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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同。

以前這座皇宮巍峨高大,但更像是一座沉重華麗的囚牢,時時刻刻讓她感受到壓力。但現在,似乎是一部分壓力消失,她覺得這皇宮好像也沒有這麼高大了。

這裡是普天之下最尊貴之人的居所,但褪去了那些光環之後,才能清楚地看見,此處充斥著的種種紛爭與煩擾,也與世間所有凡夫俗子一般無二。隻不過住在這裡的人身份特殊,所以一舉一動才能牽動更多的東西。

甄涼先去見了金尚宮。她現在畢竟不是宮裡的人了,要見皇後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須得有人引薦。

曹皇後近來種種舉動,金尚宮自然都是知曉的,甚至其中很多都是經了她的手去辦。但這並不表示她就讚同皇後的做法,因為現在這種狀態,其實已經有些失控了。

隻不過身處她的這個位置,勸諫無用,就不好隨意開口了。

所以得知甄涼的意思,金尚宮倒是挺高興的,給她行了不少方便。

反正曹皇後對甄涼頗為優容,就算不成,想來也不會過於苛責。而一旦成功,對金尚宮來說也有好處。

她親自領著甄涼前往萬坤宮,路上倒也沒有交代太多,而是說起了自己從江南帶回來的那些女孩子。這些人現在都已經被安排在了各種位置上,發揮出了她們的能力,給金尚宮幫了不少忙。

甄涼本來心情有些凝重,聽她提起這些,倒是緩和了不少。

無論如何,看著這些女孩子們走向另一個結局,總歸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

到了萬坤宮門口,金尚宮才交代了幾句,大意是讓她在皇後麵前說話的時候要委婉一些。甄涼點頭答應,但心裡其實沒有什麼把握,她今天要說的,並不是多麼令人愉快的事。

雖然在甄涼自己看來,她跟曹皇後幾乎沒有太多交集,甚至沒見過幾次麵,但實際上,曹皇後對她的關注並不少。當初甄涼作為女官被采選入宮,本來就是要成為皇後的幫手,而且宮中女官的人數並不多,甄涼自覺低調,但皇後其實早就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在曹皇後看來,甄涼是個聰明人。她在有意識的藏拙,並不想露出鋒芒。

按理說,這樣的人,正是曹皇後所需要的。但也許是因為甄涼太年輕了,總讓她想起從前的自己,所以她並沒有強求,而是順著甄涼的意思,讓她去了桓羿那裡,甚至為她遮掩了一番,免得被皇帝注意到。

可惜終究還是沒能逃過,不得不出宮避禍。

不過,這也是曹皇後能想到的最好的結局了。離開了皇宮,以她的聰明才智,想來能過得很好。

然而甄涼去了江南,又向當時的金尚儀提議在江南采選女官,曹皇後就已經看出了幾分端倪。當時桓羿剛剛從江南賑災回來,不難想到甄涼為何會去江南,她背後站著的人又是誰。

更重要的是這個提議所表露出來的,她或者說她背後的越王的態度。

他們在隱隱地離間皇後和皇帝之間的關係。

不過曹皇後並不在意,因為那時她早就已經對桓衍徹底失望,將精力都轉到了後宮權力上,所以即使看清了這些,也沒有揭破的意思。

甚至她還有些好奇,他們會做到什麼樣的地步。

所以這一回,得知甄涼要入宮拜見,她還特意騰出了一段時間。

甄涼出宮之前,曹皇後見過她一次,所以看到跟在金尚宮身後的人時,她也不免有些吃驚。因為甄涼整個人的氣質,與從前在宮中時大不相同。

從前,她明明生得不差,人也聰明,但不管在哪裡,總能低調得讓人很難注意到她的存在,像是一道沒有太多聲息的影子。但現在,她站在金尚宮身後,氣場卻絲毫不輸,讓人第一眼就能看到她。

曹皇後看著她,神色不由微微恍惚了一瞬,似乎又在她身上看到了從前的那個自己。

那時她還未出嫁,對未來有著無限的期盼和向往,無論何時都是明亮的、張揚的。可現在,她自己已經變成了一潭波瀾不驚的死水,永遠失去了那樣的神氣。

而甄涼身上還有。

短暫的寒暄之後,甄涼便找了一個相對委婉的切入點,“今年春獵時,陛下與越王殿下同時遇刺,不知後續可查出什麼了?”

曹皇後眸光一閃,她當然能猜到桓衍是想除去桓羿,隻是不知道後麵發生了什麼變故,最終出事的人不是桓羿,而是他自己。但這個結果對曹皇後來說並不算糟糕,以後桓衍不會再寵幸嬪妃,也不可能生出其他的孩子,她的位置反而安全了。

所以哪怕她很清楚,桓羿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這麼無害,但曹皇後暫時沒有深究的意思。

隻是沒想到,甄涼會主動提起此事,“刺客都被滅了口,並未查出任何後續。”她搖頭道,“說起來,本宮倒是很好奇,當日陛下`身邊那麼多人,尚且還受了傷,何以越王卻能全身而退?”

“想來是殿下有上蒼庇佑吧。”甄涼微微一笑,“事後檢查那隻猛虎,才發現它提前被人下了藥。”

曹皇後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桓衍果然是自作自受,難怪他在出事之後,就一直十分暴躁。想來換做任何一個人,都很難接受算計不成反而害了自己的結果。

“原來如此。”她歎息了一聲,“可惜陛下沒有這樣的好運。”

“說到陛下……如今京中似乎有不少流言。”甄涼終於切入了正題,“娘娘可知,自己正處在莫大的危機之中?”

曹皇後知道她入宮必然有緣故,因此順著這話問道,“何以見得?”

