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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說什麼。

甄涼沒有對她解說當下的局麵,也沒有預測將來會發生什麼,隻是擺出了這麼一個數據,但曹皇後自己稍微想一想,也能找到許多危機和隱患。

比如主少國疑,容易引起動蕩,如越王這樣有實力的宗室不會輕易放棄。比如權臣秉政,不容後宮插手朝政,她是很難抵抗的。比如小皇帝將來長大了,想要親政,也會對付她這個並非生母的皇太後。再比如曹家或許會想借機更進一步,卷入權力傾軋之中,連累了她……

算下來,的確沒有多少安穩可言。

所以曹皇後有些惱怒甄涼說話的方式,但是又不能否認她說得的確有道理。

好在她不是什麼獨斷專行之人,也知道甄涼今日入宮彆有目的,所以很快又平靜了下來,“縱然如此,還是有四成的可能是好結果。何況事已至此,本宮彆無其他選擇。”

“不,娘娘還可以選。”甄涼道。

曹皇後並不讚同,但也不免好奇,“你到底想說什麼?”

甄涼沒有立刻給出所謂的選擇,而是繼續之前的話題,“娘娘有沒有想過,為何皇太後明明地位更尊貴,處境卻並不會好太多?”

“為何?”

“因為這尊榮和地位,都是依仗死去的丈夫、掌控幼子而得來。”甄涼道,“能如此行事,並不是因為本身的才能,而是依附於他人。所以就算換一個人也可以做到,而一旦遭遇危機,也無力挽回。”

“你的意思是,本宮無能?”曹皇後不客氣地反問。

甄涼搖頭,“娘娘誤會了。我的意思是,做皇太後也不如做自己。”

“做自己?”曹皇後一時有些疑惑。這是她從未聽過的話,但是不知為何,聽在耳中卻是如此地動聽、誘人。她這一生,最大的遺憾就是為環境所限製,一直在不停地做妥協,以至於到今天,一切都已麵目全非。

甄涼點頭,“對。要做就做最不可取代的那個人,這樣,無論處在什麼樣的環境裡,才可以全身而退。”

“不可替代?”曹皇後琢磨著這個詞,半晌突然笑了,看向甄涼,“你在越王身邊,也是那個不可取代的人嗎?”

甄涼微微一怔,但立刻就道,“我是。”

她的語氣斬釘截鐵,看著曹皇後的眼神也十分堅定,“我知道皇後娘娘的意思。但我的不可替代,不是他愛我重我,而且有實力與他比肩。——這就是我此刻站在你麵前,想要說服你的原因。”

曹皇後本來聽到前麵半句,還有些嘲諷,她曾經也以為自己是能與桓衍比肩的女人。她出身將門,灑脫肆意,而且曹家確實在桓衍上位的過程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但那又如何?當君王的恩寵不再,一切都隻是個笑話。

何況甄涼的出身還不如自己,憑什麼這麼說?

然而聽到後麵這半句,她不由愣住。

她看著甄涼,臉上的表情不由端正了起來。這句話給她帶來的震動,更勝過那句“做自己”,因為曹皇後終於意識到,甄涼是真正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該做什麼,並且正在向著目標努力。

過了一會兒,她輕輕吸了一口氣,問,“那你覺得,我能做什麼?”

她當然不可能像甄涼這樣涉險,恐怕也很難憑自身的能力去折服朝臣,一時想不到能做的事。

“娘娘能做的事很多。”甄涼道,“隻要是足夠重要,有很大的影響力,但又不會造成太大的利益阻礙的事,都可以做。”

“比如?”

“比如經營皇室聲望,幫助貧苦百姓,扶持弱勢女性,或是管理各種產業,增加每年的產出和收入,掌控財政大權之類。”甄涼道,“其實娘娘現在在做的事,已經有了幾分樣子。可是一旦陛下出了什麼問題,如今經營的一切,就都沒有意義了。”

曹皇後垂眸思量了片刻,突然笑了起來,“繞了半天的彎子,你是在替桓衍說情?”

她看著甄涼的眼神很不可思議,似乎想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桓衍現在是處在比較混亂的狀態之中,一時顧不上桓羿,但是他應該很清楚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遲早是會對桓羿下手的。她還以為,他們會對自己做的事樂見其成。

“不是為了他……”甄涼一句話沒有說完,又有人過來找曹皇後稟報消息。

能夠在這時候送過來的,自然都是很緊急的消息。甄涼暫時住了口,聽來人神色焦急地道,“娘娘,何總管那邊傳來消息,說是西北剛剛來了戰報,草原人集結了上萬兵馬,準備南下!”

“什麼?!”曹皇後震驚不已。

甄涼也是吃了一驚,但旋即就放鬆了下來。這個消息來得恰到好處,她要說服曹皇後就更容易了。看來連上天都在幫她,否則她空口白話說可能會有危機,曹皇後也不會相信。

曹皇後驚慌了片刻,就冷靜了下來。其實西北年年都有戰事,隻不過大部分時候規模都不大,一萬人是多了一點,但是相信西北軍可以應付。那麼遠的距離,她就是著急也沒用,倒不如讓朝中準備好糧餉和各種物資,必要時調派兵馬支援。

等交代完了,她才回頭看向甄涼。

甄涼道,“娘娘也看見了,如今這樣的時候,若是陛下出了什麼事,不免人心動蕩。我今日進宮,並非為了陛下,而是為了大魏的安寧。”

“是嗎,難道不是為了你的越王?”因為這突然而來的意外,曹皇後反而清醒了一些,心念電轉間,已經想到了很多,“你說的那些,總歸是要有人支持才能做到吧?否則恐怕一樣處處掣肘,難以行事。”

