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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見過比古辛還傲的人,但她手上拿著的,是古辛傲的資本。

有的人為一個目標奮鬥一生,但她的進度可能比不上天才的靈光一現。

壓下心中泛起的酸澀,華染深吸一口氣,將草稿還給古辛,眼神深深地看著她:“下午三點,說好了。我不要草稿,我要更詳細的。”

“嗯?我還沒有做好被你剝削的準備。”

“沒關係,我會讓你習慣的,誰讓我是你的組長呢。”

古辛歎氣說:“好沉重的壓力。突然有點後悔了。”

“不客氣。”華染說,“好好休息,然後努力為我工作吧。拜。”

古辛懨懨地回到宿舍,隨手將男Beta給的咖啡扔進了垃圾桶裡,和衣躺在床上。

睡神今天很快眷顧了她,朦朧間,古辛突然想到,她似乎很久沒有做噩夢了。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

下午三點,古辛準時踏入會議室,華染已經等候許久。

兩人談起新係統,時間過得飛快,好像一下子就從下午跳到了晚上。

臨近尾聲時,桌麵上的手機嗡嗡兩聲,古辛劃開來看,發現是氣象站發的暴雨預警,下午發了一次,晚上又發了一次。

外麵的天空開始變得沉悶,有滾滾烏雲在朝這邊靠攏。

古辛推開窗,看著外麵的雲層,皺起眉頭:“昨天不是才下過,今天怎麼還來。”

“氣象就是這樣,千變萬化。”華染從窗口伸出手去,感受了一下外麵的濕度和風向,突然說,“有點潮。”

還沒開始下,外麵的濕度就已經很高了。

這不是什麼好現象。

華染轉身推開會議室的大門,古辛跟在她後麵步履匆匆。

氣象站內的氛圍一掃之前的輕鬆,每個人都緊緊盯著雲圖準備預警。

基站還是沒修好,手機信號為零。這種時候,氣象站發短信預警隻能用衛星,隻要雨沒下下來,衛星信號就能保持穩定。

古辛問:“現在什麼情況。”

“前兩天的暴雨已經超出預計,之前的降水還沒消化,今天估計又要來新的。規模很可能比之前還大。”華染迅速了解情況,她也緊盯著屏幕,比對著兩個係統的不同。

古辛腦海裡閃過之前看過的種種數據情報,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整個縣的地形圖在眼前形成。

W市地處盆地邊緣,多山,多丘陵,高度落差極大,而她們所處的這個縣地形鬆散,土地不牢,地下水資源非常豐富,簡直集雷點之大成。

如果突遇暴雨,很容易發生山體滑坡,或者山洪爆發。

情況再嚴重點,泥石流也不是不可能。

……有點糟糕。

氣象站的領導在打衛星電話,通知縣裡做好預防山洪和泥石流的準備,那邊回複,已經通知危險地的村民緊急避險,救援也準備好了。

所有人都緊張起來。

半個小時、一個小時……

在所有人緊繃神經的情況下,暴雨如約而至。

嘩啦啦的雨幕混雜著夜色,凶猛地朝人類撲來,超乎想象的降水量直接傾倒在這片土地,雨水衝刷著,肆虐著,已經不需要地下水來組成山洪了,這一刻落下的好像就是河流本身。

每個人臉上神色都很凝重,雨顆顆粒粒砸下來,不僅僅砸的是地,更是每一個人的心。

如果說之前還抱著僥幸心理,覺得暴雨可能沒那麼大,那現在一切都成了定局。

衛星信號變得時斷時續,但幸好此前已經做了萬全準備,不至於變得被動。

現在隻能祈禱,暴雨下得慢一點,短一點,彆這麼迅猛。

不知不覺,時間已經來到晚上十一點。

讓所有人心情沉重的是,雨不僅沒有變小,反而越來越大,一副不把這裡淹沒誓不罷休的模樣。

男Beta臉色蒼白,他在這裡工作了五年,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景象,任何影片上的世界末日,都描繪不出眼前滔天之雨的十分之一恐怖。

沒有人能對抗自然。

自然一旦發怒,諾亞方舟也隻是空想。

時間仿佛凝固在此刻,不知過了多久,外麵突然傳來一陣噠噠噠的轟鳴聲響,打破死一般的寂靜。

領導一愣,立刻衝到窗邊,發現暴雨之下,竟然有架直升機在風雨中飄搖著過來。

那一瞬間,所有人心裡想得都是,幸好沒有打雷,幸好沒有打雷!

“裡麵的人!出來搭把手!”

有人大聲呼喊。

華染一馬當先,直接冒雨衝了出去。

有人當第一,便有人跟隨。

直升機放下梯子,上麵有瑟瑟發抖的村民一步步爬下來。

老人、女人、小孩,甚至嬰兒。大家接力著,努力保存生的希望。

直升機還在瘋狂轟鳴,可風雨聲比這更勝,人與人之間的交流隻能靠手勢和動作。

沒有語言,但所有人都自發地參與到救援裡。

直至直升機上最後一個民眾下來,氣象站的人帶著他們進入基地,一個飛行員跳下來說:“你們預警的沒錯,發生泥石流了。我們本來是準備來接你們的,但半路上遇見群眾被困,隻好先行救人。幸好你們基地選址不錯,這裡一時半會兒很安全,你們等一等,下一趟直升機還在路上,馬上來接你們。”

這種暴雨,不發生泥石流的概率才小。

古辛其實誰也不關心,她把人帶進基地,一個個地看著,終於發現裡麵有個人很眼熟,是見過的麵孔。

她抓住那個中年Beta,努力鎮定著聲音問:“我是不是在劇組裡見過你?”

