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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脂記 君芍 4296 字 4個月前

個小女娃。當時那女娃昏睡著,被張牙婆抱在懷中,雖然沒看清臉,那衣裳我認得,就是你妹子。”

沈溟沐拳頭捏得格格響,向大娘打探了張牙婆住址,留下一些銀錢閃身而去。

張牙婆家裡隻有她和她兒子兩人。她那兒子生得又蠢又肥,是個遠近聞名的傻子,周圍鄰居都叫他阿癡。阿癡和張牙婆圍爐坐著,爐上放著一口鐵鍋,鐵鍋裡燉煮著肥鴨。那阿癡也不嫌燙,徒手從鍋裡撈上來一塊鴨肉送到嘴邊啃。

張牙婆便打他,“你慢些吃,沒人跟你搶。”

阿癡隻知道憨笑,“鴨肉,好吃!”

張牙婆拿她的傻兒子無奈,瞥一眼內室,眯眼笑道:“兒子,你瞧屋裡頭那小閨女如何?”

“白白的,嫩嫩的。”

“難得收到這種好貨色。”張牙婆笑容直漾到褶子裡,“這次娘不賣了,留給你做媳婦兒如何?”

阿癡聽完大搖其頭,“不要媳婦兒,要肥鴨,賣掉,換肥鴨。”

“沒出息!”張牙婆巴掌扇他腦袋。

誰知話音方落,房門“哐”地一聲被人從外麵踹開,逆光??x?處,站著一個看不清麵目的少年。

張牙婆緩緩站起來,“哪來的野小子,敢砸我家門,你爹娘誰叫過來理論理論!”

沈溟沐不理她,徑自走進來。當他看到室內小床上昏睡的趙綏綏時,連日來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他走進去,抱起趙綏綏。

趙綏綏小臉紅紅的,人兒迷迷糊糊,沈溟沐眉頭一皺,問張牙婆:“你給她喂了什麼?”

正在捶打沈溟沐的張牙婆向地啐一口,“呸,關你屁事,趕緊把人給我放下,要不然我要報官了!”

“我問你給她喂了什麼?”沈溟沐重複一遍問題。

張牙婆此時也看出來沈溟沐來者不善,多半和她買來的女娃娃有關。這節骨眼兒上更不能退縮,撒潑道:“哼,老娘豈是好欺負的,不管你什麼來頭,這女娃是我花錢買的,你想——”

張牙婆話說到一半,被沈溟沐一計窩心腳踹飛,撞到身後櫥櫃上,把櫥櫃也撞散架了。阿癡見狀,忙忙奔入房間,頭鑽進被子裡。

沈溟沐抱著趙綏綏,氣定神閒上前,一腳踩在張牙婆%e8%83%b8口上,再次重複問題:“你給她喂了什麼?”

眼前的少年凶神惡煞,張牙婆不敢怠慢,“她一直哭鬨不停,我喂了她一點兒黃酒……”

細聞趙綏綏唇邊確有酒氣,見張牙婆沒有撒謊,沈溟沐放開她。

從府裡帶出來的財物沈溟沐未敢隨身攜帶,放置在一穩妥處。來之前,他將財物取出,買下一輛馬車。而今將趙綏綏抱上馬車,駕著馬車向城外馳去。

有驚無險通過城門,沈溟沐取官道,直奔西北涼州。落雪了,雪花飄飄灑灑,落在肩頭,堆成一簇簇。不冷,反增添了幾分愜意。

沈溟沐一吐%e8%83%b8中濁氣,想著等趙綏綏醒來,看到他,該有多麼歡喜,她會撲到他懷裡,甜甜地喚他舅舅。可是有句話怎麼講,天不遂人願,天意總是變幻莫測。仿佛不給你使些絆子,它就不痛快。

當沈溟沐懷著重獲新生的心情帶著趙綏綏趕路的時候,前來攔截他們的人也已經在路上。

張牙婆豈能咽下這口氣,找到客棧老板,發了好一頓牢騷,吵著鬨著叫他退錢。老板不願吐出到手的錢,與張牙婆發生爭執,爭吵著要到縣衙去評理。

路過京兆府,正巧在牆外的布告欄上看到沈溟沐趙綏綏的畫像,覺出蹊蹺。再一看賞金,是他賣掉的十倍不止。

當即計上心頭,將銀子退還給張牙婆,趁她尚未見到畫像,將她哄走,隨即獨自前去報官。

見了官,當然又是另一番說辭。

父母雙亡的孤苦無依的少年攜妹來投店,尋親戚不得,欲下狠心賣掉妹妹,甩掉包袱。虧得他苦心勸說從中作梗對方才沒得逞。

而今一看,哪裡是鬻妹,分明是黑心小廝拐賣官家小姐!

