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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的,聽誰的命令,為什麼要留在桓羿身邊?

還有,如果不是與宮中牽扯甚深,她那些對於前朝後宮的了解,又是從哪裡得知的?須知許多秘聞,就連桓羿這個正兒八經的皇子親王、成總管這樣的宮廷老人都不一定清楚。

她這段時間表現得越多,破綻就越大。

寶珠的事,顯然就是桓羿一個小小的試探。她應該才是宸妃真正留下來的人之一,桓羿瞞著甄涼,借用宸妃留下的勢力做了那麼多事,但甄涼卻懵然不知,已經足夠說明問題。

甄涼此刻哪裡還有心情替百靈兒擔憂?

“看來你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留下的破綻。”桓羿的聲音如同驚雷一般在耳畔響起,“甄女史,你對此沒有什麼可解釋的嗎?”

“我……”甄涼艱難地動了動唇。

“想清楚,甄涼。”桓羿止住她的話頭,語氣似乎也帶上了幾分諷刺,“我隻給你這麼一次機會,如果你無法說服我,那麼就隻能請你離開和光殿了。就算編故事,這次也費心編個更有說服力的吧。慢慢想,不著急,我有的是時間。”

甄涼不是沒有過桓羿冷臉的時候。事實上,攝政王雖然性情溫和,但無論前朝後宮,沒有人敢在他麵前造次。

隻是,從前這樣的冷臉從來不會在甄涼麵前出現。

甄涼在一腔惶恐之中,竟然又終於清晰地意識到,從前的自己原來也是被他偏愛著的。

這讓她禁不住鼻尖一酸,連忙低下頭去掩飾。

雖然桓羿說了讓她慢慢想,但甄涼並不覺得自己真的有那麼多的時間。她緩緩吸氣,讓情緒徹底冷靜下來,開始思考該這事該怎麼說。

桓羿從書架上拿了一本書放在手裡,卻也不用心看,隻用眼角餘光去關注甄涼。

從甄涼之前的態度之中,他已經看出來了,甄涼確實也跟其他人一樣,誤會自己對百靈兒有意。她不是不在意,隻是或許性情如此,所以把什麼心思都藏得很深。

桓羿偏不喜歡這種藏。在他看來,甄涼之所以如此,就是因為她身上的謎題太多了。如果想要她徹底放開,不再什麼都藏著掖著,唯一的辦法就是打破她身上的層層謎題。

所以他出其不意,給了甄涼一下狠的,就是希望她能在猝不及防之下,表露出更多的東西。

方才甄涼那個委屈的表情,桓羿看在眼裡,莫名有些高興。會委屈,說明她已經十分信任自己了吧?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能開誠布公,將所有的問題都攤開來說清楚呢?

隻有解開這個芥蒂,他們才能夠真正地相互信任。

此刻,甄涼陷入沉思之中,手指不自覺地整理著本來就很整齊的袖口,一遍又一遍。

桓羿看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這應該是她平複緊張、掩飾思索的小動作。這個動作一出,那慢條斯理的模樣,會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淡定從容,若不是他從頭旁觀到尾,深知自己如今占據主動權,甄涼其實是在絞儘腦汁思索該怎麼給自己一個交代,恐怕也會以為她是智珠在握。

這麼想著,桓羿忍不住也抬起手指,捋平了衣袖上的一抹褶皺。

此情此景,這個動作他來做更合適。

甄涼回過神來,看到的就是桓羿的這個動作。這讓她瞳孔微微一縮,又陷入了另一種震撼的情緒之中。

她這個小動作,不用說,當然是從桓羿那裡學來的。甄夫人學攝政王的那種姿態,人人都說入骨三分,那是因為甄涼跟對方朝夕相處,始終關注著他,所以才能學到這樣的精髓。

現在的桓羿,當然跟後來那一個不一樣,很多特製還沒有出現在他身上。

這讓甄涼時時刻刻都能清晰地意識到,他們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而她還有機會讓桓羿不要走上上輩子的那條路。

可……畢竟都是桓羿,所以也總有一些東西,是無法抹去的。就像這種不經意間的小動作,乃至一句話、一個眼神,又都在提醒甄涼,他們是同一個人。

“殿下。”甄涼平靜地開口,“我想好了。”

她想好了,不想再在桓羿麵前說那些精心編織的謊話。再怎麼周全的謊話,總會出現漏洞,需要另一個謊言來彌補。甄涼不希望有一天,她連跟桓羿說話,都要再三思量。

如果是後來那個桓羿,那麼恐怕在自己重生的第一天,甄涼就將一切和盤托出了。因為她信任桓羿,也知道桓羿信任她。而現在,之所以三緘其口,無非是因為彼此見的信任不夠。

可越是瞞著不說,就越是無法建立起更深的信任,最後隻能惡性循環。

就算還不能將一切都說出來,甄涼也願意付出更多的誠意,去換取對方的信任。

這是桓羿,是……她的殿下。

“哦?”桓羿的動作微微一頓,“你說,我聽著。”

甄涼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吐出,然後才開口道,“我的確不是宸妃娘娘的人,就連我的身份,也作了假。”

桓羿並沒有露出意外的神色,顯然,這一點他也早就猜到了。

甄涼隻好繼續道,“在入宮之前,我隻是寧州府興寧縣槐樹村的一個孤女,聽說是五六歲時逃難過來的,發了一場高燒,前事都忘了,被賈家當做童養媳收養。”

“什麼?”桓羿知道甄涼的身份裡肯定有作假的地方,卻沒想到實情竟然會是這樣。

但這樣一來,說不通的地方就更多了。

甄涼識字,不但識字,還寫得一筆好字。甄涼知道宮中朝中許多的秘聞和隱事,她的儀態、她的規矩,沒有一處不妥帖,仿佛從小在深宮裡長大。無論怎麼想,也不該是這樣的出身。

“我所說的都是實話,殿下遣人一查便知。”看出他的震驚,甄涼又道,“至於我身上的種種不和諧之處,殿下可知道……‘莊周夢蝶’?”

