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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脂記 君芍 4288 字 4個月前

“誰……誰過意不去,要過意不去也該是他過意不去,他丟了太子之位才好呢!”

“噓!”趙綏綏手指豎在唇上,“小心被神佛聽見,實現了你的心願。”

“哪就那麼靈驗。”口說不信,卻不禁抿緊嘴巴,再不敢信口開河。

48.致仕

季鴻連日來憂心忡忡。

“崔皇後哀榮之盛,不是好兆頭。國喪之後,衡陽勢必留京。”

“該來的總會來,既然躲不掉,唯有迎難而上。”沈溟沐倒是雲淡風輕,“事後陛下若在朝上問意群臣穆王的去留,太子需力主穆王留京。”

“他擁躉雖多,支持我的亦不在少數,朝堂上或許可以辯上一辯,爭取——”

“不可。”沈溟沐截斷季鴻的話,“皇帝既然問出口,留穆王於京之意昭然若揭。太子須迎合陛下心意。”

季鴻焉有不明白的道理,隻是大費周章將他趕出京城,若叫他輕而易舉回來,他豈能甘心?

沈溟沐洞察季鴻心思若觀火,“吃人的老虎最好放在眼皮子底下養,隔三差五絞絞利爪,磨磨銳氣,使之不能傷人。一俟放歸山林,反而助長氣候。”

沈溟沐的話沒能叫季鴻眉頭舒展開半分,反而鎖得更緊了。

負手沿著長廊徐緩踱步,看淩霄花逾過牆頭,開得如火如荼,心念一動道:“她近來如何?”

“殿下問的是誰?”

“沈卿明知故問。”

“最近未見綏綏,我也不知班小姐近況,想來想開了。”

良久的沉默後,季鴻道:“為了坐到那個位置上,我負了此生最愛的女人。所以我隻能贏,不能輸,你明白麼,沈卿?”

“臣明白,殿下不會輸。不過……”沈溟沐踟躕須臾,“在此之前,臣懇請殿下為臣做一件事。”

“什麼事?”

沈溟沐細細道來。

季鴻目露疑惑:“你讓我去找趙太傅,叫他站在我的立場出麵說服父皇將穆王遣離京城?然而你之前不是說過,趙太傅與穆王過從甚密,身為太子太傅,心卻不在我這個太子身上,如何肯幫我?”

“他當然不會幫殿下,也幫不了殿下,此舉無非是逼他表個態。他若拒絕殿下,日後這個太子太傅怕是也沒臉做了。”

“你想借此逼他辭官,為什麼?”頃刻想通,“難不成……是為趙小姐?”

沈溟沐默然,等同承認。

“好你個沈卿,假公濟私!”

“臣的一點兒私心,望殿下成全。”

“成全成全,你終於動了娶妻的心思,我能不成全麼!”

大喪過後,皇帝遲遲不提叫穆王離京的??x?話。穆王繼續留京名不正言不順,朝野漸漸有了議論。季鴻借此登門,懇請趙皠出麵於朝堂之上進言,彈劾穆王迫使他迅速離京。趙皠遠比沈溟沐想象的精明,假意答應下來,事到臨頭稱病不上朝。

而當天的朝堂之上,穆王竟主動提出回到封地。

皇帝吃下他這招以退為進,不出所料問意於群臣,朝臣們各執一詞,主留和主去的當朝激辯,不能相互說服。皇帝見狀忙以袖遮麵,痛哭失聲,痛陳他對已故皇後崔氏的種種虧欠。把大臣們看得一愣一愣。

季鴻等他演完這出戲方站出來,力主穆王留京,一來留在皇帝身邊儘孝;二來告慰崔皇後在天之靈。

季鴻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群臣中多有附和。皇帝將太子誇獎一頓,穆王留京遂成定局。

