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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所以他們這麼肆意插手銀州的政事,也沒人管。

後來先帝登基,對穆家也是一樣的態度。

所以銀州名義上是屬於朝廷的,但實際上朝廷對他沒有多少掌控之力,在這裡,是穆家說了算!這麼多年都是這樣,就連銀州城的軍民,也都視之為理所當然。

可是真的理所當然嗎?至少如今勤謹殿裡的天子,並不是這麼認為的。

上一世,就在兩年之後,承熙六年,穆家軍在跟草原作戰時失利,一戰損失數萬精銳,甚至幾乎丟掉了銀州城。消息傳到京城,朝廷上下大嘩。借助這個機會,桓衍毫不猶豫地奪取了穆家的軍權,派遣自己的心腹將領接手銀州城的防衛,徹底將這座城池納入了朝廷的掌控之中。

這是桓衍短短十幾年帝王生涯之中,最為得意的一件事,所以曾經數度拿出來誇耀軍功。但是跟在桓羿身邊的甄涼更加清楚,實際上,整個承熙朝的政治糜爛,都是從這時開始的。

如果不是桓衍自毀長城,那時已經成了廢人的桓羿,說不定根本找不到機會絕地翻身。

朝堂上的種種紛爭可以暫時放一下,隻說著一戰的慘烈結果,就是甄涼這種隻聽說了數字的人,都不免心驚。

——除了數萬能征善戰的精銳士兵之外,這一戰,穆平海戰死,穆長征瞎了一直眼,斷了一條胳膊,整個穆家從此一一蹶不振,至於銀州百姓,能拉得開弓的青壯都上了戰場,最後生還的不足五成。

從前,這些對甄涼而言,隻是記載在文書上的數字,已經過去了的事,無可更改,所以她也沒有多想過。

但現在,一切都還沒有發生,那些紙麵上犧牲的數字,都還是自己身邊活生生的人。而她也終於意識到,這件事裡,恐怕藏著許多隱秘。

其中最令人不解的,就是穆家的失利。最後調查的結果是,穆平海誤判軍機,才導致了這樣的結果。但是現在甄涼卻開始懷疑,這其中是不是還有什麼外人不知道的隱情?

桓衍想要收回軍權,收回銀州,這念頭肯定不是第一天有。就像他想對江南動手,除了桓安的幫助之外,他之前也往江南派了不少人,才能如此順利地做成這件事。

安知他在銀州,就沒有彆的安排?

至少甄涼看這對突然送上門來的兄妹,就覺得十分可疑。

如果這個段小姐不是真的,那麼段家冒這樣的風險,也要將一雙子女送到銀州城來,指向性就相當明顯了。

而且更微妙的是,段崇文也正在江南。雖然沒有具體的情報,但是按照桓羿之前的判斷,他應該是早就站在了桓衍那一邊的。現在想來,說不定他就是桓衍安插到江南去的一枚棋子,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能證明這一切都是真的,那麼她不但有機會改寫那段慘烈的過往,更有可能為桓羿招攬到穆家這樣的助力!

想到正事,甄涼那些忐忑不安就都儘數消失了。這已經不是她一個人的事,而是涉及到桓羿,涉及到數十萬人的生死存亡。所以,隻能成功,不能失敗!

整理完了心情,甄涼收攏思緒,站直了身體,正準備走來,眼角餘光瞥到自己靠著的這塊假山石,不由微微一怔。

從她這個角度看去,這塊石頭的上半部分好像一隻昂首的鳥兒。

這個念頭一出現,一幅有些模糊的畫麵就突然出現在了甄涼的腦海裡。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拍著這塊石頭對她說,“記住了吧?就是這塊長得像鳥兒的石頭。”然後少年拿起鐵鍬,在這塊石頭下麵挖了個坑,將一個做工精致的鐵盒子埋了進去。

這畫麵一閃而逝,又太過模糊,甄涼下意識地想要看得更清楚,結果頭突然疼了起來,就像是有人拿著鑽頭在裡麵鑿。

甄涼抬手捂住額頭,半晌才緩過來。

她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石頭底部,也不知道是不是受那畫麵影響而產生的錯覺,她總覺得有一處的土壤確實跟旁邊不大相同。

那到底是什麼?是錯覺,還是一段被她遺忘的記憶?

要證明這一點,也很簡單,隻要在石頭底部挖一下就知道了。

就在甄涼出神時,那邊人群已經走出去了很遠,突然騷動起來。甄涼被驚動,猛地收緊拳頭,又看了一眼石頭底部的位置,這才舉步走了過去。

走近了才看見,那位段小姐也正一臉難受地捧著頭,穆長征和段啟明一人一邊扶著她,臉上俱是擔憂。

過了一會兒,段小姐放下手,臉色慘白地笑了一下,“我沒事。”

人群頓時鬆了一口氣,而段啟明則是期待地看向段小姐,問,“妹妹,你可是想起什麼來了?”

“好像是……”段小姐臉上的表情不太確定,抬手指了指前麵一處空地,“我記得這裡似乎有一株桃樹,怎麼不見了?”

聽見這話,穆長征臉上瞬間迸出驚喜的神色,放柔了語氣道,“是,這裡原本有一株桃樹。隻是後來有一任知州大人不喜桃樹,覺得有些妨礙視線,就將之斫了。”

這種小事,他原本是不在意的,但這會兒想起自己從前總領著表妹在桃樹下玩耍,便也有些埋怨那位大人不懂趣味,並且琢磨著是否要在這裡再種一株桃樹。

也不過三五年,就長起來了,也許將來他的孩子和表妹的孩子,還能繼續在這樹下玩耍?

