措辭道,“你是晏首座領回來的,找不到親人,就收下做了徒弟。”
聞千書:“找不到親人?不該呀,憑我師父的本事——”
但聞千書立刻意識到了,她頓了頓,道:“這樣啊。”
“他們不要我?”
雲彩:“凡人多磨難,許是遇上了大災之年,實在保不住你才——”
“我師父是長輩,安慰安慰我也就罷了。”聞千書笑道,“你可比我小,也要一並哄我?”
雲彩:“我從父親那聽說,你是晏首座搶下來的。”
聞千書:“搶?”
她師父還會動手搶孩子?
雲彩:“是。”
雲彩想起她父親閒聊時說的話:“他們滄瀾院,許是親水的緣故,曆代不愛紛爭,一門心思地想成仙。晏首座的師父也是,內門徒弟就收了兩個,腦子裡全是貫通五行,卻走了岔路,英年早逝。”
“晏首座早早接了位置,她一個姑娘家家的,性子軟,好說話,得虧還有個胞弟脾氣凶,本事大,給她撐腰。唉,到底這些年滄瀾院也過得不容易,收得人愈發少了,人家也知道他們門沒靠山,掌權的又是個小年輕,都不樂意把子弟往裡頭送。也就那些非世家出身的,不懂什麼,會去一去滄瀾院了。”
“至於她那個大徒弟啊,是有一年,她出山去訪彆的門派,路上恰見著一家人向水裡丟孩子——說是家裡已有了七八個了,新得的是個女孩,且過於瘦弱,疑心一冬天都挨不過,就不給她那幾口飯吃了。”
“晏首座氣不過,用河水一卷,奪了孩子便走,帶回門內。因著那小娃娃生在深秋,晏首座第一眼見她的時候,正是群芳謝儘,滿城飛霜,就取名叫‘城霜’了。”
雲彩撿著大意,同聞千書說一遍,又道:“我當你知道呢,才會這樣同情言燕,給她處處打點好。”
聞千書:“你倒是對我上心,快告訴我,滄瀾院有多少是你們的人?”
雲彩瞪她一眼,眼波流轉,淺瞳醉人。
聞千書笑了,移回話題道:“原來是這樣,我師父都不大提。”
“那是自然。”雲彩道,“晏首座,也是怕你傷心吧。”
聞千書笑了,她繼續看書冊,抽出一張紙道:“是麼?”
她這話說得太小聲,雲彩沒聽清,問:“什麼?”
聞千書:“沒什麼。”
她歎口氣道:“我隻是在想,夜裡交了作業,準又有新的。這冊法訣我還看不大懂,叫人傷腦筋。”
雲彩俯過身,翻到封麵看一眼——《五行細則》:“這書有詳解,我見過,在學堂的書閣裡。你若是看不懂,可以去借一借,記得還就成。”
聞千書:“啊?我翻過滄瀾院的書閣,倒是沒見過,學堂竟然有?”
“是。”雲彩有些無奈,“你以前還真是一心修行,不聞窗外事。這一類貫通五行之作,多是由前輩掌門所為,單放哪一門都不合宜,就放在學堂裡了。”
“包括我們小時候識字啊,入門的一些法訣,也都是學堂的書,念完了便還回去,給下一批人用。”
聞千書一怔,道:“全要還回去?若是自己想留著呢?”
雲彩:“留也可以留,但須給學堂交靈石,亦或講講課什麼的。是有弟子圖幾本大作,臨摹下來己用,可沒誰會留入門的書冊吧?”
聞千書:“也是。”
“那我今晚去借一冊。”
滄海,豔陽。
拂柳舟的楊柳依依。
垂落的枝條間暖風拂過,花香怡人。
聞千書再看不動了,將筆停下,卻見著雲彩倚在一旁,也在看一冊書。翻開的頁麵畫著幾株植物,想來是什麼草藥集,許是書被她翻多了,邊沿都有些毛糙。
真奇怪,她們該交換的信息也交換完了,聞千書該問的也問到了,但誰也沒說走,就自顧自地留下了。
聞千書甩一甩酸痛的手腕,看雲彩——對方看得入迷,長睫垂下,纖長的指拂過書頁,風吹葉響,伴著翻書聲,無端地好聽。
聞千書向旁邊移了移,慢慢地、慢慢將頭靠下去,枕在雲彩肩膀。
雲彩微微一僵,又很快放鬆下來。
聞千書閉目:“我好困,借我枕一枕。”
雲彩還在看書,翻過一頁道:“你站著睡覺?”
聞千書眼未睜,勾起唇:“是啊。”
是完之後聞千書就後悔了——因為她真得站著睡著了。
聞千書自來了這鬼世界就沒有好好睡過覺,以至睡醒的時候,都有些發懵。頰邊貼著綿軟的布料,叫她一刹那以為在床上——如果懶洋洋翻身時,沒有看見雲彩的腰帶,那就更好了。
聞千書不知何時換了位置,正枕在雲彩腿上。而雲彩坐在樹旁,仍在看那本草藥集。
天已然黑了,葉聲簌簌,長風漸涼。
天邊星子隱隱,叫雲給遮住,偶爾露一露臉,又很快消失不見。
雲彩感覺到她動作,移開手臂:“醒了?”
聞千書起身,扶頭:“是。”
她“嘶”了一聲,感覺太久不睡,一時睡沉了,頭都有些疼。
聞千書:“2333,你怎麼沒叫醒我?”