病榻之上的趙皠得知消息,又是欣喜又是憂愁。

誠然,一開始他的確打算稱病躲開太子射出的這道明箭,然而上天不知是在幫他還是在懲罰他,竟真叫他病了。確切地說不是生病,而是受傷。

那日適逢陰雨天,他下早朝回來,踩著階上苔蘚,不慎摔了一跤,右側身體癱軟麻痹,經檢查,折了一根臂骨,兩根肋骨。少不得臥床休養數月。

床上躺著一動不能動,極易消磨誌氣。沒受傷之前,趙皠尚覺自己還有十年好光景,受傷之後,心氣一日低似一日,想他真是老了,隨隨便便摔了一跤也能摔出個半身不遂。漸漸生出告老還鄉的心思。

尤其在太子來探望過之後。

他曾是太子與穆王的老師,穆王聰明穎悟,少年時就展露出不俗的天分。他表麵上一視同仁,私心裡更愛重穆王,早已把他當做儲君教導。不料穆王受其母連累,無緣太子之位。後麵他作為太子太傅,教導太子,輔佐太子,按理不應生出二心,偏又割舍不下穆王的才華。常常設想他若為帝,天下該是怎樣一番景象。

在他受傷後,太子數次前來探望,逢趙皠用藥,親自侍疾。懺悔自己沒有容人之度,若非他所請之事,趙皠也不會心事重重,以致腳下不留神,惹出這場無妄之災。

趙皠深感其誠,愈發覺得自己夾在縫中,左右為難。

趙老夫人也建議他激流勇退,好歹落個好名聲。免得日後太子穆王真的鬥起來,他落得裡外不是人。

在身體與精神的雙重的打擊下,趙皠心氣蕭索,表辭表一封,上呈於禦前。畢竟是太子的老師,皇帝讀過辭表後召見太子詢問他的意見,太子隻說了一句:趙太傅年事已高,確實該頤養天年了。

皇帝準其所請。賞其金銀、錦絹無數,作安享晚年之用。

厭惡了京城的朝堂紛爭,便無限地懷念起家鄉的人情風物來。趙皠致仕之後預備回到老家滁州安享晚年,至於趙綏綏,他想一並帶到滁州。

趙綏綏心裡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為此哭腫了眼睛,趙皠病中執拗得很,堅決要趙綏綏跟他們回滁州。趙老夫人一方麵舍不得趙綏綏,另一方麵又不忍心看趙綏綏掉眼淚,左右為難。

趙綏綏為此哭到沈溟沐跟前。沈溟沐一邊為她擦拭爭先恐後滾出來的淚珠珠,一邊溫聲安慰她,“值得你哭成這樣,舅舅向你保證,不叫你離開京城就是。”

“真的嗎?小舅舅你能保證?”她抽噎得鼻尖發紅。

沈溟沐對她的不信任感到失望,“舅舅答應你的事幾時失言過?”

趙綏綏仔細想想確實沒有。不禁破涕為笑,抱著沈溟沐好一陣不放。撒完嬌抬起頭,驚訝地發現自己因為一直哭哭啼啼,臉上脂粉脫落,往沈溟沐的白衣服上壓去,堪堪印出半張美人麵。

捂住臉,尷尬在原地。

沈溟沐低頭瞅瞅,“好嘛,我就這一身白衣服,好巧不巧穿出來,好巧不巧被你印上脂粉,說說,怎麼賠我?”

趙綏綏不料沈溟沐跟她計較這個,期期艾艾道:“小舅舅要我怎麼賠?”

沈溟沐忽地貼近她耳朵,輕輕吐氣,“再給我繡一個香囊。”

“咦?”

“總不能叫我一直戴著一個。”

趙綏綏傻乎乎,沒有意識到某些關係在悄無聲息地改變,一口答應下來。

在她走後,沈溟沐回房換下衣服,隨手扔到臟衣簍裡。想了想又撿回來,取來剪刀,貼著邊沿剪下那半張美人麵。

趙綏綏睫毛纖長,脂粉淡淡,印在白衣上尤其明顯,嘴角微微翹著,足見當時在笑。

沈溟沐將剪下來的衣料擎在手上,看著那一抹微翹,眉眼俱彎。

49.喜宴

二月間,梅花綴滿枝頭。紅梅綠梅白梅黃梅,五顏六色,色色玲瓏,一點兒不輸百花爭春的景象。●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間或背陰處,未融的春雪堆積梅蕊中,白中見一點黃,由朱砂似的瓣兒托著,其蕊也顫顫,其花也豔豔。

