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她摁了摁眉心,冷靜下來:“我答應過他,不會讓他做任何覺得勉強的事,包括日後的去留,都隨他自己的心意。”
流芫嘶的倒吸一口涼氣,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右右,你沒寬縱到這種程度吧?讓從侍決定去留?還是孚祗這種程度的大妖。”
南柚唇角扯動了下,還未開口說話,就見麵容清雋的男子執著傘,一步一步走來,臉上像是蒙上了一層輕紗,除了那雙顯得十分溫柔的眼睛,五官並不真切。
他幾步到了跟前,等她們收回結界,才垂著眸,清聲道:“姑娘,花界的人來了。”
南柚深深吸了一口氣,抬眸,望進他的眼底,能看到小小的自己。
“走吧。”她捏了下鼻尖,像是被雨裡的味道熏到了一樣,她邊走邊問:“這麼說,那兩個丟下清漾了?”
孚祗眉目溫柔清雋,傘麵無聲無息朝她傾斜,就連回答她問題的那個嗯字,都透出不一般的繾綣意味。
南柚突然停下了腳步。
“姑娘?”孚祗跟著停了下來。
“孚祗,你對誰都這麼好嗎?”小姑娘兩條細長的眉皺著,有些不開心的樣子。
如此情景,孚祗一看,便明了。
他伸手,很輕地撫了下她烏黑的發頂,眼裡積蓄起笑意。
“臣隻對姑娘好。”他的聲音低得能糅進風雨中,帶著往常的寬縱意味。
就是那種,她說什麼就是什麼,一切隨她開心就好的樣子。
南柚噎了一下。
“小六方才跟我說,鮫魚族的小公主,看上你了,想招你為駙馬,問我的意見。”半晌,她悶聲悶氣,和盤托出。
孚祗的臉色十分平靜,沒有怎麼吃驚,須臾,他問:“姑娘同意了?”
“這種事情,你自己說了算。”南柚長長的睫毛垂下來,聲音顯得有些低落:“什麼都問我,我怎麼知道,你要是想去,我又不能將你腿打折了綁在我身邊。”
這人鬨脾氣的時候,總是這副模樣。
這個時候,一旦順著她的話應下這件事,後麵無數天,他絕對看不到一個好臉色。
孚祗像是想到了什麼場景,很淺地勾了下唇角。
“姑娘,該下去了,大家都等著了。”見穆祀和流焜望過來,孚祗開口提醒。
南柚從鼻子裡重重地哼了一聲,搶了他手中的傘,提著裙擺跑開了。
此時此刻。
連綿的雨絲落在臉頰上,流焜與穆祀側身而立,肩膀很快濕了一片。
“你夢到了什麼?”這是穆祀開口問流焜的第二句話。
流焜很久沒有出聲,就在穆祀以為他不會開口的時候,他低著頭,布置了一個結界,聲音嘶啞:“是真的嗎?”
穆祀手掌握了握,彆過了眼,有些生硬地道:“我不知道。”
“你夢見的,是什麼?”流焜問他。
“右右的死。”四個字,一字一頓,宛若晴天霹靂,讓流焜再也生不出任何一絲僥幸心理。
修行的人並不需要睡眠,偶爾小憩,基本無夢。
所以,當連著三日,做三場事件相連的夢,甚至裡麵的人,每一句話語,每一個動作,都清楚而明晰,分毫不差時,流焜自身已能察覺出端倪。
他的夢境裡,是阻攔,是打鬥,最後,是一地的鮮血。
從他阿姐身體裡流出來的,尚帶著溫度的鮮血。
夢中的他冷眼旁觀,望著這一切,在她和孚祗死後,他上前,細心地給清漾擦手,而後問:你真的那麼喜歡穆祀嗎?
他說:他並不是那麼想娶你。
他還說:你若是嫁給我,妖主之位,我可以奪來。
夢裡的清漾一身白裙,纖塵不染,她笑得溫柔,言語深情:南柚一死,我和他之間的阻礙就沒了。阿焜,隻要你在,隻要花界和星界在,穆祀不會對我很差。
流焜醒來的時候,一頭的冷汗。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突然做這麼可怕的夢。
事實上,他隻見了清漾幾麵,從小六那裡知道她和南柚的淵源之後,對她更加沒有什麼好印象。那次,她妄圖對狻猊動手被識破之後,若不是早早被遣回了花界,他身邊的暗衛,甚至都已經準備出手了。
就是這樣可以說是毫無交集的兩個人。
為什麼。
他不懂,他不明白。
這個夢,他光是在腦海裡回想著,都覺得荒謬,覺得不可置信。
覺得…難以接受。
他這幾天,甚至連修煉都沒有心思,隻要閒下來,就會想起這件事,不敢閉眼,不敢回想。
神思恍惚,形容憔悴。
兩人對視,臉色都不好看。
但眼下的情形,沒有給他們留足夠的說話時間。
南柚經過他們身邊的時候,見到流焜的臉色,停下了腳步,有些擔心地問:“怎麼了這是,臉色這麼差,身體不舒服嗎?”
“沒事,還是老問題,心法不穩,現在已經調整過來了,阿姐彆擔心。”流焜扯了下唇角,低著頭,聽見了自己下意識脫口而出的聲音。
“那等一下,你跟在我們後麵,彆逞強頭一個上,自己的身體最要緊。”南柚很耐心地叮囑完,見到他點頭一一應下,才轉頭凝視著下麵那個無底深坑。
雨越下越密,裡麵摻雜的顏色越來越濃鬱。
諦聽已經變回了本體,它雙目緊閉,像是在細細感應著地下的動靜,除了低微的呼吸聲,周遭一片死寂。
某一刻,它驀的睜眼,眸中凶光暴漲,聲音像是悠悠的鐘,到了耳邊,又成了爆炸般的炸響。
“就是現在!”