第034章 莊周夢蝶

《莊子·齊物論》記載:“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誌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

這段文字也是《莊子》的經典之一,桓羿當然是讀過的。

聽甄涼這麼說,他麵上不由出現了幾分驚疑之色。這些古文經典之中,經常用譬喻方式來講道理,《莊子》尤其如此。其中更有許多幻想的內容,如《逍遙遊》之類。

莊周真的曾經夢到自己變成過蝴蝶嗎?這誰也不知道。而這樣的事情是否存在,也是古往今來眾人議論的焦點之一。

桓羿一時也不知道,到底是甄涼夢中變成另一個人學會了那麼多東西更荒謬,還是她在無人教導的情況下自學成才更荒謬。

但是他已經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甄涼依然這樣說了,就姑且算是真的。

旋即,桓羿又意識到了另一個漏洞:莊周夢到自己變成蝴蝶,那是連物種都換了。可甄涼既然了解那麼多與皇宮大內相關的東西,那麼她所夢到的那個人至少應該是真實存在的,否則無法解釋。

民間時常有這樣的奇聞,說某地某某死後還魂,言說自己是另一地的某姓之人,而他所說某姓之事,都能一一對上。

甚至還有男變女,女變男……凡此種種,聽起來十分荒誕不經,莫非甄涼也是如此?

等桓羿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不自覺地在整理衣袖了。他不由哂然一笑,既然甄涼敢說,他如何不敢信?至少要先聽聽她後麵的話,才能判斷是真的還是編的。

“莊周夢蝶,你又夢見自己變成了誰?”桓羿問。至少肯定不是他娘,這讓桓羿心裡沒那麼慌了。

“我沒有變成誰。”甄涼微微搖頭,垂著眼道,“我隻是在夢裡,經過了往後二十年的人生。”

剛剛重生的那段時間,她確實經常有種不真實的恍惚感,不知自己是真的經曆了那二十年的人生,還是隻是一個荒誕不經的夢境,又或者……她隻是機緣巧合,偷窺到了未來的冰山一角。

“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

但是現在,她已經可以肯定,夢裡的一切都是真實的,不是她的妄想。

她夢見了往後二十年的人生,換句話說,甄涼是從二十年後回來的。這比甄涼“莊周夢蝶”,更讓桓羿吃驚。#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但是,卻也正好解釋了那些自己原本怎麼都想不通的地方。

如果甄涼曾經經曆過一次,那麼字跡、學識、舉止儀態,就都是刻在她骨子裡的東西,自然不會出身鄉野的孤女。至於宮廷秘聞,包括宸妃死亡的真相,都可能是後來公開的信息,又或者

“你在那二十年間,也曾入宮?”桓羿問。

如果甄涼說的是真的,她是在夢中經曆過一世。那麼夢裡的她必然不會懂得這麼多,更不識字,也就不可能入宮成為女官了。但既然她知道那麼多消息,又選擇入宮來幫助自己,也就能輕易推斷出這個結論。

隻是想到這裡,桓羿捏著袖口的手指不由微微收緊。

他曾經想過,甄涼背後還有一個人,就是因為那個人,她才會來到自己身邊,事事助力。沒想到,那個人可能會是自己。

二十年之後的自己。

甄涼果然在他的注視下輕輕點頭,“說來慚愧,正是得殿下照拂,我才能入宮。”

桓羿聞言,用一種莫測的視線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直到甄涼被看得微微不安,他才點頭,“原來如此。所以你入宮之後選擇到和光殿來,就是為了報恩?”

“是。”甄涼心下微微一緊,有些害怕桓羿問起她入宮的始末。

雖然桓羿已經見過了她最狼狽、最糟糕的模樣,但那畢竟是將來,現在一切還未發生,甄涼也希望它永遠不會發生。

好在桓羿並沒有問,輕易放過了這一點,轉而問道,“你如何知曉母妃的死因?”

“是殿下親口告訴我的。”甄涼輕聲道。

桓羿微微一哽。

他曾經不止一次覺得甄涼是在透過他看向什麼人,果然並不是他的錯覺。

但是得到了答案的桓羿卻並不高興。

如果甄涼在意的是彆的什麼人,那麼他至少還可以努力超越對方,讓甄涼隻能看到自己,不再理會旁人。

偏偏是自己。

二十年後的自己,於甄涼有“知遇之恩”,彼此信任到連這種隱秘都可以坦誠以告,彆的又何須再問?

他轉開眼,抻平了剛剛被捏皺的袖口,若無其事地換了一個話題,“說說後麵這二十年會發生什麼吧。”

這應該是個很安全的問題了。

然而桓羿問出口之後,甄涼卻沒有回答。

桓羿有些驚疑地轉回頭,就見甄涼看著他,眼圈兒卻漸漸紅了。她的眼睛裡仿佛藏了千言萬語,但最後說出口的卻是,“殿下一定要知道嗎?”

這樣的反應桓羿微微一頓,旋即下定決心,“當然。”

既然僥天之幸,得到了這樣一個窺見未來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