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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酒樓與?程家有些關係,程闌叫人清場之後,毫不猶豫便上了二樓。程闌壓迫力太強,不苟言笑的?樣子比孫大人還要嚇人,遠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傅朝瑜等乖乖跟在後頭。

對於?秋芳這案子,程闌自然也聽說了,她不僅聽說了,還密切關注甚至勸說兄長從輕發落。可惜,此?案近些日子引起軒然大波,大理寺並不準備冒險改變判決。程闌有心斡旋,不想這幾個年輕人也同她一樣。

她不便出頭,正好讓這幾個年輕人去試試。不過,程闌倒也擔心他們會不會因此?而得罪人,可見他們興致高?昂的?樣子,到底沒?有掃興。

一人計短,二人計長,有了程闌加持幾個人立馬開始商量對策。程闌甚少說話,點了酒菜之後便一直在關注這幾個年輕人,她在京城也見過許多初入官場的?年輕之輩,然而眼前?這些跟她從前?遇到的?都不同,生機勃勃,帶著一股不服輸勇往直前?的?勁頭,與?她這死氣沉沉的?性子全然不相似。尤其是?那個傅懷瑾,這幾個人能夠聚在一塊兒,應當?都是?這一位的?緣故。脾性不同、家世不同、行為處事不同的?一群人,若是?沒?有一個共同的?好友,實在很難聚成一團。

傅朝瑜洽洽是?那個共同的?好友。

程闌不愧是?多年研習律法,她見傅朝瑜等一直在企圖用秋芳的?經?曆來淡化她的?殺人的?行為,便覺得不妥。程闌在眾人興衝衝的?討論中放下?了茶盞,輕輕扣響桌麵:“淡化罪行不可為,給她找理由也萬萬不可,你?們說的?這些或許可以打?動百姓,但是?應當?改變不了大理寺的?官員。律法條款不可以更改,但是?可以結合具體情況加以分析。”

傅朝瑜從善如流:“您覺得該以什麼為突破口?”

“《左傳》有雲:寬以濟猛,猛以濟寬,政是?以和。”

杜寧傻眼:啥意思?

餘下?四人不由得深思,這話的?意思他們自然懂。用寬政補充猛政,用猛政調劑寬政,便是?所謂的?寬猛相濟。一味地嚴刑峻法不可取,這個概念的?核心可以結為一句話——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律法不可以變,但是?適用的?情況可以變,這可太靈活了。

四個人精神一振,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脈一樣,從前?不甚分明的?地方豁然開朗,迫不及待地迅速討論起來。

杜寧持續發懵,不是?,他們到底說得啥?

程闌包容地坐在一側,直等他們討論完了,才又拋出一個問題:“秋芳與?她大女兒不善言辭,自辨不了,所以,該由誰做這個訟師呢?”

眾人眨了眨眼睛,他們其實隻是?憑著一腔熱血對律法條款並不熟悉。一向不愛出頭的?周文津卻?站起來,擲地有聲:“我來。”

傅朝瑜笑了笑:“我們都可以。”

周文津擅律法,他則擅長詭辯。

翌日,坊間忽然有一千餘名百姓聯合上書?,請求大理寺從寬處理秋芳一案。

聽聞此?事是?秋芳長女得高?人指點,挨家挨戶地請人留了名,摁下?手印。秋芳善良大方,樂於?助人,為了女兒受儘委屈苦楚,認識她的?都不願意看她落得流放的?下?場,那流放說到底跟死刑也沒?什麼兩樣了。人家本就生了重病,再將她流放實在是?太可憐了些。他們聯名,不為彆的?,隻是?為了給可憐人留一條後路罷了。

因此?事鬨得太大,最?後連三省尚書?跟刑部都驚動了。複審當?日,三省丞相與?刑部尚書?竟不約而同地跑來大理寺坐鎮。

鄭侍郎也聽說了這件事,因為工部也有人想去圍觀,不過他心大,並不將此?事放在心上:“這都是?大理寺的?事情,跟咱們有什麼相關?”

