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繆斯 呂天逸 4398 字 4個月前

他無意識地摩挲著手中的聽診器,瞥向散落在地上的銀發。

有一瞬間,那些銀發令他想起了斯諾的白毛……

迭戈垂手侍立在旁,暗暗觀察安吉洛和阿圖羅的一舉一動,以及他們細微的表情變化。

“阿圖羅少爺的狀況如何?”迭戈斟酌著詢問。

“唔……他狀態很好。”安吉洛如夢初醒般眨了眨眼,含糊道,“讓男仆扶他去休息吧……對了,斯諾怎麼樣了?是它咬傷了阿圖羅少爺嗎?”

見安吉洛對自己的示弱與撒嬌毫無反應,阿圖羅的神色漸漸冷下來,惡聲惡氣道:“不是斯諾,斯諾不會咬人,是另一條很凶的狗,它一定是瘋了,我該打折它的狗腿,掰斷它的狗牙,踢翻它的‘食盆’……”

“您該休息了,阿圖羅少爺,激動的情緒無助於傷口愈合。”迭戈眼皮微跳,先出言打斷阿圖羅的咒罵,又轉向安吉洛,“斯諾的傷口已經處理好了,它傷得不重,請您彆擔心。”

安吉洛%e8%88%94了%e8%88%94嘴唇,瞥了阿圖羅一眼,猶豫道:“能把它帶過來給我看看嗎?”

阿圖羅惡作劇地抬了抬眉梢,意味深長道:“恐怕你得先等我回房……”

“當然可以。”迭戈再次打斷,用溫和的琥珀色眼珠凝視著安吉洛,微笑道,“隨時都可以。”

安吉洛與迭戈對視了片刻。

不……猜測一旦超出科學範疇就不再是猜測,而是胡思亂想了。

安吉洛甩了甩腦袋,驅散那一瞬間掠過腦海的荒誕念頭。

雖然阿圖羅的狀態好得不正常,但那隻能說明他的體質和普通人不太一樣……至於其他的,那不是一個信仰科學的人應該產生的念頭。

安吉洛強壓下疑慮,不肯向荒誕屈服。

他一向反感那些缺少證據的奇談怪論,他認為那是無知、愚昧的象征。

“呃,算了。”安吉洛彆扭地搔了搔臉頰,“我隻是隨便問問。”

迭戈隱蔽地鬆了口氣。

……

風平浪靜的幾天過去了。

因無法外出,冬季的古堡生活頗為單調。除去每日為伯爵按摩複健,調配藥油,檢查阿圖羅的傷愈狀況,以及閱讀醫書之外,安吉洛的日常事務就隻剩下陪狼王玩耍了――被狼王咬傷之後,斯諾再也不敢來找安吉洛玩了。在承受狼王口水飛濺的“哈斯哈斯”時,安吉洛偶爾會瞥見腦袋纏著繃帶的斯諾悄悄從房門口、走廊轉角之類的地方露出半個狗頭,向狼王投注以怨憤、嫉妒的目光……而每當安吉洛朝它招手,叫它過來,斯諾便會一低頭,夾緊尾巴,幽靈般消失不見。

不知不覺間,安吉洛對狼王產生了依賴心理。

這是由於安吉洛在這段時間漸漸意識到,一旦身側沒有狼王陪伴,古堡便會恢複它陰鬱詭異的本態……當然,那無關於鬼魅怪談,僅僅是一種建築結構、裝潢設計的不合理導致的精神壓抑――安吉洛這樣認為。

這種壓抑不隻體現在清醒時,也在入夢後糾纏不休。

安吉洛的睡眠質量一向良好,可自從住進古堡,他就再也沒體驗過一夜無夢安枕的滋味……那些靡麗、奇詭的夢境像黏人的大狗一樣纏著他不放,而每當他醒來,他都疲憊得好像這一宿根本就不曾合眼。