“娘娘明鑒。”甄涼低頭。

曹皇後好笑道,“可我為什麼要相信你?做皇太後固然有種種危險,但至少是我自己做的決定,而且名正言順。若是讓越王上位,我這個皇嫂的位置才真正不上不下,不尷不尬。”

“但也正因如此,娘娘要另辟蹊徑,彆處的壓力就會小很多。”甄涼道,“就算想出宮彆居,也未嘗不可。”

如果桓羿登基,畢竟年齡相當,都住在宮中,難免瓜田李下之嫌。而且新皇總會有後妃,曹皇後住在宮中就更是多有不便了。到時候以此為由讓她出宮,乃至去做一些皇太後不可能做的事,都能得到旁人的諒解。

曹皇後果然也被這“出宮彆居”四個字所震動,一時愣怔了起來。

從入宮的那天,她就沒做過再離開的夢了。但是這些年來,她越來越覺得宮中的日子是如此無趣,偶爾也會想起從前自己做姑娘時的舊事。隻是明知道沒有可能,所以連想都不敢多想。

如果桓羿果真能讓她出宮,那麼什麼皇太後,什麼執掌權力,也就都不重要了。

她幾乎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才讓自己重新冷靜下來,“空口無憑,我要怎麼相信?真到了那天,越王若不肯履行承諾,我也毫無辦法。”

“這是我的承諾,我會履行。”甄涼道。

曹皇後皺眉,“你以什麼身份來履行承諾?”

“當然是桓羿的皇後。”甄涼翻出自己的底牌,“鎮西大將軍穆平海,是我的親舅舅。我幼時被人拐走,輾轉入宮。去年出宮之後,才找回親人。——這個身份,足夠嗎?”

這曹皇後是真的沒想到,她愣了一下,旋即問,“方才那封戰報——”

“那是真的。”甄涼立刻道,“我的確提前得到了一點消息,隻是我也沒想到,這個戰報會剛好在這時候送來。”

曹皇後微微頷首,她已經反應過來,意識到桓羿的勢力恐怕比自己想的還要更大。比如鎮西將軍,若不是甄涼親口說出來,隻怕任誰都想不到,他們之間竟然還有這樣的關聯。除此之外,是否還有彆的呢?

不過,現在那些都不關她的事了。

曹皇後不敢相信桓羿的承諾,但卻直覺地認為甄涼不會欺騙自己,是可以相信的人。

既然有另一條路,她當然也沒有必要繼續堅持。畢竟她從來不是擅長權力鬥爭的人,隻是逼到極處,不得不如此。現在有了更好的選擇,可以離開這些是非,自然不必拒絕。-思-兔-網-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接下來的安排,我可以配合你們。”

成了!甄涼心下終於安穩了,微笑道,“多謝娘娘。相信你不會後悔現在做出的選擇。”

“我還有一個條件。”曹皇後道,“那個孩子,我要帶走。”

這個要求並不太出乎甄涼的預料。曹皇後有過自己的孩子,想來心裡一定十分遺憾。這個小皇子,她也養了一段時間,想要把人留在身邊也很正常。畢竟她不知道甄涼不能生,估計是怕以後孩子長大了,再因為儲位生出波折。

反正繼承人是很久以後才需要的事,現在並不著急。

既然已經談妥了,甄涼也就不再多留,笑著留下一句“娘娘可以從現在開始考慮自己想住在哪裡”,就告辭了。

曹皇後目送她離開,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

她很想說,甄涼對桓羿那麼有信心,將來或許會因此受傷。可是轉念一想,又覺得甄涼有信心也是正常的。桓羿和桓衍並不一樣,他今年二十歲了,身邊也沒什麼亂七八糟的人,在女色上並不沉迷,也沒打算利用聯姻來增加手中的籌碼。

她的眼光比自己更好。

但願……一切真的如她所想的那樣美好吧。

至於她自己,的確該考慮一下出宮之後住在哪裡的問題了。離開京城估計不太可能,就是桓羿同意,朝臣也會反對。不過京城內外也有不少風景上佳的地方。

如果是出於穩定局麵這方麵的考慮,作為皇家寺廟的慈恩寺是個不錯的選擇,那裡有高僧主持,可以研習佛經。若是想要賞景,可以在城南碧波湖邊營建宅院。若想輕鬆自在,東郊有一處溫泉行宮……這些都是不錯的去處。

……

甄涼從宮中出來,就看到了等在門口的馬車。駕車的人是大吉,車裡坐著的人也就呼之欲出。

她嚇了一跳,連忙走過去。

掀開車簾,便見桓羿正坐在馬車一側。見到她,就笑著問,“看來一切順利?”若是不順利,甄涼也就不能那麼輕易地走出來了。

甄涼點點頭,鑽進車廂裡,正要坐到桓羿對麵,被他一拉,整個人往前一栽,就落到了桓羿懷裡。正要掙紮,就感覺到桓羿收緊了手臂。“你若是再不出來,我就該進去尋你了。”他說。

掙紮的動作霎時頓住,甄涼沉默了一下,強調道,“很順利。”

“嗯。”桓羿應了一聲,但卻沒有放手。

甄涼這才意識到,他之前表現得一派平靜,其實都是裝出來騙自己的。若果然信心十足,就根本不會特意跑到宮門口來等了。這是隨時做好準備,進去救人嗎?她一麵好笑,一麵又十分感動。

桓羿應該是不讚同自己進宮的。

但他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