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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嚴密。明麵上看,將這些經營權開放給商家,他們要用錢糧來換,而且須得千裡迢迢送到邊關,代價非常大。但是實際操作上,因為管控嚴格,商人便可以囤積居奇,隻要物價炒上去,一張券就能賣出十幾倍甚至幾十倍的高價,從而攫取大筆財富。

除此之外,因為江南盛產絲綢,一匹上等絲綢價比黃金,就算是普通的素布,幾匹也可以換取一個幾口之家一年的錢糧。

跟糧食比起來,絲綢的利潤太高了。因此在商業貿易全麵開放之後,江南簡直是家家種桑。不但富戶將自家的田地都改造成桑園,就連普通百姓,也更願意種植桑麻而非糧食。反正每年到了收獲的季節,大商人會開著船挨個村子去收布匹,不用擔心賣不出去,而且布匹用來抵稅也比糧食更方便。

總而言之,在這些政令推行之後,江南的格局為之一變,不過幾年的時間,糧食產量就降低到隻有原本的三成,每年都隻能從外麵運回大量的米糧,反而導致本地米價比外地貴了幾倍的奇事。

原來的天下糧倉、魚米之鄉已經快要消失,而很多日子過得緊巴巴的百姓卻發現,自己手裡拿著銀兩和銅錢,卻買不起糧食了。

所以先帝登基之後,就視江南為心腹大患,經過了十來年的時間,才總算是徹底壓製住這些桀驁的世族,重新頒布了限製令。

雖然依舊允許他們用糧食物資換鹽鐵茶經營權,但限製了每年的數量。至於改稻為桑這種自毀根基的做法,更是嚴格限製,規定一戶人家隻允許拿出五分之一的土地種植桑麻,其他地方必須要種糧食,否則一經發現,土地即收歸官有!

兩道限製令徹底掐住了這些商賈世族的喉嚨,他們自然不甘如此,因此陽奉陰違,在江南鬨出了不少亂子。先帝是暴病而卒、去得太過倉促,後事半點都沒有安排,以至於如今的江南依舊充滿了各種隱患,亂象頻生。

《論語》說:“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

國朝以孝治天下,即便桓衍當了皇帝,也不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依舊處處掣肘,比如先帝留下的許多政令,他想更改,朝臣們隻需一句話就能頂回來了。所以這三年,他也隻是在暗處做些手腳,穩固自己的地位,並沒有真正推行過什麼大的決策。

但是他為這一天,已經準備了太久。

而最終選定由這件事入手,固然因為江南富庶,事關每年的國庫稅收,是整個朝廷都在關注的大事,用來立威再合適不過。但恐怕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因為這是太/祖的政令,又被先帝更改,而今桓衍要改,朝臣不好拿先帝來壓他。而改動先帝的政令,對桓衍來說,象征意義更大過了實際利益。

隻要成功,他就能徹底擺脫來自父皇的陰影。遲早有一天,他會將先帝留下的所有痕跡都除去,留下屬於自己的印記。

他這個兒子不得先帝寵愛,始終渴望改變。可桓羿就不一樣了,他是先帝最寵愛的小兒子,原本也很有希望即位,至今也依舊有一部分朝臣覺得先帝是屬意他的,對桓衍多少有點意見。

這樣的立場,讓他天然就會去維護先帝。現在桓衍要更改先帝的政令,背後的有心人將消息傳給他,自然是希望他站出來阻止。

阻止當然是阻止不了的,他現在隻是個連差事都沒有的光頭親王,靠朝廷的俸祿養著,哪裡能跟桓衍對抗?他更像是一顆探路的石子,被人推出去試探桓衍的決心和實力。

第046章 所謂規矩

甄涼想完了,便對桓羿道,“不知這幕後之人是誰?若也與桓衍立場相對,倒未嘗不是一份助力。”

桓羿聽她這麼說,忍不住笑了,“還是阿涼知我。”

一般人遇到這種事,第一反應多是憤怒自己被人當槍使,不說報複回去,但通常也很難與利用自己的人交好。但是桓羿和甄涼的第一反應,卻是“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對方可以利用他們,他們也可以利用對方,不是嗎?

不過眼下,幕後之人可以暫且放一放,倒是這件事拖延不得。甄涼點了點手裡的紙,問桓羿,“這個,殿下打算如何處置?”

“對方既然希望我去阻止,我當然要如他所願。”桓羿笑道。

甄涼先是驚訝,而後不信,“殿下要按他說的做?”

桓羿臉上的笑意變得高深莫測,“做當然要做,但怎麼做,什麼時候做,就由不得他了。”

甄涼一聽就知道他已經有所打算,便沒有深問。她本來也隻是過來打個招呼,然後就得去尚儀局金尚儀那邊了。其實這一趟不來也沒關係,隻是今兒頭一回過去,還不知什麼時候回來,放心不下,先過來看一眼。

桓羿卻道,“急什麼,陪我用了飯再去。若是金尚儀問你,就說伺候我用早膳,她還能說什麼不成?”

倒也是這麼回事,甄涼抿唇一笑,果真留下了。

金尚儀也不算是冤枉了她,她一切的規矩都是跟在桓羿身邊學的,學會了是一回事,但會不會遵守,又是另一回事了。甄涼從來沒有打心底裡將那些規矩看得太重,也不會像一般人那樣不敢違背。

“其實你若不想去,我讓成總管去傳一句話,也就罷了。”吃飯時,桓羿又這麼說。

甄涼有些心動,但終究還是搖頭,“我也是近來才發現,自己還有許多不足之處。跟著金尚儀學習是個很好的機會,錯過了可惜。”再說,她還有彆的打算。總跟在桓羿身邊,萬事反而要靠他,哪裡能幫上什麼忙?