不過旋即穆長征就意識到自己想多了,如今這州府的長官姓梁,他們穆家就是再霸道,也不可能把人趕出去,再讓親戚住進來。既然不能煮,那也就沒必要折騰這些了。

倒是可以在表妹住的院子裡,種上一株。隻是不知道她能在這裡留多久,是否能等到桃樹長成的那一日。

因為段小姐在回想起那段記憶之後,就表現得精力不濟的樣子,穆長征就主動提出先送他們回去休息。今日把人帶來,本來就是想看看熟悉的環境是否能刺激表妹的記憶,如今她果然想起來了,穆長征對她的身份再無懷疑,自然也就更加體貼周到。

於是一群人又簇擁著,把他們送到了門外。

隻是上馬之前,穆長征終於從激動的情緒之中恢複過來,意識到那位行商的事還沒有處理,所以就找了個借口,說自己還有公事要找梁知州,讓段啟明先帶著段小姐回去。

然後他轉回府衙,擺手讓其他人都散了,單留下一個跑腿的衙役。

等人都走了,他才問,“那個行商今日也來了?”

“來了。”衙役回道,“跟張戶吏接了頭,不過張戶吏在庫房翻了許久,最後卻什麼都沒拿走,想是沒找到她要的東西。”

穆長征點點頭,又問,“他人呢,走了嗎?”

“沒有。方才眾人都跟著出來了,她倒是獨自留在了花園裡。”衙役回道。

穆長征挑了挑眉,“那我去會會他。”

這會兒花園裡一個人都沒有,安靜得很,倒是個說話的地方。該看的也看了,穆長征打算收網,把人抓起來問話,弄明白他的目的。不過這種事,把人帶回營中或是將軍府都不合適,倒不如就在這裡問明白。

他進了花園,很快就循著響動找到了人。

然而一看到人,穆長征的腳步就不由自主地頓住,臉上也露出幾分驚愕。

他之前隻聽下麵的人說是個商人,就以為是個男子,卻沒想到,竟然會是這麼年輕的一個姑娘。然而真正讓他愕然的不是這個,而是此刻,那姑娘正蹲在一塊假山石旁邊,用一柄匕首將石頭底部的泥土刨開,挖出了埋在那裡的一個鐵皮盒子!

十多年前,穆長征正是少年時代,整日想的是上陣殺敵,偏偏家裡人卻讓他來帶孩子。一開始,穆長征是一千一萬個不情願,本來已經男女有彆,年齡還差這麼多,他哪裡耐煩應付這些?

然而小表妹雖然年幼,卻是古靈精怪,各種鬼主意一會兒一個,沒多久兩人就投契了起來,在府中折騰出了不小的動靜。

這個鐵皮盒子,就是他們一起埋下的。

那是他剛給表妹講了一個藏寶的故事,於是小姑娘就將自己最寶貝的幾樣東西放進盒子裡,說要將之藏起來,說不定百年之後被人發現,又是一個傳奇故事。⑩思⑩兔⑩網⑩

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自從表妹走失之後,全家人都對她的事諱莫如深,而穆長征也如願進入軍中,幾番出生入死才終於站穩了腳跟。過去那些往事,就像是心底細細的漣漪,早就已經消散不見了,他也徹底忘記自己還陪著小姑娘做過這樣的傻事。

但是現在,這盒子被人挖出來了。

不是那個被啟明表弟帶回來的“表妹”挖出來的,而是眼前這個來曆身份都成迷,說是商人,但看起來卻更像大家閨秀的女孩。

穆長征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不敢上前一步。

直到對方將泥土中埋藏著的盒子取出,突然轉頭朝他看了過來,穆長征才終於重新獲得了身體的掌控權,他腦子裡的思緒還很亂,幾乎是下意識地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甄涼將那個盒子拿在手裡,起身朝他走了過來。

“我叫甄涼。”她在穆長征麵前站定,笑著道,“長征哥哥,彆來無恙。”

“你是素馨妹妹?”穆長征還是有點不敢認。

他本來相信段啟明帶來的那個就是當年走失的表妹,因為她身上有胎記,而且段家人總不會認錯人。然而現在看到甄涼做的事情,他卻不能確定了。可是他更不敢隨便猜測甄涼的身份,生怕再次失望。

甄涼搖了搖頭,“不,我是甄涼。”

穆長征剛剛露出失望的神色,準備追問,就聽她說,“少將軍,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你的素馨妹妹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穆長征神色震動,連忙追問。

“彆怕,她沒有死。”甄涼說,“但也不算活著。至少,現在活著的這個人,已經不可能再成為段素馨了。”

太遲了,這個消息來遲了兩世。

無論是現在的甄涼,還是上一世那個“瓊奴”,都注定了不可能再回到原本的命運裡,去做段素馨。

穆長征聽懂了她的話。

他不知道她這些年來經曆了什麼,隻能審慎地、仔細地將她打量了一遍,似乎是想將她現在的形象刻入眼底,最後才艱難地開口,“我怎麼相信你說的話?”

甄涼一手托著那個巴掌大小的鐵盒子,遞到穆長征麵前。

“木簪、草蜻蜓,香包和十二月花的銀錁子。”她說。

穆長征親眼看著她將盒子從泥裡挖出來,當然也知道,她從頭到尾沒有打開過這個盒子。但裡麵放著的東西,她都說出來了。

木簪是姑姑的遺物,草蜻蜓是他編了哄她的,香包是她自己做的,為此將手指紮得全是窟窿,銀錁子,是過年時母親特意為她打的,一個不錯。

穆長征沒有伸手去接那個盒子,而是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