說罷,它一馬當先,像是一顆從天際墜落的流星,率先衝向了地麵深坑中蠕動的龐然大物。
穆祀,南柚,孚祗等人緊隨其後,場麵十分壯觀。
那隻由無數黑霧凝聚而成的怪物揮舞著山一樣的臂膀,但又沒有發出絲毫的聲音,見到這麼多新鮮血肉進來,它高興極了,扭動著身軀,也不攻擊,而是敞開%e8%83%b8膛,像是在熱情迎接他們。
南柚身姿像一尾雲燕,十分輕盈,在空中躍動,手中的清鳳卻絲毫不內斂的吐露著鋒芒。
隨著南柚自身實力的增長,清鳳這樣成名已久的仙兵,才算是漸漸發揮出了它真正的實力。
兩者結合所爆發出來的傷害力,引得許多人側目,就連穆祀,都露出了些意外的神色。
刀尖刺中了黑色怪物的肌膚,緊隨而來的無數道攻擊像是從天而降的暴雨,劈裡啪啦砸下來,但都沒有落到實處。
不斷的下墜,顛倒,再下墜。
腳才終於觸到地。
南柚和穆祀對視一眼,沉聲道:“領域。”
又是領域。
流芫不明所以,一邊警惕地觀察著四周,一邊問:“怎麼回事?剛才的東西呢?還有,奧義呢?”
他們可是進來找奧義的啊。
南柚覺得有點頭疼。
“接下來,要小心了。”她將聲音提高,讓處於黑暗中的大家都能聽見:“師尊常說,想要得到什麼,就得先感受什麼,這是他的領域,我們已經陷進來了。”
“大神使的領域,是什麼……”有人低喃,努力回想。
作為在場唯一一個迅速反應過來的人,流芫咬了咬牙,拉著南柚的袖子,閉上了眼,一臉的視死如歸。
“吞噬。”
南柚替他們將話補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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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怨恨
伸手不見五指的空間內,不知是誰突然“他娘的”罵了一聲。
每百年一次訓練,到這一次,已經是第十次。
十位神使的手段,大家心裡或多或少都有點數了。
彆看這位大神使長得和善,對著誰都笑眯眯的,不擺架子,但狠起來基本屬於無人能及的那一類。
這種後山試煉,大多都是由神使們出手布置,或是提升難度,基本上,隻要他們實力出色,雖然中間多少會吃點苦頭,但最後還是能順利拿到獎品。
隻有這位大神使,簡直是人間一朵盛放的大奇葩。
好幾次令人根本意想不到的轉折點和誘人深入的陷阱,等他們掛著眼淚抬著重傷的人出去一問,都出自這位大神使之手,說是稍微的潤色,其實十分凶險,過程的痛苦程度無法用言語形容。
那還隻是潤色。
這一次,終於輪到他操控設計整個秘境了嗎?
穆祀感受著空氣中像是被吞噬了的靈氣,太陽%e7%a9%b4突突地跳了兩下,他靠近南柚,低聲道:“你最能理解師尊的意思,能不能看出來,這一次,他想考我們什麼?”
他走殺伐君主之道,以血震懾一切,跟大神使不是一條道上的,有些理念,他不懂,大神使也不會說給他聽。
相對而言,南柚才算得上是真正的關門弟子。
照前幾次的經驗看,若是他們不明白大神使想要測他們什麼,就一直會留在原地,無頭蒼蠅一樣瞎轉。
南柚抿了抿唇,手掌中托起一顆月明珠,月明珠皎潔的光照了一息不到,就被空氣中無形的領域力量吞噬了個乾淨。但就在這一息不到的時間,她還是看清楚了現在身處的環境。
一個巨大的封閉山洞,身側垂著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e4%b9%b3石,環境潮濕,他們腳下踩著凹凸不平的岩麵,與踩在平地上沒有什麼差彆。
“讓一下。”南柚皺著眉沉思片刻,道。
穆祀眸光閃爍一下,道:“不要衝動,這裡不安全,小心傷了自己。”
“沒事。”南柚擺了下手。
大家退開了一段距離,隻有孚祗,安靜地站在她身後,拿捏著精準的把控,那個距離,可以幫她抵禦衝擊,也留給了她發揮的空間。
南柚無聲默許了他的存在。
清鳳感應到主人的心意,爆發出陣陣灼熱的靈焰,清輝冷月一樣的光芒將她整個人包裹在內,下一刻,她像是一道流光,又像是一朵炸開的煙火,逆著風向上,以一種快到極致的速度撞上頭頂的洞%e7%a9%b4。
流芫和流鈺的目光皆是一凝。
“好強。”流芫感歎:“這進步的速度,太快了吧。”
流鈺也有些意外,旋即,搖了下頭,心想,難怪平日最喜歡熱鬨的人,這麼多年,竟也學著安靜下來。
如此動靜的對撞,依舊沒有聲音。
南柚明明是撞向了山頂堅硬的岩石,但卻像是彈到了棉花堆裡,手中的力被無形的柔勁瓦解卸下,她整個人倒退回來,然後落入一個溫熱的懷抱,還有好聞的草木清香。
其實這樣的懷抱,對孚祗和她來說,再正常不過了。
她小時候,還經常掛在他脖子上,讓他哄著唱歌睡覺。
但此時,僅僅是一個這樣的擁抱,她居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孚祗抱著她,很快落地,又悄無聲息將她放下來,大家圍上去,七嘴八舌問她情況。
南柚轉動著手腕,道:“沒事,我剛剛想試一下,山頂是不是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