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繆斯 呂天逸 4260 字 4個月前

指在頭部圈出挺大一塊區域,用一種分析與刺探的眼神看著西利亞,涼森森道,“我要躺下。”

第12章 繆斯(十二)

西利亞攙扶道文去臥房,利落地將鴨絨枕抖得鬆軟,掀開被子,叫道文躺臥休息,等他用井水打濕毛巾給道文冷敷。

可道文釘在那兒,對鴨絨枕與軟墊無動於衷。

“我需要按摩。”他微微歪頭,用灰藍眼珠盯視著西利亞,蛇瞳般狡黠。

他不言不語,僅放出引路蜂,心思單純的西利亞果然循聲追逐,坐在chuang沿上輕拍膝頭,溫聲道:“躺過來,道文。”

chuang上覆蓋著銀灰色的絲綢罩單,極軟,且厚,鋪了好幾層鵝絨墊,西利亞坐在那兒,稍稍陷入,絲綢罩單繃出細膩的紋理,莫名撩人。

道文枕在西利亞tui上。

一刹那,他顫唞得像癲癇發作,冷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沁出額頭,仿佛痛苦至極。

西利亞嚇懵了,指尖慌亂地在道文頭上到處摁,尋找疼痛點:“是這兒嗎?這兒嗎?我去找藥劑師,不,我讓管家先生……”他說著,就要起身。

“不。”道文一副飽受劇痛折磨的模樣,聲音卻冷靜得出奇,不,那幾乎是冷酷,“我隻需要按摩。”

“好,好,你哪兒疼?快告訴我。”西利亞心疼得冒出哭腔,他簡直是任憑道文拿捏了。

傳說在泰蒙王國神秘遙遠的南部雨林中有一種詭異的食人魔蠍,它是魔鬼從地獄投擲到人間的魔物,它蠍尾尖端生長的並非毒刺,而是質地柔軟、可變幻形狀的擬態組織,它會藏在樹叢中,將尾巴尖兒偽裝成柔弱的嬰孩丟在外麵,發出饑餓的哭聲,一旦有善良的人憐愛地抱起那假嬰孩,它便用一雙毒螯一把將人鉗住。

“被劇烈頭痛折磨的道文弟弟”擬態成功引來了獵物。

初次捕食成功。

“揉揉我這兒,西利亞哥哥,我的額頭……”道文冷白如石膏的麵頰浮起紅潮,他緩緩包攏住西利亞整隻手,那手背的皮膚溫熱光滑,道文使勁鉗著它,把它按在自己額角。

西利亞用指腹抵住道文額角,力度輕柔地轉圈。

“好些了嗎?”西利亞急切地問。

“好些了……”道文說著,轉了個身,由背對西利亞轉為正對,“換左邊。”

西利亞按摩道文左側額角,神經緊繃,道文仍然被【劇痛】折磨著,他看得出來。

“呼呼……呼呼……”道文【疼】得滿頭冷汗,呼chuan急促,他將短促的兩到三次吸氣連在一起,再一口呼出去……像條嗅聞新鮮牛肉肋條的饑餓狼狗。

對狗來說,短促、多段的吸氣能最大限度地讓鼻腔享受鮮美的肉味兒……

而對人來說,大量吸入空氣或許有助於緩解疼痛。

西利亞讚成這一點,他不確定這種犬類的呼吸方式是否同樣奏效,可這好像確實令道文好受了,他的臉色紅潤起來了,不再蒼白得像大理石。

西利亞哥哥的味道……

“我很冷。”道文嗓音嘶啞,“我需要被子。”

西利亞急忙扯過被子,將冷得直打顫的道文裹住。

可那沒什麼用,道文滿頭熱汗,卻反而戰栗得更嚴重了——畢竟他頭疼得快死了,溫暖可治不了疼——那雙漆黑的瞳孔可怖地擴張著,焦油般黏附在西利亞臉上。西利亞看得出,道文的目光中盈滿哀求,他凝視著西利亞,像個饑寒交迫的乞兒,他用目光訴說他已臣服進塵埃,卑微如蟲豸,他向西利亞乞討,乞討一縷憐惜,一絲寬待,以及……一丁點兒愛情,一丁點兒就好,他會珍惜地進食,他一天隻吃一丁點兒中的一丁點兒。