趙皠得知消息,帶著家丁和京兆府官差追出城去。

其時暮色冥冥,天與地的連接處湧現萬丈霞光,隨著霞光轉弱,僅餘一條紅線,托著一顆紅紅的蛋黃。再到後來,紅線消失,紅蛋黃也沉入桑榆。

萬物一片寂靜。

空曠的平原上,車輪軋過馬路的聲音格外清晰。沈溟沐一刻不敢耽擱,儘管眼皮沉得厲害,依舊在不停地趕路。中間錯過幾次宿頭也不在乎。

他已經耽擱太久,如今得脫樊籠,豈能不振翅高飛?

月光匝地,地麵光簇簇,馳騁起來毫不費力,甚至有幾分快意。雪停了,沈溟沐拂去肩頭雪,回望車廂裡的趙綏綏,見她酣然睡著,心下恬然。

猝然間,一陣不和諧的聲音闖入耳朵,沈溟沐回望身後,赫然見到一隊人馬月光下奔襲。沈溟沐心下駭然,加緊揚鞭催促馬兒。馬兒奔馳一夜,未進草料,又得沈溟沐催促,鼻孔噴出白氣,竭力馳騁。

身後馬隊愈發逼近,趙皠在馬上喊話,“畜生,還不快快停下!”

假如說之前沈溟沐還抱有什麼僥幸的話,此時此刻他心裡所剩的隻有絕望。然他從不是輕言放棄之人,即使絕望,也要在絕望裡橫衝直撞,殺出一條血路。

回身抱起趙綏綏,躍上馬背,砍段車轅。丟了車廂這個大累贅,速度明顯快上些許。對方馬匹肥壯,差距仍在漸漸縮小,追上是早晚的事。

沈溟沐極目眺望,前方有片村莊,隱隱約約可見錯落的屋宇輪廓。不管怎樣講,村莊總比原野對他有利,沈溟沐夾緊鞭打馬股,一心想快些抵達村莊。

馬兒奔馳已久,四蹄愈發疲軟,突然一個馬失前蹄,跪了下來,沈溟沐和趙綏綏向前飛出去。

沈溟沐緊緊護住趙綏綏的頭,避免叫她的身體接觸地麵,自己卻因為保護她多處擦傷。趙皠緊追不舍,沈溟沐不敢耽擱,不管傷勢嚴重不嚴重,起身朝著村莊狂奔。

趙綏綏被他抱在懷裡,下巴枕在他肩頭上,風聲呼呼掠過她耳旁,睜開迷蒙的雙眼,“小舅舅,是小舅舅麼……”

“是我,綏綏,你先睡著,不忙醒。”

“你去了哪裡小舅舅,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還以為你丟下我一個人走了……”

趙綏綏介於半睡半醒之間,口中不斷囈語。沈溟沐顧不上回答她,村莊越來越近了,隻需再跑上幾十步,僅僅隻需要幾十步……卻難以為繼了……

數十匹馬圍攏上來,將他團團圍住。沈溟沐抱著趙綏綏,目光豺狼虎豹般銳利,四下張望,尋找突破口。

趙皠下馬,喝道:“雜碎,放下綏綏!”

沈溟沐邪肆一笑,朝著趙皠衝來。背上突然挨了一記,沈溟沐撲到在地,雙臂仍舊死死地把著趙綏綏,不叫她離開他的懷抱。

眾人圍攏過去,打的打,拉的拉,眼看著趙綏綏被他們帶走,沈溟沐絕望地呐喊:“綏綏!”

趙綏綏伸出一隻小手,“小舅舅……”

沈溟沐伸手抓她,眼看著就要抓到,一柄利劍貫穿了他的手臂。孩子的哭聲、少年的慘叫聲,男人們放肆的笑聲……霎時混作一團,在臨近拂曉的曠野裡,顯得尤為喧囂。

……

聽沈溟沐講完這段往事,趙綏綏臉上滿是淚花。她執起沈溟沐的手,淚水斑斑點點,落在那道永遠也撫不平的傷疤上,開水一樣滾燙。

“所以,小舅舅手上的傷是這樣來的?”

