了。她對攝政王道,“正是因此,才要改掉。瓊是天上仙葩,我卻隻是路邊雜草,可以肆意踐踏的存在。既如此,又何必自欺欺人?”

攝政王沒有反駁她的話,在短暫的沉默之後,他問,“那你想叫什麼?”

“假作真時真亦假,世事炎涼人自知。”她說,“以後,我就叫……甄涼。”☉思☉兔☉網☉

名字,通常是寄寓吉祥之意,代表人們對未來的美好想象。這個名字,很顯然並不是。但桓羿沒有反對,寓意美好的名字,她沒有從長輩那裡得到過,而這個新的名字,是她可以自己把握的東西。

於是,攝政王身邊就多了一位甄夫人。

桓羿待自己身邊的人很好,但或許是知道她經曆坎坷的緣故,對她總會格外看顧兩分。有什麼好東西,都會特意給她留著。

一開始,她冷淡而沉默,除了自己分內的事之外,彆的什麼都不管。但漸漸,被周圍的環境所浸染,她也慢慢放鬆下來,開始跟其他人接觸,說笑,不再拒人於千裡之外。

這種關注與看顧,是什麼時候變了質,就算是桓羿自己也說不清楚。

他的生命裡,除了母妃之外,沒有任何過於親密的女性。如忍冬和半夏,是婢女,更是家人,性彆反而模糊了。

可是她不一樣。

在照顧他的日常起居時,她是溫柔的,體貼入微,旁人想不到的地方她都先想到了。在處理政務時,她又是睿智的,可以及時理清一件事背後的暗潮與關係,幫助他迅速掌控局麵。就連琴棋書畫,她也頗有見地,每每總有發人深省之語。

這樣一個人,可堪稱知己。

可是,也僅此而已。

保持這個讓彼此都最安穩、最舒適的距離,是他跟甄涼之間的默契。

因為他們是一樣的人,都拖著沉重的過去,既承擔不起對方身上的另一份重量,也不願意讓自己身上的重量壓垮對方。任何一點變化,對如今的他們來說,都可能帶來難以預料的意外。

所以,現在這樣就剛好。

身為攝政王,大概是怕他有了自己的孩子,將來儲位爭奪又會出現波折,所以縱然他這個年紀尚未娶妻,也沒有幾個朝臣會提起。倒是偶爾有想要攀附的人家,願意將女兒送到他這裡,桓羿也沒有任何興趣。

而她身為他身邊的女官,接觸外人的機會很少,因為過去的經曆,也不可能再去考慮嫁人生子的事。

他們都孑然一身,他們又彼此相伴。

雖然並不相戀,但他們是彼此身邊最親近的人,擁有無數可以珍藏和懷念的回憶。

這樣的關係簡單而穩固,很難出現變化。

何況,多年夙興夜寐,桓羿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逐漸變壞。雖然他依舊在堅持著,但究竟還有多少時日,就連他自己也說不好。

甄涼能得到現在這樣的平靜安穩並不容易,他怕一旦兩人的關係發生變化,等自己離開的那天,又將她帶入黑暗之中。

所以……這樣就已經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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