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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古辛那邊不同,晏雙霜這裡跟古辛的聊天記錄還完完整整地保存著。

她們最相愛的時候,微信記錄反而少。因為古辛是急性子,總是等不及要見她,不是問她在哪裡,就是約幾點見麵,幾乎一刻也離不開。那時晏雙霜的室友戲稱她們為校園比翼鳥,黏糊得不成樣子。而這也是晏雙霜最幸福的時光。

剛結婚的時候聊天記錄是最多的,古辛似乎突然點亮了情話技能,經常說一些肉麻的話,晏雙霜不太習慣,但還是努力適應。也是從這時開始,古辛花錢大手大腳起來。晏雙霜彼時經常被哄得找不著北,後麵等畢業之後,晏雙霜在娛樂圈摸爬滾打,終於一炮而紅,古辛也是從這時開始明著墮落了。

到現在晏雙霜也不明白,為什麼一個人步入婚姻後,會改變那麼多。

明明她們最艱難的那段日子都過來了,但昏暗裡握著她的手,說她們永遠不分開的人,率先離開,留她一人在誓言裡徘徊。

晏雙霜遲疑了一會兒,出於某種她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心軟,還是打了個電話。

一直到嘟嘟聲響起,都無人接聽。

晏雙霜蹙起眉頭,臉上浮現起一層寒意。

*

第二天早上起來,外麵陰雨綿綿,給整個世界都籠罩上一層朦朧的霧。

和清明這個節日本身的基調不同,它的雨並不粘膩,下起來的時候淅淅瀝瀝連綿不絕,但意外的清爽乾脆。仿佛行人抖抖衣服,就能將一些傷心痛苦抖落出去,踏向前方。

古辛早上起床的時候才看到晏雙霜的來電,她神色怔忡,半天醒不過神來。

晏雙霜三個字衝擊力非常強勁,古辛不得不強壓下心臟的痛楚,深呼吸好多次,但怎麼也點不下回撥。

沒想到她第一個想起來的,是親人的離世。那段時間半夢半醒,一直是晏雙霜在陪著她,她痛苦,她也痛苦。

現在才早上七點過,這個時候回電話太早了。古辛來不及吃早飯,決定先前往研究所。

然而到了目的地,才發現研究所戒備森嚴到什麼地步,無論她怎麼說,門口持槍的解放軍叔叔就是不讓她進。

古辛對著緊閉的鐵門歎了口氣,沉默著往回趕。

她的記憶是跳躍的,朦朧的,和清明的雨一樣,捉摸不透,但那種痛卻深深記在了腦海裡,稍微一碰,心臟便驟然蜷縮。

這種痛楚催促著她,監督著她,讓她一定要快快地想起來,然後再好好的麵對自己的生活。

古辛不準備就這樣打道回府,她的字典裡沒有放棄這個詞。幾乎是拐了個彎,就到達旁邊的W大。因為昨天古辛搜索的時候發現,安平瑜教授有幾個學生就在W大做研究,還挺有名的。

進進出出的學子有很多,得益於古辛的樸素和學究般的氣質,保安根本沒有攔她,輕輕鬆鬆就跟在一個學生後麵進去了。

但古辛高估了自己的認路能力,她茫然地站在岔路中間,看看導航又看看路,完全不知道該往哪兒走。

就在古辛思索要不要隨便抓個學生問路的時候,背後傳來一聲驚訝的呼喊:“古辛?”

古辛回頭,喊住她的是一個清瘦的青年,看著三十多歲,他穿著棕色的外套,戴著碩大的黑框眼鏡,一手持傘,另一邊腋下夾著文件袋,顯而易見,是個搞科研的Omega。他神色複雜地看著她:“真的是你。”

古辛說:“你好,請問你認識我嗎?”

青年一怔:“這個玩笑不好笑。”

古辛說:“如果你認識我,就知道我從來不會在記得的東西上開玩笑。”

青年發現古辛神色認真,不似作假,終於不可置信地開口道:“你真不記得了?”

“是,我的記憶隻停留在前天。你想聽更多的話,我們換個地方說。”

青年搓了搓手,又震驚地扒了扒頭發,這時上課鈴響了,他醒過神來,急匆匆地往前走,示意她跟上:“你先去我辦公室,兩個小時,上完課我們細聊。”

古辛非常有自知之明:“我不認路,你講的什麼課,我能去聽嗎。”

青年停住,用一種近乎無奈眼神看著她:“以你的水平來聽這種課,你是等著挑刺吧。”

古辛歎了口氣:“我現在腦袋空空,彆說知識了,水都沒有。”

青年最終還是同意了,他讓古辛從後門進,他再過去,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教室。

古辛剛坐下,旁邊的男生就問:“你哪個班的,怎麼沒見過你。”

古辛說:“我來旁聽的。”

男生了然:“又是一個被安老師迷惑的人,死心吧,安老師有家室了。”

古辛看看講台上的青年,又看看男生,不明白他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但她認真地搖頭:“我也有家室了。”雖然很快就要散了。

男生顯然是個學渣,古辛沒有釋放信息素的時候,很平和,看起來像個溫柔可親的Beta。

他輕而易舉地將古辛同樣當成了隻看臉的學渣,苦口婆心的勸誡古辛不要以為長得好看的人下手有多溫柔,上學期安老師掛了全班三分之二的人,完全就是個魔鬼,如果選了安老師的課,趕緊退了,不然遲早有她好受的。

但很可惜,因為古辛的到來,他們這一塊是青年的重點關注對象。

青年很快被吸引,直接點名:“坐左邊最後一排角落裡的女生,麻煩你上來寫一下連續周期信號和離散周期信號的公式。”

男生瞬間閉嘴,教室內鴉雀無聲,古辛看了看周圍,又看向青年對過來的眼神,指著自己的鼻尖無聲道:我?

