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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桓羿來之前,他正在跟幾位宰執商議政事。如今他們雖然是避到了偏殿,但畢竟還在宮中,要是看到桓羿這般作態,還以為皇帝如何虧待這個親弟弟呢!

這回桓羿終於不再堅持,扶著桓衍的胳膊站起來,隻是臉上的表情十分失落。他生得芝蘭玉樹一般,這兩個月身子調養得好了許多,褪去了那種輪廓過於尖銳帶來的淩厲,臉色也恢複了幾許紅潤,做出這樣的表情來,實在堪憐。

“好了。”桓衍親熱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究竟是怎麼回事?你且坐下,慢慢道來。”

一麵令內侍上座。

桓羿順從地坐下,神色哀傷地環顧四周,輕聲道,“我還記得,小時候我每每闖了禍,被父皇罰跪,皇兄必定都要在一旁陪我一同受罰。”他指著地上的某塊石板,“咱們當時就是跪在那裡吧?”

桓衍額頭上的青筋跳了跳,強笑道,“怎麼突然提起小時候的事了?”

“隻是這兩日總夢見從前的事,有些感傷罷了。”桓羿淡淡地笑了笑,麵帶懷念地道,“我記得有一回,北蠻部前來朝貢,聽說還送了個公主來。我得知此事,便爬到殿前的圍牆上,想看看北蠻公主長什麼樣子,誰知從牆上栽下來,引得北蠻使臣嗤笑不已,譏笑我們中原的皇子上不得台麵。後來是皇兄與北蠻勇士比武勝出,才洗刷了這個恥辱。”

桓衍聽他提起此事,心情也十分複雜。

那一年他十八歲,雖然已經成年,身體卻算不得強健。那時候桓羿還很小,根本不明白北蠻武士意味著什麼,隻一個勁兒起哄,可他卻清楚得很。

但是,桓衍沒有選擇。那一場比試,北蠻武士想著羞辱中原皇子,可他卻是去搏命的!

那是他第一次殺人。

他維護的不是桓羿的麵子,而是自己的利益。就是從那一次之後,他終於不再隻是九皇子身邊的影子了。父皇看到了他,朝臣看到了他,就連那些原本當他是透明人的兄弟們,也都開始正視他。

他終於活得像個皇子,而不是九皇子身邊不倫不類的陪玩。

就是從那一天起,他意識到,就算他想要的東西不會自己從天上掉下來又如何?隻要他去拚、去搶,就能抓住自己想要的一切!

所以現在,他坐上了那個萬人之上的至尊之位,而曾經的天之驕子桓羿,現在變成了什麼樣子?

這樣想著,桓衍臉上繼續露出寬容的微笑,道,“你那時候,整日隻知道調皮,才多大的人,還嚷嚷著自己也要去跟北蠻武士搏鬥呢!”

“後來皇兄將贏來的那柄作為彩頭的匕首送給了我。”桓羿轉回視線,看向桓衍,“我一直小心收藏著,直到去鳳京之前,才被身邊的人收起,存進了庫房裡。”

他說到這裡,微微一頓,朝一側轉開頭去,以袖掩麵道,“……後麵的話,我也沒臉說了。”

桓衍已經明白了,桓羿今日是來上眼藥的。隻是不知他今日針對的是誰。他佯作生氣的樣子,拍了拍桓羿的肩,轉頭去問成總管,“成大伴,你來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成總管當然不能像主子那樣任性,於是將昨日之事,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同時遞上了那張清單。

桓衍看著清單,臉色越來越難看。

“放肆!”這回他是真的生氣了,桓羿的東西雖然多,也就裝了一座庫房而已,而他自己身為帝王,後宮中幾乎所有庫房,都是屬於他的。如果真有這種事,損失更大的自然是他。

“真是狗膽包天!查,朕一定要徹查此事!”桓衍皺著眉頭,厲聲喝道,“何榮!”

“陛下,奴才在。”方才桓衍要和桓羿說話,所以殿內伺候的人都撤出去了。聽到召喚,禦前大總管何榮立刻現身,快步走到桓衍身邊,躬身道,“陛下有何吩咐?”

桓衍神色冷厲地將手中的清單拍到他的身上,“你看看,朕的皇宮,就是這樣被蛀蟲們一點一點搬空的!”

何榮抖開清單一看,也是大驚失色,“是誰竟有這樣的膽子,在宮內的庫房行竊!”他旋即麵色一凜,朝桓衍拱手道,“這也是奴才身為總管的失職,請陛下允許奴才將功折罪,讓奴才將此事查個清楚明白!”

桓羿長睫微微一動,悄悄抬眼看了何榮一眼。

和憤怒中的桓衍不一樣,他心清眼明,而且身為旁觀者,所知又比桓衍更多一些,所以雖然何榮表現得十分自然,毫無痕跡,可是桓羿還是本能地意識到了不對。

這件事,何榮應該是知道的,他的憤怒隻是裝出來給桓衍看的。

也是,這宮裡那些雞毛蒜皮的事,桓衍這個皇帝不會有興趣,可何榮身為大總管,又豈會允許自己的地盤上,出現無法掌控的人和事?

隻是不知為何引而不發,直到此刻。

但桓羿旋即垂下眼去,無論何榮的目的是什麼,但與自己的目標卻是一致的,他自然不會拆穿。

桓羿不知道這件事背後是誰做的,他也不需要知道,他要做的,隻是將這件事攤開來鬨大了,讓桓衍遮不住此事。

不管做這事的人是誰,以前是做什麼的,如今這宮中的主人是桓衍,卻放縱這樣的人去偷竊自己庫房中的物品,消息傳將出去,那背後之人固然該死,可桓衍更會遭到天下人的質疑。

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連自己住著的宮殿都管不了,又如何管得好整個朝堂?