楊工第一次直麵自然災害,腿還在發抖,一眨眼就看見個人突然竄到麵前。

他勉強辨認了好一會兒,才遲疑道:“好像……是。”

“你們所有人都逃出來了嗎?晏雙霜呢?應露呢?”

“應導、應導我不知道啊!”楊工哭喪著臉,“我們今天剛收工,就聽見通知說可能有泥石流,這下哪還管得了那麼多,大家都在往路上跑。跑著跑著……應導就不見了!”

接下來無論怎麼問也問不出什麼了,她放開楊工,目光在所有人中間巡視,但無論哪一個,都不是她想看到的那一個。

古辛想,是不是真的命運弄人,是不是真的有上天懲罰。

昨天還笑著說要跟她一刀兩斷的人,今天就真的和她一刀兩斷了。

她不想要這種結局。

她絕對不要這種結局。

古辛努力地呼吸著,眼前驟然朦朧,她張大了嘴巴,隻覺得一直隱隱作痛的後脖頸,突然劇烈疼痛了起來,那痛直往骨髓裡鑽,讓人忍不住想要尖叫。

人群中倏然走出一個高大的身影,他站到古辛麵前,低聲說:“我和她一起跑的,我看見了,她被衝下來的泥石流隔絕到山路的另一邊,但沒有挨上泥石流,人應該還活著。”

古辛猛地抬頭看他,那張被她揍得不成人形的臉十分顯眼,眼眸裡泛著複雜的光芒。

古辛與他對視良久,推開他一言不發地往外走。華染正在安撫民眾,看見古辛正在逆行,扯著嗓子喊:“古辛?!古辛!你想乾嘛?”

古辛沒有回頭,好像什麼都沒聽見,又好像聽見了卻一意孤行。

華染覺得這一幕很眼熟,完全是那天晚上的情節重演。

她咬著牙喊:“快來人攔住她!”

有人依言過去阻攔。

可是遲了,等華染再看去,古辛單薄的身影已經迅速消失在風雨裡。

那個驕傲的、自私的天才,一個人踏入了茫茫夜色,隻身去往凶險的自然。◢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功成名就她不要了,身家性命也不要了,她隻想要一個人活。

華染氣得嘴唇都在哆嗦,小柯焦急著,她快步走到華染身邊,低聲說:“組長你彆急,剛剛我好像聽見了古老師說……”

——我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情。

這是天才的承諾。

第29章 小黃雞

狂風驟雨猛烈地擊打著世間萬物, 古辛出去不過一會兒全身都被淋濕了,她從兜裡拿出塑料雨衣,給自己披上,又打開手電筒, 光芒顫動著為她照亮前方的路。

古辛懷裡還有一件乾淨的牛仔外套, 被保護得好好的。

那天從晏雙霜的房間裡出來, 古辛再也沒有穿過這件衣服,但古辛也不想將它裝回行李箱,實在找不到地方放, 便暫時掛在了椅背上。

自此以後,它好似被遺忘了般,一直在椅子上安靜的耷拉著, 毫無存在感。

下午出門的時候, 古辛看著外麵的天空,總覺得有些許的冷意,她遲疑了一會兒,順手將這件外套拿上了。

像是某種堅定的信號。

古辛選擇了這件衣服,也選擇了出來救人。

她觸碰過的外套, 被古辛帶到雨中,去往她的方向。

孤獨的人影踩著滿地的泥濘, 她走得很辛苦,踏出去的每一步都是在與老天搏鬥。

無論任何人來看, 這樣的情況出門, 無異於找死。

可古辛真的像她說的那樣, 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路雖然泥濘, 自然災害也讓人寸步難行, 但哪裡能走哪裡不能走, 古辛都有一種近乎野獸一般的直覺。

她避開了所有危險的地段,又能發現地形改變後冒出來的捷徑。

即使步行速度變慢,但她竟然跟之前上山時的進度差不多。

即使是最有野外經驗的人都沒法挑刺,沒有人能做到比她更完美了。

古辛沉默地走著,呼吸逐漸加重加快,她一直在進行計算和判斷,連後脖頸的疼痛都被她全然忽略。

腎上腺素節節攀升,心臟發出咚咚的聲響,大腦在這一刻專注到了極點。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古辛發現自己的身體出現了一些變化。她的四肢運動更加靈活,揮開障礙物的力氣變大,眼睛在黑暗裡竟然也能隱約視物。

但最厲害的還屬聽覺,周圍的一切聲音都像被安了喇叭一樣,驟然放大。古辛作為接收器,第一時間沒緩過神來,但大腦處理信息已經成了本能,它直接分析處理情況,立即替古辛指向更輕鬆的道路。

——好像真的變成隻剩本能的野獸一般。

可是古辛卻在這樣的空當裡,想起了一件久遠的事。

離婚那天,正好是清明節,她跟晏雙霜分開後,去了趟墓園,見到了自己陌生的兩個母親和哥哥。

照片保存得很好,每個人笑得燦爛,好像她們還鮮活地存在於世界上的某個角落,說不定哪天旅遊回來,就會給她一個驚喜。

古辛跪在放了鮮花的墓碑前,看了很久很久,將名字、生卒年月、甚至碑上的一絲縫隙都牢牢得記了下來。

直到有小雨淅淅瀝瀝地下下來,她跪著的褲腳全部濕掉,古辛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麵。

雨水混雜著淚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