夢境中的元素常常重複。

月海,銀光,綠鬆。

薄雪融入墨綠色的暗針葉林,將其淡成一片慘青。

以及……

畸怪的月球異魔,遍體粗黑狼毫的狼人,滿月之夜血肉橫飛的海岸,異空間漲落的潮汐,龐大得駭人的月球……這一切就宛如一個受詛咒的輪回。

還有……

伯爵。

他夜夜入夢。

安吉洛一陣麵紅耳熱,他簡直……羞於去回憶。

第66章 月蝕(十五)(聽診器。)

夢境中,安吉洛常存留有少許清醒。

如微醺般,他的思維趨向泥濘、粘鈍,卻能確保最低限度的自由意誌。

或多或少,視精神狀態而定。

安吉洛嘗試過操縱夢境。

可那全然是徒勞,在這些清明夢中,他並非自身夢境的主宰,他甚至無法用意念挪動夢中的一片落葉,這與他閱讀過的精神醫學書籍中的論述相左。

這一切……都相當怪異。

仿佛夢不是夢,而是另一個維度中真實存在的空間。

幸好安吉洛信奉科學,比起恐懼與狂想他更傾向於解謎與探索。他謹慎地避開那些怪物,在夢境中東瞧瞧西逛逛,試圖尋覓出自己反複做清明夢的精神成因,這原本頗有趣味,像一種精神探險,可是阿昂佐伯爵……他夜夜入夢。

他會忽然擁住安吉洛,從身後。

他的臂彎強韌炙熱。

他貪婪地嗅聞安吉洛的發絲。

靜電使絲綢如磁石般吸附著肌膚……

又如醇酒般漣漣滑墜。

他會向安吉洛袒露心跡,癡迷地傾吐愛語,那些辭令甜蜜而狂熱,簡直泛著傻氣,使伯爵像個初涉愛河的毛頭小子,它們會惹得清醒的旁觀者發笑,卻也會攪得聆聽情話之人心神大亂。

有時,那些情話會涉及現實中切實發生過的事情……就好像夢境中的伯爵是真實的。安吉洛清楚那隻是他自身的記憶在夢境中的投射,可他仍然會因此陷入酣甜、旖旎的愛戀情緒與yu望中,不可自拔。

伯爵熾熱的求愛熔化著安吉洛的防禦,一次次,一層層。

伯爵會單膝跪地,用熱%e5%90%bb烙印他的手背,祈求一絲愛情的回應,一點仁慈的寬憐,伯爵甚至會帶一些強迫地……

若這是清醒的現實,安吉洛定會驚惶失措,他會不假思索地拒絕、逃避。

這太荒唐、太不體麵了,您一定是昏了頭,這會敗壞您的清譽,更有違我的職業道德――安吉洛鐵定要這樣說。

畢竟事實就是這樣……

私人醫生與坐輪椅的伯爵。

兩個男人,封閉的古堡。

被猩紅窗簾遮蔽得暗昧的臥房。

――低俗小報喜聞樂見的桃se醜聞,再灑點兒叔侄爭鬥的家族內幕作為調料,報社會賺得盆滿缽滿。

搞不好安吉洛會著深可及膝的積雪連滾帶爬地逃下山。

可夢境。

安吉洛不必負責。

他隻需享受這些綺麗浪漫的迷夢,這些虛幻的感官刺激,就像在閱讀一本代入感極強烈的愛情小說。

伯爵灼熱的體溫融化了覆蓋著針葉林地麵的薄雪。

安吉洛的黑發被融雪沾濕。

月亮的銀光漏下雲杉。

還有那簌簌的針葉與雪絨……

它們皆落在伯爵優雅如獵豹的背肌上。

他們%e5%90%bb得難舍難分。

……

安吉洛在夢中陷入了熱戀。

此事造成的一大不良後果是安吉洛需要動用相當大的努力去區分夢與現實。

安吉洛不是腦子不清醒的家夥,可那些夢實在是太真實了,以至於他常常會覺得伯爵投向他的眼神並不正常,它們太熾熱、太纏綿、太含情脈脈,伯爵與他搭話時的態度亦太謹慎、太討好、太像是在刻意增加與他的“熟絡值”……