青年不置可否。

古辛震驚,以為是熟人,結果能這樣坑她的?

古辛在青年溫和而不可拒絕的神色裡,硬著頭皮上去了,所有人都用看勇士的目光追隨她。尷尬得古辛腳趾都要扣緊了。

拿起粉筆,深綠色黑板布滿整個視野,讓人很想在上麵寫點什麼,但古辛大腦一片空白。

連續周期信號,離散周期信號。

這到底什麼跟什麼!

停滯了五秒,古辛狠狠心下筆,她就算寫個鬼畫符,青年也不能把她怎麼樣。

可很神奇的,幾乎是粉筆落在黑板上的一瞬間,手就像有自我意識一般,流利而順暢地寫了兩個公式。

全對。

寫點什麼,再寫點什麼。

古辛聽從心意,又寫了一段公式,她自顧自地開始假設、推導,一串串公式從腦子裡浮現,一個個已知的結果自動變成推導的一部分,她跳躍了很多步驟,因為推算進度已經超越她在黑板上寫的進度,她的手隻來得及寫下大概。

時間仿佛在此刻停滯,全世界隻剩下自己,古辛沉浸在自己的海洋,她不停地寫不停地寫,周圍人震驚的目光不配得到她的任何注意,她隻剩下眼前的一切。

而流暢的筆觸終結於粉筆的斷裂,哢嚓一聲,快寫到頭的粉筆硬生生折斷,古辛和外界隔絕罩子被打破,她倏然驚醒,怔怔地看著被她寫滿的黑板。

每一個字符都熟悉,每一個字符也陌生,她寫的是什麼?

青年複雜的目光投來,他看向黑板,又看向古辛,說:“好了,你回去吧。”

黑板也沒有擦。

古辛頭重腳輕地走回座位,連男生對她欽佩的目光都沒看見。

她坐下之後就愣住了,愣到課程結束,學生們陸續出去,教室裡隻剩下青年和古辛。

青年擰開杯子喝了口水,走到古辛身邊。

他說:“這是你退出研究所之前的最後一個課題。你走之後,沒有人能跟上你的思路。教授就把它擱置了,沒想到這一擱置,就是三年。”

仿佛被洪亮的鐘聲敲醒,古辛猛地一顫,細碎的記憶碎片瞬間湧了上來,針紮一般的綿痛讓她不由得咬緊牙關。

青年恍若未覺,他平靜地看著她:“你說你失憶了,但你的本能還記得,連斷掉的地方都和三年前一模一樣。古辛,歡迎回到物理的世界。”

*

和青年談了兩個多小時,又吃了個午飯,古辛將自己前半輩子的人生聽了個大概,才出來給晏雙霜發微信:[嗯,我在首都。]

下一秒晏雙霜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喂?”

晏雙霜冷感的聲音響起在耳邊,是同樣的問題:“你去首都做什麼?”

古辛腦海中閃過她淚水漣漣的模樣,再說話的時候,聲音有些啞:“我過來找老師問個問題。”Ψ思Ψ兔Ψ文Ψ檔Ψ共Ψ享Ψ與Ψ線Ψ上Ψ閱Ψ讀Ψ

“安老師?”晏雙霜一猜就中,她說,“安老師前年退休了,雖然還在所裡,但如果直接去研究所,你會被攔下來。”

古辛沒有說自己找到了安老師的兒子,她的師兄,反而道:“總會有辦法的吧。”

晏雙霜忍不住刺她:“那咱們離婚怎麼辦。”

古辛:“我周一就回。”

“你。”晏雙霜被氣笑了,“還挺守信。”

晏雙霜沒忍住點了根煙,一腔不知名的怒火卻沒隨著煙吐出去,反而越燒越旺。

古辛在這頭聽見打火機出火的哢嚓聲,沉默半晌:“我倆好好說話,你彆抽煙了。”

晏雙霜反而將打火機打得哢哢響,故意讓古辛聽清楚:“你誰啊,管我?”

古辛歎了口氣:“沒管你,管你的肺。”

“肺是我的。”

“管你的牙。”

“牙也是我的。”

古辛說:“好吧,那就是管你。”

“你管不著了。”晏雙霜狠狠吸了口煙,吐了個漂亮的煙圈,眼眶卻紅了,“真幼稚。”

“嗯。”

“沒勁。”晏雙霜的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夾著煙的手指在顫唞,哽咽聲再也藏不住,“和你結婚真沒勁。”

古辛靜默半晌,淺淺的呼吸聲在晏雙霜的耳邊,但她卻再也感受不到甜蜜和心動,這份感情終究是走到了儘頭。

晏雙霜說:“趕緊回來,彆耽誤離婚。”

古辛的好字還沒出口,晏雙霜已經將電話掛斷。

古辛沒有聽到晏雙霜在那頭的嚎啕大哭,晏雙霜也沒聽見古辛在這頭的“彆哭”,情緒在各自的空間裡宣泄,洪流般將兩人都淹沒。

她們像是時光交錯的兩個人,隻短短同行了一段路,就擦肩而過。

晏雙霜再也讀不懂古辛的所有。

曾經的金玉良緣,海誓山盟,到頭來,不過一場空。

第10章

古辛搭得周末晚上的飛機回X市,當她第二天早上按照諾言準時出現在民政局門口的時候,晏雙霜不知不覺鬆了口氣。

“東西帶齊了嗎。”晏雙霜問。

古辛重新買了個帆布包,不知是不是因為要來離婚,她穿得稍稍正式了一點。但她今天起床匆忙,一縷不聽話的劉海翹著,兩相結合起來,古辛像是馬上要去做彙報的馬虎學生。

古辛低頭在帆布包裡確認了一遍:“帶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