然而不等甄涼開口解釋,就有一個大宮女腳步匆匆地走進來,在門口踟躕了片刻,但還是湊到曹皇後身邊,低聲耳語了幾句。曹皇後聞言,麵色驟變,霍然起身,正要開口說話,心念電轉間,視線就落在了甄涼身上。

“你做了什麼?”她冷聲問。

桓衍最近是越來越荒唐了。以前多少還會做些遮掩,隻在晚上折騰,但他漸漸發現,身為帝王,沒有人能管得到他,而且這種發泄,如同飲鴆止渴一般,是會上癮的,所以到現在,就連白日裡也會荒唐。

而曹皇後方才收到消息,他今日動手的對象,已經不是何榮找來的那些小太監,而是宮女!

宮中太監們歸屬皇帝管轄,女官和宮女則是由皇後來管理,兩者之間壁壘分明,所以桓衍雖然荒唐,但對象一直局限在內侍之中。乍一聽到這個消息,曹皇後自然十分吃驚。

而這個消息偏偏在甄涼入宮的時候送過來,若說其中沒有半點聯係,曹皇後是不會相信的。

畢竟甄涼剛剛才提起流言,又說了一句危言聳聽的話。

“娘娘明鑒,我什麼都沒做過,一切不過是必然的發展而已。”甄涼倒是很沉著,沒有慌亂,也沒有辯解自己與此事無關,而是看向曹皇後,“這種事,隻要開了個頭,就會逐漸失控,娘娘難道不知道嗎?”

曹皇後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才重新坐下去,“你說得對。”

雖然確實很巧合,不過甄涼總不可能控製皇帝,頂多是控製事情爆發的時間。意識到這一點,曹皇後反而冷靜了。甄涼已經知道皇帝的事是她在從中推動,那麼她今天進宮,就不會是無的放矢。

她看向甄涼,問道,“你方才所說的危機,是什麼意思?”

甄涼並沒有提起彼此心知肚明的那些事,隻是道,“娘娘為自己準備的退路,我多少猜到了一點。——那位小皇子來得確實很是時候。”

聽她提到小皇子,曹皇後的眉頭皺了起來,但很快又舒展開,“既然你猜到了,就該知道,這是一個萬無一失的選擇,朝中也有許多人會支持本宮。”$$思$$兔$$在$$線$$閱$$讀$$

桓衍出事之後,朝中本來就有人會質疑他的權威,再加上他這段時間都不做人事,自然會引起更多的怨憤。他已經不適合作為皇帝,坐在那個位置上了。如果想摒除他給朝堂帶來的惡劣影響,重立一位君王顯然是個不錯的選擇。

曹皇後這半年時間,代替桓衍處理朝政,早就已經為自己規劃好了接下來的道路。

她很清楚,對於朝中大臣而言,一個繈褓之中不能做主的皇帝,顯然比一個成年的帝王更讓他們放心,因為這樣大部分的權力都會落入他們的掌控之中,即便曹皇後垂簾聽政也一樣。

而對曹皇後自己而言,成為皇太後,扶持新帝登基,就可以徹底擺脫現在的一切,不用再擔心哪一天桓衍不高興,就廢了自己。

既然有這條退路在,她在對待桓衍的問題上,自然肆無忌憚,恨不得儘快毀掉他。

所以才會選擇這種方式,將桓衍推向毀滅的漩渦之中。

到了現在,消息傳遍京城,桓衍也不可能再回頭,曹皇後已經是有恃無恐。

這種情緒,在甄涼麵前尤其明顯。因為她早就已經猜到,桓羿私底下恐怕掌握著不少勢力,早就已經有了不臣之心,說不得什麼時候就會發難。

但那都是衝著桓衍去的。在曹皇後看來,桓衍和桓羿兄弟之間有著難以調和的矛盾,所以才會導致這樣的結果。而小皇帝一旦登基,桓羿就不用再擔心這些問題,完全可以趁著現在沒人知道,及時收手。

畢竟有小皇子在,就算桓衍真的出了事,在桓羿和小皇子之間,大部分朝臣還是會選擇小皇子。

甄涼聽懂了她的暗示,卻沒有露出任何驚慌的表情,而是道,“娘娘認為這個選擇萬無一失?可是在我看來,說是危機四伏也不為過。”

曹皇後當然不會被她一句話嚇住,再次問了之前那個問題,“何以見得?”

“我知道,將來的事,既然還未發生,不論做出多少假設,娘娘必然是不會相信的。”甄涼道,“但那麼多的前車之鑒,娘娘總不會視而不見。”

“哪裡來的前車之鑒?”

“自然是曆朝曆代的先輩們。”甄涼道,“娘娘可知,從秦漢至今,有多少皇後,多少皇太後?其中能得善終者,又有幾人?”

這個問題,的確大出於曹皇後的預料之外,而且她也確實很好奇答案,因此便問道,“有多少?”

“總共有200多位皇後,50多位皇太後,其中至少有六成不得善終。”甄涼給出了一個令人心驚的答案,“皇太後看似地位更加尊崇,而且不如皇後這般受人束縛,可實際處境卻並未因此改善。”

這種數據,不去細數不會多想,可一旦統計起來,的確有些嚇人。尤其是對於本身就是皇後,正準備升級為皇太後的曹皇後而言,就更是觸目驚心了。

而且,她雖然一時難以確認這個統計數據是否正確,但是隻需略略回想,自己能一下子記起來的那些皇後、皇太後,的確是大都不得善終。而且這種東西,回頭數一遍就知道真假,甄涼應該不至於用假的數據來糊弄她。

曹皇後心下震動,但一時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