“都是過去的事了。”沈溟沐收回手,“寫字、吃飯全不耽誤,甚至還可以挽弓,你也看到了。”

趙綏綏卻並沒有因此停止啜泣,印象裡,沈溟沐是個習武的好苗子,倘若手臂沒有受傷,跟在歸將軍身邊的他定然大有一番作為。然而,由於這條半殘的右臂,斷送了他太多可能。而為了能夠回到她身邊,他不得不選擇一條他並不擅長也更艱難的路。

趙綏綏再也無法壓抑內心的悲傷,放聲痛哭。⊙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43.大婚

趙綏綏倒在沈溟沐懷裡大哭一場,哭完不忘向他打聽後來的事。

沈溟沐告訴她後來她被帶走他被投入大獄,手上的傷得不到醫治,就是在那時落下的病根。原以為自己會爛死獄中,不想上天垂憐,不出幾日,歸將軍回京述職,聽說了沈鸞的事,前往墳前祭奠。

閒談中聊起他,趙皠氣得吹胡子瞪眼,將他拐走趙綏綏一事事無巨細講了。歸仁翰聽完並沒有太多反應,聽說他被關押在京兆府,從墳前回來直奔京兆府領走了他。

此後一去西北,風霜十年。

趙綏綏聽完心裡又欣喜又苦澀,同時還有一絲不解,沈溟沐轉過頭來,“想知道歸將軍與阿姐的關係?”

趙綏綏點點頭。

沈溟沐望著眼前綿延起伏的荷浪道:“沈家與歸家曾是世交,義父與阿姐是相交多年的摯友。”

沈溟沐至今記得多年前沈鸞帶著他們來此地避暑,歸仁翰掐著胳肢窩舉起趙綏綏,笑聲快意疏朗:“阿鸞,你的女兒都這樣大了?長得圓滾滾,一點兒不像你小時候。”

歸仁翰留著滿臉的絡腮胡,像個悍匪,趙綏綏不喜歡這個怪叔叔,扭動著小小的身體,試圖掙脫他,急得都快哭了。

沈鸞從歸仁翰手中接過趙綏綏,“這孩子像她父親。”

“你當初若肯嫁給我,咱們生個兒子。絕對像你。”

彼時的沈溟沐十分震驚,震驚歸仁翰竟敢當著趙溫的麵說出這種話。反觀趙溫,倒像習以為常一般,不見絲毫慍怒。

“怎的見得嫁給你就得生兒子,真生兒子倒罷了,生出閨女像你,還不如我的綏綏。”

沈鸞嗔道:“什麼生兒子生閨女,你還真著他道了?”

歸仁翰縱聲大笑,他長沈鸞一輪,可謂看著她長大,愛她氣質如蘭,也愛她黠慧如狐。常常發出惆悵之語,恨自己生早,若晚生個七年八年,絕對沒有趙溫什麼事。

往事道完,天也近昏。乘著暮色回棹,小船劃破平靜水麵,驚起螢火點點。靜謐的夏夜裡,少女、碧荷、螢火……??x?構成一副沁人心脾的圖景。美好、清涼,恰如一碗雪冷圓子。

清涼不可多貪。住足半月,沈溟沐和趙綏綏返回城裡。彼時城裡已經熱熱鬨鬨地籌備起了太子的婚事。

街道也變了樣,街道司雇一批閒漢,天天打掃街道,一天三遍地灑水,弄得又清涼又乾淨。

錢若眉每天忙著試釵環服飾,相好的姐妹都被她叫去幫忙挑選,趙綏綏陪了她一天,無論她穿什麼衣服戴什麼首飾都說好,被錢若眉嫌棄沒見解。

趙綏綏很委屈,那些衣裳首飾就是漂亮嘛,叫人挑不出毛病,哪裡是她沒見解。

班雀跟她剛好相反,無論什麼裝束都能被她挑出缺點來。錢若眉嫌棄她雞蛋裡挑骨頭。也不叫她來了。

班雀樂得清靜,拉上趙綏綏去清源寺上香。

“說起來,若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