可西利亞清楚,道文凝視的絕不是他,道文的目光早已穿透他,抵達更深、更高遠的縹緲聖所,道文是在祈求天上的聖靈,求聖靈救他脫離苦海,有那麼一會兒,簡直連地板都被道文顛得微微顫唞起來了,道文被【病痛】折磨得像條離水的魚,他死命撲騰。

“西利亞哥哥,我疼……哥哥、哥哥,西利亞哥哥……我的頭,太疼了……”道文哀聲扭動,好像呼喚西利亞哥哥就能緩解地獄般的劇痛,他疼得幼犬般亂拱。

可憐的道文!

西利亞心疼地噙著淚,那使他的模樣更漂亮了,他隔著厚厚的鴨絨被,小心翼翼地抱住道文,哄弟弟睡覺一般輕拍他的後背,溫聲軟語地安撫他、鼓勵他……不知過了多久,道文終於停止了戰栗。

“我好了,”道文揉了揉額角,語氣從虛弱變回他素日的低沉冷淡,“我的頭不痛了……”

“你確定嗎?”西利亞驚魂未定,他嚇壞了,他出的冷汗並不比道文少,“我去叫藥劑師來看看……說不定以後還會發作。”

道文看著他,那雙蛇瞳般陰險,色澤淺淡的灰藍眼睛眨了眨。

接著,道文的唇角緩緩翹起,他笑了,他極少笑,哪怕腦子壞掉前也是如此,他會偶爾露出一點微笑,僅此而已……可此時此刻,他笑得像個頑皮的小男孩兒,像個壞小子。

“謝謝西利亞哥哥,”道文斂起笑容,沒讓它持續多久,“我真的好了,不過……”他略一思索,尋覓紕漏,於是他平靜道,“你說得對,或許它還會發作,我該叫藥劑師來看看。”

……

自這日開始,道文那不知何時才能痊愈的舊傷肆虐橫行起來。

道文幾乎夜夜為傷痛折磨,黑夜是病魔降下的幕布,一入夜,那種可怖的劇痛便會席卷而來。

一直為道文診治的藥劑師起初說不出個所以然,但他借機推銷其他藥劑——安眠藥、止疼藥。它們至少能令道文好受一點兒。

而在聽說道文就是那位名聲大噪的人偶藝術家之後,那狡詐的小老頭兒調配出了一種刺激靈感的聰明藥,那聽起來像糊弄白癡或瘋子的,可道文慷慨地購入那些“聰明藥”,仿佛在說“沒錯,我就是泰蒙王國頭號瘋子”。

“……根據近日來進行的各種檢查,我有理由認為這是一種嚴重的後遺症。”藥劑師捋著花白的胡須,眼珠亂滾,“很遺憾,它無藥可醫,它不會導致更壞的結果,它隻是疼。身為兄長,您需要好好照料佩蘭先生,陪伴他,耐心地等待劇痛消解……喔,不,不一定會伴隨終生,或許它會自愈,是的,我見過這種病人……”

好在文法學校在黃昏時分就會結束一天的課業,西利亞完全趕得及在病魔肆虐的夜間照料道文,這活兒隻能他來做,其他仆人的手法很爛,道文會痛得更厲害——男仆維爾曾試圖替西利亞分擔這項工作,在道文頭痛時端著溫水與毛巾走進臥房進行頭部按摩……倒黴的維爾,他幾乎被道文從二樓扔出去。

“你絕對看不出來他頭疼,我看他精神頭十足,就是有點兒發瘋。”維爾無精打采地向廚娘訴苦,“他攆我的時候,我以為他要把我殺了。”

第13章 繆斯(十三)

酒窖。

那些灌滿葡萄酒的滾圓橡木桶已被轉移至彆處,古舊的石磚地麵唯餘曾受重壓的痕跡。

蒼白蠟油畸形凝積,枝狀銀燭台被握在一隻手中,膚色冷白如石,骨線清峭,自石墨底色紋繡銀絲的睡袍袖口沿出,小指勾著一枚銅製鑰匙環。循手臂向上,袒lu的%e8%83%b8肌間陷下一道直而淺的溝壑,再向上,則是一雙磷火般灼亮的淺色眼珠……目光亢奮得像條見血的瘋狗。

