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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沒什麼遺憾了。

咦,你也聽說過‘閻王廟’嗎,我也聽說過,我是從大老遠趕來的,年輕時不懂事,一直都在頂撞著老父親,但前幾年生了兒子,自己當了父親後,才發現年輕時的自己是多麼混賬啊,就像來這裡拜拜,求一下閻王爺,看能不能讓我給我去世的老父親道個歉就好,如果有機會,能讓老父親給訓訓我這個不孝子就好了,我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聽到老父親的聲音了……

斷斷續續的聲音,斑駁地混在一起,相撞著,交雜著,但每道聲音都是無比的清晰,他忽然間記起來了,從他很多很多年以前,被第一個村民上了第一炷香火後,他就在那座廟裡,傾聽著第一個願望。

然後,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就這麼陸續陸續地傾聽著那一個個相似卻又不同的願望,一個個相似卻又不同的渴望,直至在八十多年前,得知他身死最初的真相後,便什麼都聽不到,而是隻有那一聲聲淒厲尖叫痛苦的靈魂喊聲。

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他隻知道,從那一刻,他便並不再是原來的那個渭閻王了,因為他已經不再能公平地對身死後的來到地府的靈魂做出判決,他所有看到的一切,全都隻有一片血色的仇恨,好不容易被壓製地了這麼多年了,隨著那一點點遠久記憶激活起來了,便是隻有加以在他身上無法緩解的恨意。

在這麼一瞬間,渭閻王的表情變得扭曲痛苦起來,仿佛那些被他刻意遺忘掉的恨意和痛苦又蔓延上來,直直要往他好不容易壓製下來的一方淨土裡湧入,直至一聲急促又帶緊張的聲音猛然再耳邊響起,“宋先生?宋先生?你怎麼了,怎麼忽然間臉色變得這麼蒼白了,你是不是不舒服,感覺很痛苦,要不要我扶你起來到邊上休息一下……?”

那是溫母的聲音,啊,是了,他現在不在那個遠久的朝代,也不在那個香火鼎盛的閻王廟裡,而是在閻王廟毀掉了八十多年後,暫住在一個小丫頭的老宅子裡,然後,他跟著過來,並恢複成這副模樣,是想要將那丫頭的母親給平安帶回去……

猛地一下,渭閻王終於感覺自己的頭腦有點清醒了,看著眼前萬分擔憂地望著自己溫母,不由得萬分抱歉地扯了扯嘴角,說著,“沒事兒,我剛剛就是感覺有點眩暈而已,我歇一下應該沒什麼事兒……”

“那怎麼成啊,好端端地怎麼忽然間就感到眩暈起來了,是不是沒吃早餐有點低血?你等等,你先到邊上去坐著等我……”

說著,溫母便是有點吃力地將渭閻王,也就是宋渭扶到了邊上石椅上去了,並將包包裡的礦泉水給塞了宋渭的手中,讓他先歇一下,然後,溫母便有點腳步匆匆地往外小跑了開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溫母才急急地小跑著回來了,微喘著氣,邊小跑過來的時候,手裡還小心地抱著一個袋子,走近了,才不由分說地塞到了宋渭的懷裡,說著:“這裡有一盒甜牛奶和幾個還熱乎著的肉包子,你早上沒吃早餐吧,你趁熱吃點,吃完後估計就會好多了。”

當然,宋渭的情況並非什麼低血糖,這不過是他隨意扯的借口而已,他的情況他自己知道,就算吃再多的肉包子也並不會緩過來,不然,在八十多年前,他也不會這麼撿走偏鋒,在極度地憤怒下,將他的閻王廟給親手毀掉了。

