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院的大弟子,誰不得稱一聲“晏仙子”?
就連見麵時的驚鴻一睹,那上好的皮相,她都覺得沾上了權力的味道。
權力,權力——
她窺見了權力與欲望的一角,她窺見了深淵上如夢似幻的雲霧。
她清楚五靈山根基之強,與之相比,動蕩多變的蛇族,才更容易得到一切。
她想要得到一切。
她知道人類虛偽,從來不會直達地顯露自己的貪念。
似乎一切正當的不正當的做法,都必須披一個正義合規的念頭。
既然要同人類合作,那自然要按人類的法子。
“為父報仇”,好合宜,再適宜不過了。
可是晏澄泉——這個人類的眼神好可怕,不,不是可怕,是玩味。
帶著一股掌權者特有的玩味。
她看著她,清醒且玩味。
她看著她,譏誚又欣賞。
有一瞬間,她覺得從頭發絲到蛇尾,都被她看透了。
言寒努力壓低自己——那是蛇族裡臣服的意思。
然而,晏澄泉沒有做任何事,她隻是張口了。
她說:“好啊。”
2333感覺在做夢。
聞千書的感覺跟它差不多。
她們衝進來,而後誤打誤撞地成了。
可這口氣還沒鬆多久,晏澄泉突然道:“你們先出去吧。”
晏清溪冷眼看了看聞千書與言寒,率先起身離開。
言寒行了一禮,也徑自出去。
聞千書本想跟著,然而晏澄泉道:“晏城霜,你留下。”
晏澄泉從來叫“霜兒”,這是聞千書第一次聽她說大名。
一刹那,聞千書雞皮疙瘩都要起來。
她問2333:“你說,她該不是發現,晏城霜被掉包了吧?”
2333:“你彆嚇我。”
好在聞千書心思在怎麼變,表麵還穩得住。
她回過身,道:“師父。”
晏澄泉一言不發,她垂著眸,指尖在桌麵敲擊——“叩叩”。
一下,兩下。
燭火飄搖間,她聽見晏澄泉問:“你何時發現的,發現了多少?”
聞千書一時不知要如何回答——若非她知曉原書情節,又自顧自地相信了雲彩,她也很難發現晏澄泉,最多追查到晏清溪為止。
真話說不得,可謊話也不易編,晏澄泉不是2333,她不是輕易能糊弄的。
二人僵持片刻。
正當聞千書想隨便說些什麼,晏澄泉輕輕歎了口氣。
她靠在水滴排成的椅背上,仰起頭,發髻鬆散,顯得有些疲憊:“我本不想讓你知道。”
“這是一淌渾水。”晏澄泉,“你不該牽扯進來。”
“水已漫到口鼻。”聞千書,“哪有逃得過的道理?”
晏澄泉:“也是,是我自欺欺人了。”
“罷了,你且出去吧。”晏澄泉扶住額角,“隻是今後,小心些言寒,也小心些雲彩。”
“雲家的大小姐,可未必有她表麵上的天真。”
聞千書看她一眼,垂下眼瞼:“是。”
她又等了一會兒,見晏澄泉沒再說話,便開口道:“弟子先行告退。”
她麵對著晏澄泉,一路退到門口,正當最後一步時,她聽見晏澄泉道:“霜兒,我從來當你是親女兒。”
自從當年她師父身亡,她下山,用河水卷起這個小丫頭開始,她就當她是自己的女兒。
她給她喂飯,教她習武,哪怕她天資不夠,她還是帶著她,給她最好的武器,將她一點點帶大。
一點點。
好漫長的一個詞。
晏澄泉:“我瞞著你,是因為不想你碰這些臟事——我從沒有想過要傷害你。”
她一次次地支開晏城霜,一次次地打發她跟著晏清溪。
她借花妖來化解焰雲天的陷阱,要花妖教她精進修為;她發現言寒有問題,就再不讓晏城霜接近晏清溪,讓她離言寒遠些。
自師父去世後,晏澄泉大半輩子,都在想著怎麼一統五靈山。她隻有一點點心,全給了晏城霜。
全給了她撿來的小女兒。
聞千書抬眼,看向她。
聞千書忽然感覺有些難過,就好像心底給誰拽了一下,又攥緊:“城霜知道,城霜知道師父的。”
是啊,誰能想得到呢?
城霜知道的。
晏城霜早就知道了。
晏城霜。
名自滿城飛霜。
資料裡的那個滄瀾院的晏仙子,膚若皎月,冰雪雕琢的晏仙子。
她畢生最愛,唯有兩樣——師父與五靈山。
當它們之間起了衝突,當她發現了師長的密謀——誰也不知她怎麼發現的——她夾挾其中,掙紮於此。
這成了她的心魔。
她死在了這個心魔裡。
她死在了她師父眼皮底下。
聞千書感到一陣抽痛。
那似乎不是她自己的感覺,隻是殘留在身體裡的執念,那些執念順著血液流遍全身,於是全身作痛。
劇痛。
聞千書看著晏澄泉,突然意識到——
在這場爭權大戲裡,晏澄泉或許最想留住的就是晏城霜。
可她第一個害死的,也是晏城霜。
等聞千書回到房裡後,2333:“你們要怎麼做?”
聞千書沒有回答,她從乾坤袋裡拿出書箱,看上麵的“霜”字:“2333,你說,人死了,真的會變成鬼麼?”
2333:“也許這個世界會,怎麼?”
它看著聞千書從一旁翻出火柴,劃開,點了書箱:“你做什麼?”