2333:“謝謝你還記得我。”
它又很快撇清關係:“我叫過了,你睡太沉,根本叫不醒。”
聞千書:“真的假的?”
2333:“當然是真的,這我騙你做什麼?”
聞千書有些狐疑,她揉太陽%e7%a9%b4,覺得昏沉:“你腿疼不疼?”
“還好。”雲彩支起腿看她,指節摩挲書頁,突然說了一句:“你平日在彆人麵前,是?”
2333試圖警告她謹言慎行:“宿主——”
聞千書:“是裝的。”
雲彩張了張口,想問她。
那為什麼在我麵前不裝呢?
連你的師父都要裝、都要騙,為什麼不避著我呢?
她明明一路藏得很好——目下無塵,冷若冰霜的滄瀾院首徒。
若不是她路上出口打趣,雲彩也不一定發現的了。
為什麼呢?
雲彩想問出口,然而聞千書已然轉移話題,她看著雲彩手裡的書道:“你還是想學拂柳舟的東西?”
雲彩沉默片刻,道:“我父親想要我做焰雲天的下一任首座。”
“或者嫁給哪位師兄,那位師兄當首座,我——”
當首座夫人。
她沒有說下去。
不知道為什麼,她不大想說下去。
雲首座得女得的晚,上頭許多親傳弟子,人人都盯著首座之位。若說滄瀾院是家養老院,那焰雲天得是角鬥場。
聞千書一愣。
雲彩——可能會嫁人?
她突然意識到——是啊,這裡不是現代,這裡更看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雲彩,真得可能會嫁人。
真奇怪,好奇怪,太奇怪了——
她怎麼沒想過呢?
心細如她,怎麼就沒想過呢?
她不是從來自詡事事在眼中,怎麼偏偏沒想過這個可能呢?
心臟跳動的聲音似乎在加大,在她%e8%83%b8腔裡一聲一聲地急促起來。
聞千書有些晃神,垂了眸,才發現手心裡儘是汗。
聞千書笑了笑,問:“那你想當首座麼?”
雲彩看她一眼,移開視線:“想當。”
聞千書:“也是。”
不然她就不會接近晏城霜,去套她的話了。
還好,還好雲彩選了第一條,可是——
聞千書:“當了之後呢?終其一生試圖合並五靈山,待五門歸一,拂柳舟交出他們的醫術丹方,你就能學了?”
雲彩瞪大眼,又迅速垂下眼睫。
很顯然,她說中了。
夜漸漸深了,夜風更涼。
夜空被焰雲天遮擋,微泄了一斛月色,垂憐楊柳,撥弄晚風。
雲彩:“是啊。”
2333:“……”
她居然承認了。
你們兩個怎麼不去同一門算了。
聞千書:“那你不還是想學拂柳舟的醫術麼?”
“告訴我,是不是?”聞千書撫了撫掌,不動聲色地抹去掌心的汗,突然道,“你隻要告訴我,我就能幫你辦到。”=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雲彩猛地看向她,問:“什麼意思?”
聞千書笑了,慢吞吞道:“字麵意思。”
其實她也不大清楚自己在說什麼,可這些話就像嘴一張,自顧自地便出來了。
夜色太深,太深了,以至於她說出口的話,都沾上了一點暗夜般隱隱綽綽的、看不分明的、蠱惑人心的味道。
蠱惑彆人,也蠱惑自己。
冰冷卻溫柔,溫柔又誘惑,要彆人一步步走進來,出不去。
“你想要什麼,我就給你拿到什麼,不需要你走彎路。”
月色掠過,又被雲層遮擋。
風“呼呼”地起了,掠過拂柳舟飄搖的枝條,一路卷上天,又一路沉入海,雲層翻滾,波濤陣陣。
天地之間,無孔不入。
作者有話要說:
ooc小劇場:
為什麼在雲彩麵前不裝呢?
因為聞千書故意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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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h,聞同誌慌了。
比心(1/1)
第36章 曾照彩雲歸15
2333:“起床了,你要躺到什麼時候?”
聞千書癱在床上,有氣無力:“不知道,你要給我劇透點情節麼?”
2333:“你怎麼不上天呢?”
聞千書:“天已經上去過了,你能給我劇透了嗎?”
2333:“……”
它想不明白:“你都沒想到要怎麼辦,就去誇下海口?”
聞千書:“是啊。”
她歎口氣,翻身坐起,盯著眼前的書箱看,再歎口氣。
聞千書手握拳,輕敲額上:“我這不是腦門一熱麼?”
她忘不掉雲彩亮起的眼睛,一刹那,就像漫天星子落在眼裡。
聞千書就是這麼沒骨氣,美人展顏,千金難換。
誇下的海口是不可能收回的,隻能硬著頭皮去做的樣子。
聞千書:“我們往好處想想,要是失敗了,我就會被直接傳走,那我就不知道後頭的事了。隻要我不知道,它就沒發生。”
2333:“你管這叫往好處想?”
聞千書歎第三次氣,站起來,蹲身看書箱。
2333:“你都看了幾天了,到底看出什麼沒有啊?”
聞千書:“看出來了啊。”
2333:“什麼?”
聞千書拂過書箱上的“霜”字:“雲彩不是說了,很少有人會留下入門的書冊?但晏城霜全留下了,且我同門裡對過,一本不差。”
“她很寶貴這個書箱,嗬護得很好,可放在外麵,卻從來不用。隻能是留下當個紀念吧。”
“或許這整個屋子裡,她最寶貝的,就是這個書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