但眼前溫母如此擔憂、不放心的表情後,宋渭張了張嘴,發生這一聲‘拒絕’竟無法開口道出來,頓了頓,終還是將早餐袋子裡的包子給掏了出來。

說實話,這包子真的不好吃,一點也不好吃,不僅麵皮吃著不香還硬,就連裡麵的肉餡都混了麵粉,甚至可以說是有點難吃了,但不知道怎麼的,在吃食方麵向來都有點挑的宋渭,竟是一個接著一個全都吃完了,一點都不剩,食物的熱度就這麼從胃裡蔓延了開來,宋渭終覺得自己繃緊的神經有點放鬆下來了,重新抬起頭來便朝著溫母笑笑,“謝謝你,溫女士,我現在感覺好很多,沒那麼暈了。”

見著宋渭的臉色確實是比之前的要好一點,溫母這才微舒了一口氣,感覺剛剛壓在心頭的大石終於放下來了。

彆說,剛剛一個大男人看起來說要暈倒就要暈倒的樣子,可是將溫母給嚇著了,尤其是那一臉扭曲又痛苦的神色,溫母差點兒就禁不住想要叫救護車來救人了,但現在這會兒,溫母也不太敢讓宋渭一個呆著,想租輛車讓人先將宋渭送回去,等人安全了,自己再去忙彆的事兒。

“不用了,謝謝你,這是我的老毛病了,緩一會兒就能好,而且我也不急著回去,對了,溫女士,你剛剛說的‘渭閻王廟’,我之前確實有聽老一輩的長輩們聽說過,但因為廟塌了後,也就沒有去了,要是不麻煩的話……你能帶我去看看麼?”

麻煩倒是不麻煩,被毀掉的渭閻王廟其實距離這裡並不遠,約莫就是二十分鐘的路程,就是溫母已經十幾年都沒有來過了,可能花在辨路上的時間會多一點,隻是眼前宋渭剛剛的那般情況讓她不禁有那麼幾分猶豫,畢竟他的狀態現在看起來也並非是很好,也不知道合不合適再走上那麼一段路。

可在此時此刻,溫母卻在宋渭的眼神裡看到了堅持,猶豫了那麼一下,溫母終還是點了點頭,同意了。

從華來寺到渭閻王廟,花的時間還真不長,在路上,溫母還稍微繞了一下遠路,向路邊的果農買了一些橘子和蘋果。

本來應該是家裡帶出來的,但溫母考慮到華來寺人流量的情況,就沒帶出來了,而是換作在路上買,事實上證明溫母的決定是正確的,不然這會兒可是要折騰得多了。買好水果後,溫母和宋渭兩人便是慢慢地往著閻王廟的方向走去。

說實話,閻王廟已經被毀八十年多,後續也沒有重建,估計那地兒早就雜草叢生了。

畢竟廟毀了,沒有人來管理,也沒有香火人氣,幾乎能夠想象得到,那邊的雜草竟會瘋長成什麼樣子了,恐怕連著通往那廟的山路,都被雜草和橫生的木枝掩蓋得差不多了吧。

宋渭是這樣想著的,他已經見到過太多的廢廟了,在香火斷了之後,漸漸地,隨著時間的推移,便會完全被雜草給淹沒掉了,即便很多年後有人遇到那樣的一座廟,也早就記不得以前的廟主究竟是誰了,隻會用那麼一聲‘廢廟’來帶過。

想必,他的那座閻王廟也將會是同樣的情況吧,宋渭這樣想著,甚至已經做好一定的心理準備了,但有點出乎意外的,除開一開始比較難走的山路外,越往山裡麵走,道路竟是變得越來越通暢起來了,就像是很多人曾在這裡走一般,不,並不是好像,而是真的很多人在這裡走過。

隻見快到山路的儘頭,一個老者正叮囑著邊上長得健壯的男人,讓他正幫忙著將橫生到山路上來的草根給清理掉,邊清理還邊忍不住嘮叨著,“最近這天啊,下的雨太多了,不是前幾個周才清理過一次麼?咋這會兒又長了這麼多出來,要是這山路被掩蓋了,走上來可就費勁多了……”

對於老者的抱怨,健壯的年輕人卻是擺了擺手,連忙安慰道,“沒事的爺,你放心,我以後有空都會上來幫忙除一下草的,況且,又不是隻有我們,除草這些粗活兒就交給我們年輕人就成了……”

但沒有一會兒,他們兩人的動作都停下來了,往著溫母和宋渭的方向望來,禁不住下意識就想問道,“你們是……”

“我們是想來找閻王廟的,很久以前我就答應了爺爺有空就來過來閻王廟這邊看看的,但因為這十幾年有點事兒耽擱了,所以沒來很久了,都有點記不得路了,請問一下,往著這邊山路走上去就是閻王廟麼?”