桓羿想要的,就是通過這件事,暴露出桓衍實際上完全不能掌控前朝後宮這個事實。

那些有心人,自然會借此機會活躍起來。

第014章 救不了你

甄涼跟在錢女史身後走進尚食局,一進門就聞到了馥鬱的桂花香氣,不由停了腳步道,“滿宮裡就數這株桂花最香,用來泡酒做點心最好,這花都快開敗了,怎麼還不收?”

“我的祖宗!”馮姑姑在屋子裡聽見她的聲音,幾步迎了出來,“現在誰還有心去管那桂花?”

見甄涼站在桂花樹下,仰著頭看,十分喜歡的模樣,又說,“你先替我把眼眉前的難題解決了,我明兒就親自帶著人收桂花,全都給你送到和光殿去,成不成?”

“這可是姑姑說的?”甄涼這才轉過頭,眸光明亮地看著她。

馮姑姑拉著她的手道,“我答應你的事,幾時不算話了?”

說來也怪,她本來著急上火,見甄涼這不慌不忙的樣子,自己似乎也跟著定了心似的,沒那麼著急了。

她壓低聲音道,“事情你應該都知道了。這事兒求到我這裡來,我也實在為難,若能設個法子兩全其美,就再好不過了。我知道這是為難人,若不為難,我也不找你了。看咱們往日的情分上,好歹幫我這一遭。”

事情是這樣的,自從桓羿告了一個禦狀,整個皇宮就差被翻個底兒朝天了。

宮中關係複雜,這種事往往牽一發而動全身,真要從上到下辦成鐵案,就算是禦前大總管何榮,也是做不到的。不說彆的,就是他那些徒弟乾兒子們孝敬的東西,誰知道是怎麼來的?說不得有幾分就跟這事有關聯。

但天子雷霆震怒總要有人平息,所以必須要推出一個人來把這個罪名擔了。

何大總管選定的頂罪羊,就是禦馬監的總管潘德輝。

潘總管的身份,算起來跟桓羿身邊的成總管差不多,是從小陪伴著桓衍長大的大伴。既然是潛邸舊人,按理說應該很得桓衍信任,在宮中的地位也舉足輕重。*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然而潘總管也就吃虧從小給皇子當伴當上。

為了避免年幼的皇子不懂事,被身邊的人誘哄了走上邪路,所以皇子們的伴當都是不許識字的,第一要緊的就是忠心、老實,所以也往往是皇子們的心腹。

如果桓衍隻是個皇子,那麼忠心和老實也就夠用了。

然而桓衍偏偏登上了皇位。當時先帝驟然故去,桓衍心知肚明自己並非先帝屬意的繼承人選,雖然入部辦差,但其實從來沒有接受過正統的帝王教育,前朝後宮,不服氣他的人太多了。

要平衡這些人,要坐穩這個位置,桓衍當然就要給出足夠的好處,拉攏那些有用的人。

何榮就是桓衍在後宮中拉攏的那個人。

果然在何榮當上司禮監總管之後,宮中就太平了許多,就連政令上傳下達也更為平順,一些桓衍拿不準該怎麼處理的奏折,也有人貼心地替他出謀劃策。

最重要的是,何榮可以幫著桓衍對抗朝堂上那群動不動就掉書袋、搬出各種禮儀典故的頑固大臣。

這樣一來,桓衍不可避免地越來越依賴何榮,而宮中的大權,自然也落到了他的手中。

對於原本是桓衍身邊第一人的潘德輝而言,這當然是一種恥辱。尤其是自己被隨便塞進禦馬監,越來越邊緣化之後,他想要奪回自己的位置,必須要跟何榮對上。而對何榮來說,潘德輝這個深得皇帝信任的潛邸舊人,其實也相當礙眼。

如今大好的機會送上來,他當然不會錯過。

最重要的是,他並沒有冤枉潘德輝。盜取宮中庫房這事,若不是得到皇帝十二分的信任,又怎麼可能做得這麼順利?潘德輝腦子不好使,被人攛掇著開了這個口子,後麵的人才開始有樣學樣。

這個調查結果一報上去,桓衍自然更是氣得直接摔了茶盞。

怎麼能想到,查來查去,查到了自己人身上?是誰都好,偏偏是他從潛邸帶出來的人,這個臉丟得太大了!

他此時也不免疑心,桓羿是不是早就知道什麼消息,才會故意來告這個禦狀,就是為了給自己挖坑。但事已至此,消息早就已經傳遍各處,桓衍已經被架了起來,隻能順著這條路走下去。

天子的怒氣必須要有人來承擔,潘德輝自然是罪不容赦,但下頭參與此事的人,同樣一個都不能放過!

這個結果自然是何榮想要的。不但除掉了自己的政敵,而且可以順藤摸瓜,把跟潘德輝有關係的人都除掉,然後換上自己的人。經此一事之後,他何大總管在宮裡說話,就會更有分量了!

在這種局勢下,下麵自然是人心惶惶。與此事有關的人,自然是急得到處撞門路,想把自己給摘出來。就算與此事無涉,也要避免自己被無辜牽連進去。若有那膽子更大一些的,自然也想趁此機會,更進一步。

馮姑姑這樣火急火燎地請甄涼過來,表麵上的原因是有人找門路求到了她這裡,但實際上卻是想看看有沒有機會撈點好處。

潘德輝一係被拔除之後留下的位置,何榮想要,彆人又何嘗不眼熱?何況潘德輝這個人雖然倒了,但是他手中的勢力卻不可能完全被清理掉,若能趁機抓到自己手裡,往後籌碼就更多了。

現在在屋子裡等著的那個,就是潘德輝的小徒弟,名叫潘順順。他跟尚食局的一個小宮女是同鄉,兩人頗有些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