王樺一想也是?,又念起了幾個新人:“傅懷瑾他們如今可還安分?”

鄭侍郎點點頭,滿意道:“安分著呢,每日出去修建福田院,想必這回?是?真的?改過自新了,要不了多久便能交差。”

王樺緊皺眉頭,這麼安分,怎麼反而感覺有些不安呢?但願是?他的?錯覺。

大理寺外再次人滿為患,上回?事情鬨得這麼大還是?方家觸犯了眾怒。百姓皆心係於?此?,各衙署的?官員卻?格外頭疼,甚至是?厭惡。

傅朝瑜他們過來占位置的?時候,還聽到有幾個眼熟的?官員在議論此?事。

“真不知道他們在鬨什麼,這麼屁大點事兒非要弄得滿城風雨,不過就是?個死了丈夫的?寡婦而已,她自己都不想活了,這些人究竟在鬨什麼?”

“興許是?想讓她無罪釋放?”

方才那人嗤笑一聲:“怎麼可能?他們鬨得越大上麵的?人便越是?不高?興。你?且瞧好了,今日多半還是?維持原判,保不齊明日便要流放。這案子拖的?已經?夠久了,上頭早就在催促,今日無論如何也得結案。至於?這些百姓,不過是?些無??x?頭蒼蠅吧,壓根改變不了什麼。”

傅朝瑜瞥了他們一眼,真的?改變不了麼?

第75章 複審(捉蟲)

正堂內, 程端居中?,三省丞相與刑部尚書外加京兆尹分坐於側聽審。

今日雖是大理寺辦案,但是這案子的影響已?經遠遠不在大理寺所控的範圍內了, 否則三位丞相也不會辛苦跑這一趟。

大理寺複審, 按律例複問其?款狀,所有人證物證一一帶去堂前審問一遍,以免其?中?有?什麼冤屈。

這對?大理寺來說, 隻是一個常備流程, 但是對於秋芳跟她大女兒來說,無疑又是一場精神上的折磨,且還是漫長的折磨。秋芳精神比之?上回被?抓去京兆府時還要略差一些, 整個人瘦了足足十斤不止,瘦骨嶙峋,唇無血色, 但是人好歹還活著。許是她想到了自己的大女兒, 又許是她想要讓張婆子家跟王家身敗名裂, 故而並未真正將自己餓死在牢中?,隻吊著一口氣,準備迎接最後的判決。

張婆子一家從來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 上了公?堂之?後全程都在指責兒媳惡毒。她那囂張的樣子都能把圍觀百姓給氣死。

明明他們才是罪魁禍首, 若是沒有?這樁婚事, 若是他們肯稍微幫襯一把, 這母女二人也不會落得如今這個地步。

但是此?案人證物?證俱在,且秋芳早已?經招供了自己的所作所為,是以刑部尚書等便?覺得沒什麼好審的了, 決定維持原判。

程端叫停。

四?位大人不解地看?過去。

程端其?實也有?些為難情,但是這些年輕人執意如此?, 還有?一個是他帶出來的小徒弟,程端又不能狠不下心將他們罵回去,隻能給他們一個機會:“此?案雖然人證物?證俱在,但是牽扯甚廣,有?近千人替秋芳求情,更有?人願意充做訟師,替秋芳打?官司。”

還有?這麼閒的?

韓相公?有?些好奇:“敢問是何人?”

話音剛落,人群中?走出兩個年輕人。眾人一看?竟還是熟人,一個最近在工部混得風生水起,一個被?護犢子的程端時常帶在身邊寸步不離。

傅朝瑜與周文津今日並沒有?穿官服,而是著一身常服,不以官身替秋芳辯駁,隻是以一介尋常百姓的身份。◇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韓相公?來了興趣:“你們想要替她說情?”