溫母客氣地問著路,而聽到此話,那老者卻是禁不住笑起來,露出了兩排差不多快要掉光的牙笑著說著,“當然,不過女娃子你確實很久沒來了,那邊的路因為有點塌了,又不方便下山,所以基本上都不怎麼用了,而是另外開了一條山路,這條山路鏈接路口,拜廟的人上來也方便,不過好歹你也沒有走錯,是來拜廟的吧,喏,上去就是,閻王廟就在那上麵呢~”

剩下的路確實不長,甚至多走幾步就能見到閻王廟了,即便這麼多年過來了,宋渭還依舊很清晰地記得自己廟的位置究竟在哪裡,畢竟那就是他的根,從他作為凡人的時候,他就生於那裡了,並在那裡待了幾百上千年,又怎麼會不記得?◇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但在此時此刻,宋渭卻是破天荒地有點害怕了,明明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最差的心理準備了,卻是不知道這突如其來的恐懼感又是怎麼一回事。

尤其是在剛剛遇到了那對爺孫之後,聽到了那一聲聲‘閻王廟’,心臟更是猛然間控製不住地緊縮起來了,雙腳變得尤為遲鈍,竟是極難抬起來了,更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這麼停下來一動都不動了,微微顫唞著,難以邁開一步。

“宋先生,你怎麼了?你怎麼忽然間不動了?”

“沒……”宋渭沙啞地發出了一聲,忍了忍,看著已經走到了前方,能看到閻王廟位置的溫母,終是忍不住開了口,“溫女士,真的很對不起,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看到的閻王廟究竟是怎麼樣的……?”

是不是隻剩下一片荒廢的磚瓦,是不是隻有一片雜草叢林荒涼寂寥,是不是冷冷清清的,什麼都沒有,隻有一座連原本的模樣都辨彆不出來的廢廟?

宋渭已經將溫母有可能看到的情況,都一一推斷出來了,幾乎並無任何遺漏,他相信,無論溫母說看到什麼,都不會給他帶來衝擊了。

然而,在下一刻,溫母卻是轉過來頭,極為燦爛笑著朝他說道,“爺爺果然果然說得沒錯了,果然大家都很愛這閻王廟的廟主呢,你快上來,我們正好也上去上幾炷香。”

這話……是什麼意思?宋渭一愣,似乎溫母說的每個字都能聽明白,但合起來似乎一句都聽不明白了,大家都很愛他的閻王廟?還上去上幾炷香?怎麼可能?他的閻王廟早就毀了,又怎麼可能還會有人,更不可能還會有香火在延續……

可還沒有等宋渭好好將這些話給理清,那邊溫母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見著宋渭遲遲不動,似乎被某些什麼東西給無形地束縛住了一般難以邁開腳步,或者說,更像是在恐懼著,害怕著些什麼,看著看著,溫母終是沒忍住,直接走了過去,猛拉了宋渭一把。

於是,下一刻,宋渭視野裡,似乎被某些什麼東西給猛然破開了,他看到了與他料想的場景差不多的,卻又完全不同的一幕。

沒錯,被損毀了八十多年的閻王廟並沒有重建,陷入眼前的,依舊是一些不成模樣的破磚,但是……並沒有什麼雜草叢生,也並不是什麼冷冷清清,而是香火在悄然地,一點點延續上,隻見在地上的那一片,擺著許多各式各樣的貢品,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