好在桓羿也隻是隨口一說,並不強求。

用過飯,甄涼去了尚儀局,桓羿便也帶上人出門了。

金尚儀倒沒有挑剔甄涼來晚了的事,果然道,“如今沒人得空管你,你就跟在我身邊,我親自盯著。”說著叫人取來一本半尺厚的宮規,讓甄涼接下,“第一件,先把這本宮規抄一遍,書案紙筆都給你準備好了。”

甄涼順著她指的方向一看,角落裡果然有一張小桌子,上麵的東西齊全得很,坐下來就能動手。

她也不辯解,抱著書走過去。

金尚儀倒是怔了一下,多看了她一眼,沒有再說什麼,而是開始處理起今日的事務來。

尚儀局的事情很多,金尚儀除了在一些儀式上陪伴皇後之外,更重要的是待在尚儀局裡處理這些雜事。一上午屋裡的人來來回回,說的事情既多且雜,難為金尚儀才回宮沒多久,竟也打理得井井有條。

甄涼從前做到過尚宮的位置,不但六宮局的事抓在手裡,就連十二監的差事也有不少被她搶了過來。

那時她也是忙碌的,手底下帶著不少人。但她的底氣是來自於桓羿的眷顧,有這獨一份的眷顧在,沒人敢在她麵前造次,處理起各種事務來自然十分順暢。但沒了許多顧慮,處事究竟少了幾分圓融。

金尚儀這種細致,也是她要學習的。

甄涼一心二用,一邊抄寫,一邊聽金尚儀將種種繁難的事務梳理得清清楚楚,一一分派下去。

看得出來,她雖然才回宮不久,但威儀卻很重。這種威儀跟葉尚儀不一樣,她既不疾言厲色、也不動輒懲罰人,就連說話的語調也是慢慢的,不疾不徐。但是進出這屋子的人,每一個臉上都是肅然的神情,莫說不敬,就是放鬆調笑一下都不敢。

所以整個屋子都安安靜靜的,除了回事情的人,就是金尚儀在說話。

甄涼看得若有所悟,一時幾乎忘了還要抄寫。還是金尚儀察覺到她的視線,突然瞥過來一眼,驚得她連忙低下頭,不敢再多看。

然而等需要處理的事情暫時告一段落,金尚儀走到她的桌案邊,拿起她抄的東西翻看了幾眼,卻還是冷著臉諷刺道,“這半上午就寫了這麼幾個字,莫不是心已經飛了?我見你一直看著我那個位置,怎麼,想坐?”

甄涼低頭,“奴婢不敢。”

“又是不敢。”金尚儀冷笑,“我看你敢得很!”ω思ω兔ω網ω

甄涼本以為她要懲罰自己,卻聽金尚儀道,“既然想坐,就去試試如何?”

她不由一愣,“尚儀?”

“傻了?”金尚儀“哼”了一聲,“還以為你什麼都不怕,也不過這一點膽子。”

這甄涼就不服氣了,她當即擱下手裡的筆,“尚儀有命,豈敢不從?”說著站起身,直接走過去,在金尚儀之前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這個位置是首位,正對著大唐,因為椅子下麵還有一處腳踏,所以顯得比彆處更高些。坐在這裡,會讓人油然生出一股俯瞰所有人的傲氣來。

甄涼坐了片刻,便起身走了下來,垂著頭站在金尚儀麵前。從始至終,她神色平靜,好像這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屋子裡沒有旁人,自然也無人得見這令人吃驚的一幕。

而唯一一個目擊者,看著甄涼的眼神已經冷成了冰,“我果然沒有看錯,你從根子上,就是個叛逆!”

“叛逆?”甄涼重複了一遍這個字。隻看桓羿以後的人生軌跡,這兩個字竟沒有說錯。甄涼是他教出來的人,自然也一身反骨,不會流於俗同。她笑了一聲,“尚儀既這麼說,那就當我是叛逆吧。可我隻是不信命,不認命,難道這也錯了嗎?”

“不信命,不認命?”金尚儀嗤笑,“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

甄涼抬起頭看向她,“不是我把自己看得太重,是尚儀把我看得太輕了!”她盯著金尚儀,語氣裡帶上了一種難以言說的重量,“我以為尚儀應該明白,這宮裡誰都可以隨波逐流,唯有我們這些女官不行!”

她們如果肯認命,就不會進宮來了。進了宮,就是想要博一條與世俗女子截然不同的道路。

金尚儀跟她對視片刻,忽然笑道,“竟是我小看了你的心氣。可惜心氣再高,終究還是要受種種規矩束縛。這世間誰都不能例外,你若以為自己與俗人不同,就能超脫一切,那就可笑了。”

“俗話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就連陛下和娘娘,尚且不能一切隨心自在,我又豈敢妄自尊大?”甄涼說,“隻是這世上有人隻能做規矩束縛之下的牛羊,有人能在規矩的框架之內從容遊走,有人能找到規矩的漏洞遊離其外,還有人……了解規矩,深入規矩,甚至推動規矩運行。”

甄涼微微抬了抬下巴,不閃不避地對上金尚儀的視線,“尚儀……不正是這樣嗎?”

金尚儀聞言大為震動。她已經出宮多年,還是被皇後請出山,自然是因為心底的野心並未熄滅。進宮之後,她也有一係列的計劃,能夠得到帝後的信重,為自己謀取更多的榮耀和地位。

所以她一進宮,處理了之前的亂象,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訂立更加嚴苛的規矩,為此不惜請桓安出山!

這種心思,自然是不足為外人道的。

突然被甄涼點破,甚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