畫架上擺放著道文近日回收的第七幅畫——

《薔薇新娘》。◆思◆兔◆網◆

它來自於一位破產貴族,諾克斯男爵,不,或許已經該叫他諾克斯先生了。

他吸食米幻煙葉、賭馬、嫖妓,是一個沉湎酒色的敗家子,也是一位擅於描繪yin褻細節的情se畫家,為滿足自身無底洞般的奢靡欲望,他一直在低價變賣祖產:田地、住宅、小薔薇園、古董……前陣子他甚至把自己的畫都搬到了黑市。

據說這幅《薔薇新娘》是從一個暴徒、一個危險的精神病患者、一個毀容怪人的手中搶救回來的,它曾受到嚴重的損毀,而諾克斯先生以絕佳畫技修複了它,畫中身披婚紗的少年“新娘”甚至比初版更加綺麗%e5%aa%9a人,嬌豔哀羞,細節亦處理得愈發……

若是有哪位道貌岸然的聖靈教教士瞧見這幅畫,那他八成會麵紅耳赤、口沫橫飛地痛罵一頓,再將此罪惡之物搬回他的聖修堂,夜夜手工調配聖水,澆淋驅邪,說不定還得趴在畫上死命壓製,避免惡魔破畫而出,殘害無辜教民。

道文將它從黑市買了回來。

不止這一幅,他一直在搜集以西利亞為模特的豔情畫作,這間地下刑房沒能關住西利亞,卻藏起了許多畫。

想到西利亞哥哥曾為那些畫師以如此wei褻的目光凝視,乃至幻想,道文仍嫉妒得發狂,心口絞痛到呼吸困難,可他無法抗拒畫作中魔魅的美。他的智力使他不會再像個野蠻人一樣咆哮著破壞,這些畫既已存在,他便索性從中獲益。

道文放下燭台,走到畫架前。

畫中的西利亞微微張開一絲唇縫,這使他的神情透露出一種孩童式的純稚脆弱,仿佛他會任人蹂躪。

道文用手指揉弄畫中西利亞的嘴唇,指尖打著轉兒,幻想著它們被他的手指拉扯變形的模樣。

接著,他用手掌覆住畫布。

他的掌心乾燥微涼,流暢地沿畫布滑下,滑過暖灰色的、表現脊骨陰影的線條,隨即,倏地停住,包攏住一泓東方朱砂與鈦白調和而成的蜜桃粉——或許也摻了一星半點的拿坡裡黃——他用掌心在畫布上畫圈,讓手掌刮擦過畫布上浮凸堆疊的顏料,癡迷地摩挲著這幅油畫。

他想再看一次這樣的西利亞,身披薔薇婚紗的西利亞,不僅是畫,畫無法還原西利亞十分之一的美,他想得渾身疼痛,想得腦漿燒灼,他想看,哪怕就一眼……那澎湃的,海嘯般轟然灌滿他心房的,使他眼眶酸澀的美。

那甚至已超脫情yu的範疇,升華至藝術之美。

“西利亞哥哥……”道文溫柔地啄%e5%90%bb畫布,輕擁畫布。

……

半小時後,道文離開地窖,鎖好門。

他手裡的鑰匙是唯一的一把,除了他,誰也打不開地窖的門,仆人不敢多事,西利亞則滴酒不沾,不會對存酒的地窖產生好奇。

道文回到二樓,走進他的衣帽間,拉開最內側的櫃門。

人形衣架支撐起了一套婚紗。

滿滿繡織著薔薇花紋的頭紗,繪有豔紅玫瑰與碧綠荊刺的純白絲襪,鬆軟如新雪的紗,光澤柔潤的綢緞……是《薔薇新娘》中的那套婚紗。

道文撕毀過一套,可他又讓裁縫做了一套,並且按照他的審美修改了一些細節,譬如說,他去除了後頸處繁複的鎖扣,替換成兩條奶油色的緞帶,他可以在西利亞後頸打一枚蝴蝶結,再扯鬆它,像剝開一件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