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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兜了一圈,這個消息最終還是被送到了張充儀的手裡。

桓安的想法很簡單,張充儀為首的這一批美人,都是江南送來的,現在那邊自身難保,自然也很難照顧到宮中。所以桓安就成了她們唯一靠得上的人,再加上桓安手中還捏著她們的把柄,一旦曝光,就是萬劫不複的境地,所以也不怕她們不聽話。

他哪裡知道,這消息原本就是張巧娘放出去釣魚的,隻是沒想到,轉了一圈,竟然是自己被掛在了魚竿上。

不過,中間的這些轉折也已經夠了。

送走了桓安的人,張巧娘便立刻站起身道,“來人,給本宮更衣。”

“娘娘要出去?”身邊的宮女問。

張巧娘在梳妝台前坐下,打量著鏡中的自己,微笑道,“本宮有事要求見陛下。”

這一招,說起來還是跟越王殿下學的。聽說他但凡遇到什麼事,都絕不偷偷摸摸,而是直接在皇帝那裡過了明路,然後正大光明地去做。這個辦法,用來對付桓衍確實好用,所以張巧娘就老實不客氣的學了。

上回向桓衍坦言江南局勢,她得到了足夠豐厚的回報:一個嬪位。所以現在,又有人在背後搞事情,張充儀怎麼能讓陛下被蒙在鼓裡呢?

桓衍對張充儀的印象,就是懂事且知進退,而且一門心思都向著自己。這樣一個女人,加上容貌出眾、性情溫柔,哪個男人會不喜歡呢?所以雖然張充儀跑到勤謹殿來求見,有些不合規矩,但他也沒有惱怒,直接把人宣進來了。

他相信,張充儀必然能拿出足夠的理由。

隻是他也沒有想到,張充儀要說的,竟然會是這麼緊要的事。

有人密謀謀害皇嗣!

而且不是彆人,就是他自己身邊的人。何榮和桓安,竟然都被牽扯進了這件事裡,一個個肆無忌憚地對他的後宮伸手,這是想乾什麼?

像桓衍這樣的人,一旦身處高位,就會自然而然地懷疑起身邊的一切,始終在心裡保持一份警惕。所以真的聽說對方私底下的小動作,也並不覺得奇怪,甚至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恍然。

至於此事的真假,桓衍倒是沒有懷疑過,因為以他的邏輯來說,這樣才是正常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為了自己的利益而爭鬥,朝堂、皇宮,莫不如此。

在這件事裡,若說還有誰是桓衍懷疑的,反而是這個當著他的麵戳破了一切的張充儀。

通常而言,這種台麵下的事,又沒有切實的證據在手,一般人就算不趁機攫取好處,也會選擇在一邊看戲,畢竟這對她沒有壞處。像張充儀這樣直接攤牌,更像是耍賴了。

每個人做事都有自己的目的,張充儀的目的又是什麼?

他用審視的目光看著張充儀,麵上卻露出柔和的笑容,親自伸手把人扶了起來,“愛妃不必驚慌,雖然沒有證據,但朕相信愛妃並非信口開河之人。此事是真是假,朕派人一查便知。”

“如此就好。”張充儀輕撫%e8%83%b8口,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桓衍這才問道,“人人都在擔心這孩子出生之後,會改變整個後宮的局勢,難道愛妃就不擔心?”

他是笑著問出這句話的,好像是在開玩笑一般。但張充儀聞言,確實心下一凜,暗道果然來了!直接掀開底牌,固然爽快,但也會讓人懷疑她的目的。她跟越王不一樣,沒有值得皇帝忌憚的地方。這個問題若是答得不好,隻怕就到此為止了。

她故意疑惑地看了桓衍一眼,“陛下怎麼會這樣問?這孩子就算真的天資聰穎,那也是十多年後的事了。似臣妾這樣的飄萍之人,哪裡敢想這麼久遠的事?臣妾隻知道,如今陛下才是臣妾唯一的依靠。有陛下在一日,臣妾便有一天的好日子過。臣妾愚鈍,許多事都辨不出真假,拿不定主意,倒不如告知陛下,讓陛下來處置。”

桓衍心裡確實是這麼想的,如今他是皇帝,圍繞在他身邊的這些人,也確實是因為他才有今日。可是會記得這一點的人卻很少,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的利益汲汲營營,就算表麵上看著忠心,也不知道私底下在打什麼主意。

張充儀是第一個將這種話明白說出來的人,表現也完全符合桓衍的期待,讓他如何能不高興?

不過,太完美了也容易引人懷疑,所以張充儀抬眼看了他一下,又道,“當然,臣妾也並非絕無私心。”

“哦?”桓衍頗感興趣,“什麼私心?”

張充儀卻直接站起來,在他麵前跪倒下拜,“臣妾犯下欺君之罪,請陛下降罪。”

“這又是怎麼說的?”桓衍見狀嚇了一跳,不過就更不覺得張充儀能做出什麼危害自己的事了。遂笑著道,“就算果然是欺君之罪,你隻需將實情說出來,朕也赦你無罪。”

“陛下此言當真?”張充儀又驚又喜地抬起頭來,問道。

桓衍道,“朕是天子,金口玉言,豈能有假?倒是你那欺君之罪,朕倒是好奇得很,究竟是怎麼回事?”