這樣的好時節,班雀卻要離京了。打年後她的心緒便不得舒展,事到臨頭,大哭大鬨說什麼也不肯離京。家人好一通勸慰,軟硬兼施,才算把她安撫好。

趙綏綏朱櫻來送她,又惹出她成缸的淚來,三個女孩子抱一塊兒哭,淚珠兒紛紛揚揚,能把京城給淹了。班家送親的幾個男丁坐在馬上直歎氣,不好拆分她們,少不得等著、挨著。

“我好舍不得你們,到了涼州誰陪我玩誰陪我聊天解悶,我還不得悶死。”

“到了涼州你會結識新朋友,屆時不要忘了我們才好。”

“我才不要什麼新朋友,我隻想要你們。”抽噎得愈發厲害,“這親我不成了,我要留在京城,和你們在一起。”

“又說傻話了,怎麼能不成親。”趙綏綏明明自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還要給班雀擦眼淚,“到了涼州記得給我們寫信。”

“我寫,天天寫,到時候你們不要嫌我煩才好,務必給我回信。沒有你們的信,我拿什麼消解苦悶。涼州涼州,指不定是個多荒涼的地方。”

“一定,一定。”

後麵聲聲催促。

趙綏綏朱櫻勸說班雀快快上車,班雀一步三回頭地去了,馬車行駛起來,班雀頭探出車窗,戀戀不舍地揮手告彆。趙綏綏情難自已,追著馬車跑出去好遠。

初春料峭的寒風吹在淚水密集的臉上,無數把刀子割一樣疼。陪伴了她整個少女時期的玩伴,就這樣與她天各一方了,再見不知何年何月,她好好的心像是給挖空了一塊兒,呼呼地往裡灌風。

班雀所乘坐的車馬漸漸凝為天邊的一道殘影,朱櫻追上來,抱著她,凝視著那道殘影,久久不曾動彈。直到連殘影也消失不見了,她們才慢悠悠地離開。

隨之到來的三月,是悲喜交織的三月。首先趙綏綏送走了趙皠夫婦。

經過一整個冬季的休養生息,趙皠的傷勢已無大礙,行走坐臥自如。儘管他本人十分懊悔病中脆弱,辭了官職,然大勢已去,眼下說什麼也沒有用了。

至於帶走趙綏綏的想法也在趙深的不斷遊說下土崩瓦解。滁州是什麼地方,京城又是什麼地方,趙綏綏留在京城可配家世顯赫的官宦子弟,回到滁州,不知要打多少個折扣。此舉委實不利於趙家。

趙皠被兒子說動,不忍心苦心培養出來的孫女下嫁,打消了帶她走的念頭,留給趙深照料。

緊接著是朱櫻商子煜大婚。

三月三日上巳節,春花爛漫,桃李爭菲,無數紅男綠女選擇在此日完婚。而在京城眾多對新人中,朱櫻商子煜無疑是最風光的一對。

且不說太子主婚,太子妃到場祝賀,皇後娘娘更是破例親臨,足以顯示出對商子煜這個侄子的疼愛。以及皇帝對商家的看重。

儀式過後,賓客紛紛入席。趙綏綏的眼睛在各色人流間穿梭,搜尋著沈溟沐的身影,眼看著他坐到男賓一桌,和周圍同僚談笑風生,不曾注意到她,難免微微失落。

她原想和他坐一桌來著。

“在看什麼?”錢若眉走上前來,挽著她胳膊,“怎麼也不找座位坐下,不吃飯了?”

皇後與商侯爺他們坐一桌,好在沒拘著她。她方才得以出來找趙綏綏。

趙綏綏看到錢若眉,愣了一瞬後想起來行禮,“太子妃萬福。”

“你我什麼交情,用不著這些虛套的禮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