理智上安吉洛知道這是錯覺,他純屬自作多情,身份尊貴的伯爵怎會瞧得上他這樣的小人物呢?伯爵隻是待人和善罷了。

可情感上,他很難不那樣想。

夢與現實,熱戀與陌生,胡思亂想與理智客觀……它們儘混淆在一起,害得安吉洛心煩意亂。

因著煩亂,這夜安吉洛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與之前一樣,他早早點燃了迭戈先生送來的安眠熏香,可他總是忍不住想起伯爵,並產生一些逾矩的幻想。伯爵的癱瘓一直不見好轉,這使得安吉洛的小腦袋裡甚至轉過了幾個“頗為主動”的念頭,他努力揮散那些念頭,可它們轉眼就回來了,害得安吉洛既是亢奮又是羞愧難當。

午夜已過,安吉洛仍然睡意全無。?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他抓著頭發苦惱地滾來滾去。

難道他居然因為那些荒唐的夢陷入了無望的單戀中?

這也太可笑了……

正當安吉洛深陷情緒泥潭之中愁眉不展時,一些怪異的響動出現了――或許是仁慈的神靈試圖用它衝淡安吉洛的苦惱。

安吉洛難以用具體的擬聲詞去形容那種響動,因為它們聽起來就像是兩條大狗在打架時發出的多種聲音的混合。這原本不奇怪,古堡裡確實養了大狗,或許狼王又和斯諾打起來了,僅此而已。這些響動之所以能引起安吉洛注意是因為它們的來源……聽起來就像在一牆之隔的左邊客房裡,太近了。

這種狗打架的聲音安吉洛之前也隱約聽到過幾次,因為持續時間短,且聲音模糊、遙遠,他便沒太在意,可今夜他們似乎打得格外激烈,也離他格外近。

安吉洛親眼見識過狼王的凶悍,他不敢放任它們不管,於是他起身攏了攏睡袍,循聲溜到左邊的隔壁客房。

隔壁客房沒鎖門,安吉洛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房內一片漆黑。

這兒沒人住。

當然了,古堡中的絕大多數屋子都是空置的。

可是那兩條狗也不在這兒。

響動仍持續著。

利爪抓撓磚石的刺耳銳響,猛獸相互威懾的低吼與粗chuan,重物撞擊的悶響……愈發清晰。

眼下,它們聽起來倒像是從安吉洛的臥房裡傳出來的了。

“狼王――?斯諾――?”安吉洛一時手足無措,他愣怔片刻,湊到牆邊試探地呼喚起來。

如留聲機的唱針驟然被抬起,那些響動戛然而止。

“狼王!是你嗎?!”安吉洛抬手,狐疑地在牆壁上拍了兩下。

這時,一個比狼王稍微尖細的犬吠聲響了起來:“嗷嗚……汪汪!”

就像在刻意提示安吉洛它的位置。

可緊接著,那吠聲轉變成吃痛的嗚咽。

“怎麼回事……你們在哪?!”安吉洛跑出客房,又跑回來,反複確認這間客房與他的臥房之間並不存在第三個房間。

他這麼來回折騰了兩趟之後,狼王與斯諾的聲音徹底消失了。

周遭安靜得仿佛安吉洛之前聽到的一切都隻是幻覺。

安吉洛愣愣地在臥房中央站了一會兒,想索性去睡覺,又覺得不妥,猶豫了一會兒,他從行李箱裡翻出聽診器,貼在分隔臥房與隔壁客房的牆壁上聽了聽。

仍然是絕對的安靜。

至少這說明狼王和斯諾沒在打架了。

若是此事的異常之處到此為止,安吉洛或許會認為他誤辨了聲源,錯將其他方向傳來的聲音當做從牆壁中傳出的了――他的方向感和聽聲辨位能力算不上好,這不是不可能。然而更巧合的是,這一夜安吉洛罕見地沒有做夢。

伯爵沒有闖入他的夢境。

密道裡的聲音被打斷了。

伯爵的入夢也被打斷了。

……

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