傅朝瑜道:“並非是我等替她求情,而是上千百姓替她求情,我們二人隻是將百姓未儘之?言轉述一遍罷了。”

二人說好,傅朝瑜率先開口挑動民?意,比起周文津對?律法的精通,傅朝瑜則更擅長?攪動人心。

他負手而立,請了姐姐淑蘭上場,一問一答之?間,將秋芳母子二人的境遇再次展現在圍觀百姓跟前。

秋芳無疑是疼愛女兒的,從前婆家逼她改嫁想要拿一筆彩禮,秋芳憤然拒絕。之?後獨自養育兒女時,也曾遇上主動求娶的,可是考慮女兒年幼,又擔心繼父對?她不利,便?徹底絕了改嫁的念頭。這麼多年來,秋芳靠著自己養活了一雙女兒,不僅給長?女備好了嫁妝,更對?小女兒關懷備至。

傅朝瑜又請來了鄰居,像眾人訴說她們母女二人的點滴小事。那真是聞者落淚見者傷心,毫無疑問秋芳是愛女兒的,還將女兒疼到了骨子裡?,她從來不會把女兒當作一個癡兒,而是小心翼翼地維護女兒的尊嚴,儘全力讓她像個正常的孩子一樣養到成年。芸兒小時候有?人罵她是傻子,秋芳都能為了女兒追他追了三裡?地。可是命運總會對?窮人施以暴行,秋芳重病,小女兒也被?惡人算計,婆家跟叔叔聯手逼得一個雙九年華的姑娘嫁給一個年逾四?十,連吃飯都會口水橫流卻還色.欲熏心的惡心家夥,當真是麵目可憎!

秋芳本來無悲無喜地跪在那兒,聽了傅朝瑜對?張婆子的詰問,再忍不住放聲?痛哭。但凡想到芸兒會嫁到王家被?人糟踐,她便?痛不欲生,她好生生一個女兒,如何肯讓她受這份罪?

張婆子被?傅朝瑜一通指責,差點沒有?指著她的鼻子罵。關鍵是傅朝瑜的話說得繞口,張婆子想要反駁卻找不到可以反駁的點,最後隻能咋咋呼呼的胡攪蠻纏。

張婆子一家的惡性已?暴露無遺。本來覺得張婆子逼嫁沒有?太大問題的百姓,也不由得將矛頭指向了張婆子一家。

“那芸兒確實漂亮,這樣的姑娘嫁過去實在是叫人不忍心。”

“還是親祖母呢,竟如此?狠毒。”

“她要是不惡毒,也不會十幾年不伸一次手了。”

張婆子被?集火,羞惱異常,大聲?駁斥道:“胡說什麼,我這是給我孫女找個安身之?所,除了王家誰還能養得起她?”

傅朝瑜冷笑:“你兒媳婦難道養不起?她靠著自己不僅養活了長?女淑蘭,還養活了小女兒。養活一個人並非難事,也不需要你口中?富貴逼人的王家來搭救。說到底,不過是王家圖色,你又圖王家那點彩禮錢還賭債罷了,那點齷齪心思何必說得這麼冠冕堂皇?她們母女二人如今天人永隔,全賴你跟王家將人逼上絕境!”

張婆子惱怒:“這事兒跟你沒關係!”

眼瞅著張婆子已?經千夫所指了,再說下去更會惹得民?心煽動,刑部尚書忽然叫停。

他並不想改變判決,當然也深知跟傅朝瑜吵架隻會被?他帶到陰溝裡?,這家夥跟孫明達一樣擅長?詭辯,遂轉向周文津:“《律法》有?雲:諸以毒藥藥人及賣者,絞;即買賣而未用者,流二千裡?。這一條,想必你也學過吧?如今官府網開一麵,然律法就是如此?規定,難道你們覺得律法有?錯?”

周文津垂首沉思片刻,點了點頭,道:“律法自然不會有?錯,隻是周朝《呂刑》有?言:‘刑罰世輕世重。’對?於刑罰的的適用應當辯證來看?,不同時期、不同背景,依照形勢需要,其?刑罰輕重程度應當也各不相同。秦朝一味以嚴刑峻法統治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