張充儀便將自己真正的身份說了出來,然後再次下拜道,“如臣妾這樣的卑賤之人,生死本就操控於他人之手,竟有承天恩之日,實在讓臣妾惶恐無極。臣妾自知欺君之罪難逃,自從入宮之後便一直戰戰兢兢,生怕有人借此要挾臣妾危害陛下。誰知今日果然生事,臣妾便是萬死,也絕不願意損傷陛下分毫,所以才將事情和盤托出。”

這個消息,比宮中有人要謀害皇嗣更令桓衍震動。

他又不傻,宮裡也不是沒有嬪妃懷上,但就是生不下來,生下了也養不大,桓衍不可能承認這是老天爺降罪於自己,那就隻能是有人暗中弄鬼了。

所以聽說就連桓安和何榮也牽扯在內,桓衍都沒有太過吃驚。

然而張充儀的身份,卻又是另一回事了。她們是充作江南世族之女,以答謝皇帝的名義進獻上來的,桓衍雖然並不認為每個都是他們的親女兒,卻也料不到這些人的膽子竟如此之大!

更可怕的是,他們培養的女子絕不隻是一個兩個,也絕不隻是一天兩天。難怪整個江南都在他們的掌控之中,如同鐵板一般插不進去,權勢、財富、金錢、美色,在這些東西麵前,有幾個人能扛得住?

而讓桓衍惱怒的是,這種手段竟然被用到了宮中,並且他們還成功了!

若不是張充儀主動坦誠,桓衍恐怕做夢都想不到,這其中竟然還藏著這樣的內情。

這麼一想,他看向張充儀的表情,也變得莫測起來。桓衍最在意的就是臉麵,如今這件事被張充儀當麵說破,他麵上自然也有些掛不住。

察覺到他的視線,張充儀身子伏得更低,“欺君之罪,罪大惡極!臣妾自知再無幸理.但得蒙陛下眷顧數月,於願已足,若能因此而讓陛下看清身邊的小人,則臣妾死亦瞑目了。”

這讓桓衍回過神來,意識到張充儀確實沒做錯什麼。而且正是因為她的提醒,自己才會知道埋藏在下麵的這些東西。

而張充儀,明知道這是欺君之罪,但依舊一心向著自己,沒有半點隱瞞,實在難得。

她說自己有私心,不願意被卷入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中去,桓衍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有堂堂正正做人的機會,誰會願意私底下使那些鬼蜮伎倆?

而他也不能不承認,張充儀這個機會挑得恰恰好,雖然身份曝光,但也徹底沒了後顧之憂。而自己非但不能怪罪她,反而還應該重重地賞賜她!

他沒有看錯,張充儀的確聰明懂事,知道進退。

他最喜歡的就是這種身處劣勢,但卻不肯服輸,最終憑借自身的能力扭轉一切的人。因為這與桓衍自己的人生軌跡是基本重合的。⌒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他身邊的美人雖然多,但大都讓人覺得少了點兒什麼。在這之前,最讓桓衍滿意的就是鶯美人,但那也是因為人是從桓羿那裡搶奪過來的,所以他才會高看一眼,但實際上,鶯美人就是個草包,膽子雖大,但心裡卻並沒有成算。

張充儀卻不一樣,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提前料到了結果,在這樣的基礎上冒險,最終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

可以說,她是第一個完全符合桓衍的審美的人。

這樣一個美人,若就這麼死了,未免可惜。桓衍這麼想著,笑著彎腰把人扶了起來,“朕說過了,金口玉言,赦你無罪,絕不會反悔。莫非愛妃是要陷朕於不義?”

“臣妾不敢。”張充儀連忙起身,“陛下如此隆恩,臣妾實在慚愧至極。”

“那你往後伺候朕的時候,可得儘心些。”桓衍開懷一笑,“今日之事,就先到這裡吧。愛妃不必驚慌,此事朕自有計較,你隻需像平日那樣行事便可。”

皇帝將此事接手過去,張充儀自然沒有不樂意的,再三謝了恩,這才離開勤謹殿。

段崇文的密折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送上來的。但凡他再早上那麼一兩天,或許局麵就不一樣了。但現在桓衍已經先看到了底牌,再看他遮遮掩掩的密折,下意識地就生了疑。

段崇文在江南的時日不短,隻怕也早就已經被腐蝕了,否則不會一直沒什麼進展。

如今突然上了這麼一道密折,莫非是江南出了什麼事?

不過這事用不著桓衍琢磨,嚴禦史的奏章隨後就送到了京城。這可不是密折,而是直接投遞到通政司,由中書堂的宰相們批閱,並抄送六部的奏章。一經出現,就在整個朝堂上掀起了軒然大波。

在這封奏折裡,嚴禦史詳細地說明了江南的各種局勢變化,尤其著重寫出亂軍攻破了江南某世家的莊園之後,查獲了不少與各方來往的書信,甚至還有一份目前尚未公開的名單!

這封奏折另有柯將軍附名,請求朝廷允許跟亂民和談,招安他們,拿到名單。否則一旦被公布出去,隻怕朝廷的公信力大打折扣,整個江南也會徹底陷入混亂。另外,奏折裡同時也請求借此機會,將江南徹底清理一遍,好增加朝廷對當地的掌控力度。

緊跟著,蔣太監的私人奏折,也送到了皇帝的禦案之上。

幾方加起來,情況已經很明朗了。江南現在已經徹底爛透了,而這,卻又是一個將這些腐朽勢力連根拔起的好機會。

莫說桓衍,就是朝中各級官員,也都十分動心。江南富庶,外放的官員都願意去那邊,現在大半官員都牽扯進了這件事裡,一旦這些位置清空出來,那大家豈不是都有了機會?

還有那些桀驁不馴的世家,他們手中掌握著的財富,是一個相當驚人的數字。國庫如今可正空虛著呢,若是能查抄一波,接下來的幾年之內,也就不用擔心會沒錢可用了。

在這樣的背景之下,小小的民亂自然是沒有幾個人在意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事情結束之後的利益瓜分上。

所以這件事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達成了共識:這些人本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