聞千書:“把她最愛的東西燒給她吧。”
無儘月化成水線,圈出火苗。
烈焰起,火舌%e8%88%94舐書箱。
聞千書笑了,她很少笑得這麼溫柔,在火光映照下,甚至不大像她了:“傻姑娘,你師父一點都不懂你。”
火舌騰騰,搖擺吞噬著書箱,卷上那個“霜”字。
“我既然占了你的身體,也靠你相助才能保住言寒——”
晏澄泉留下言寒,也有幾分是因為,她不想在晏城霜麵前殺人吧。
“我會儘量完成你的遺願——守護住你師父,也守護住五靈山。”聞千書輕輕道,“雖然不知道能不能成,但是保佑我吧,保佑我能保住我們想保護的人。”
她想起雲彩亮起的眼,她想起天上的月。
風一路穿過海,穿過天,穿過大地。
穿過滄浪,穿過五靈山浩淼的山嶽,穿過拂柳舟搖曳而柔軟的柳條,穿過巍峨的鳴鋒台,向著高高在上的焰雲天去了。
心臟越跳越快,火焰劈啪作響。
遙遙的,似有空茫又悠遠的聲音傳來。
那個聲音仿佛已不屬於人世,就如同是亡者的輕歎。
遙遙地,遙遙地送入耳:“好。”④本④作④品④由④思④兔④網④提④供④線④上④閱④讀④
作者有話要說:
ooc小劇場:
聞千書與言寒:互相覺得對方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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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要囉嗦:
言寒和聞千書都不笨,她們對一些東西都挺敏銳,隻是心思在不同的點上。
言寒在書裡其實是一帆風順,在晏澄泉的推動下做得都很好,所以她最後看透了,發現自己是棋子,且這個局到如此地步,無法扭轉,心灰意冷,才忍不住自殺的。
而現在,因為聞千書瞎搞,她每一步計劃都被打斷,包括進滄瀾院之後她也沒有立刻出彩,反而是因為言燕受晏城霜“青睞”導致眾人圍著言燕,後來晏澄泉又忙著和焰雲天鬥,一時間沒空用她。導致她突然意識到自己一直在被動的位置,從而對能主動操縱彆人的權力產生了興趣。
就是這樣,感謝大家看呀~至於晏清溪的事,放番外說。而聞千書為啥要這麼瞎搞,第三個世界再揭曉~如果有沒理解的地方,請一定給我留言呀~感謝~比心(1/1)
第38章 曾照彩雲歸17
2333追問了好半天的問題,聞千書終究沒告訴它,但它後來也知道了。
它看著她們借言寒之手,將焰雲天與滄瀾院的消息泄露給妖族,使五靈山弟子受到蛇族攻擊。
而能解各式蛇妖妖毒的退蛇丹,握在拂柳舟手裡。
一時間兩門爭要退蛇丹解毒,以至拂柳舟分身乏術,救治不及,隻好先尋了存貨,給幾名大弟子用上。誰料,後頭晏城霜吃了退蛇丹,居然病情加重。滄瀾院大怒,憤而與另兩門合作。
且這一次出事,滄瀾院全靠晏城霜擋著,焰雲天卻無甚高徒相護,勉強自保,隻能放棄拂柳舟。四門逼迫,終讓他將退蛇丹的丹方以及少許丹術交了出來。
屋裡,聞千書躺在床上,看言寒站在一旁,居高臨下,俯視於她。言寒雙眼碧綠,收起毒牙,將一瓶丹藥放下道:“過兩天就好了。”
聞千書看一眼發青的手臂,卻聽言寒道:“師姐反應倒快,把手摁在我牙上,不然我可就被發現了。隻是師姐以身試險,首座差點把我皮給剝了。”
聞千書道:“那真是太可惜了。”
言寒笑了笑,眼底卻不帶一絲笑意:“師姐能救回來,也真是太可惜了。”
言罷,她深深看她一眼,轉身離開。
聞千書呼一口氣,看看自己深青的手臂:“這毒可真狠,差點疼得我背過氣。”
2333:“狠你還往上頭撞?”
聞千書:“那也沒辦法,她那個毒,彆的弟子老早沒了。”
“咱們不是答應晏城霜,五靈山能少死點人,就少死點吧。”
2333提醒她:“晏城霜已經死了。”
聞千書:“唉,不妨事,我也已經死了。”
2333:“……”
這話聽起來怎麼這麼奇怪呢?
“對了。”聞千書盯著手臂,突兀道,“既然言寒已經找到了目標,不會困死在五靈山,那這個世界線,是不是能算修複好了?”
2333懷疑她想偷懶:“你在想什麼呢,修複世界線哪有這麼容易?女主現在不出事,之後呢,怎麼能確定她不會崩潰?”
“哦?原來這麼難呐,那就是說——”聞千書道,“我們得留在這裡,一直到言寒壽終正寢,是麼?”
2333剛想回答,卻想到聞千書進入的第一個世界——在那裡,係統可沒等到沈婷去世再走。2333心裡“咯噔”一下,去看聞千書的臉,然而沒能看出任何表情——她就那樣閒適地躺著,隨意地發問。
風起雲湧,水漲水落,拂柳舟枝條一擺,暗示蒼茫的風穿過大地,萬物一覽無餘。
2333斟酌著用詞:“怎麼,現在想走了?”
聞千書笑了笑,垂下眼:“那到沒有。”
往後的日子很難說是更好過,還是更難過起來。
有晏澄泉鎮著,凡事都輕鬆許多,再不用時時考慮周全,處處琢磨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