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聲甩上房門,不免鬆一口氣。
目光對上,兩人都笑了。
第93章 嬌養
容淩沒想過鐘黎真的會離開他。
他也從未想過他們會這麼契合, 潤物無聲,他已經習慣了有她的陪伴。
可她終究會離他而去。
在他知道顧家的情況時,心裡已經有了預感,隻是不願意承認。
那段時間是他最煎熬的時候, 每每夜深人靜都是冷汗涔涔地醒來。
以前從不在意自己擁有的這些, 因為都習慣了,可隻要想到有朝一日會失去, 就覺得可怕到天崩地裂。
隻要一想到過去那些自己都不會正眼看一眼的人即將淩駕於他之上, 就難以名狀地怖懼。
他第一次這麼真切地感受到什麼叫恐懼。
他過去一直順風順水, 就算有不如意, 他所擁有的一切不會從根本上發生動搖。
從小出生在這樣的家庭裡,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權力遊戲的殘酷, 如果他舅舅失敗,顧家以後隻會不斷往下走, 再沒有翻身的機會了。失敗者隻會事事不如意, 彆說榮華富貴,連身家性命都沒辦法保障。
他的父母親朋、他在意的人最後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包括他自己。
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比如他一伯伯, 前些年因為某件事被發配到了地方,後來雖然調回了京,再無不複往昔,家裡也被牽累一蹶不振。他兒子在他們圈子裡從來都沒什麼話語權, 都沒人正眼看一眼,連妹妹被人占了還要賠笑臉, 他爸屁都不敢放一個。
低眉順目根本改變不了什麼, 彆人隻會蹬鼻子上臉。
他從小就不是一個會曲意逢迎、討好彆人來獲得喘熄之機的人。
他始終信奉絕對的實力才能保護自己。
他不相信任何人, 但他相信人始終為利益所驅使。
但他也不想失去鐘黎,他知道自己這樣做又自私又卑劣,但做不到放手。
他一開始的計劃是和程京華結婚,先助他舅舅穩住地位,再收攏程京華手裡關於中河的那一部分權柄,和她商量好讓她去中泰。兩人協議婚姻兩年,互助互利,解決手裡的麻煩。
不過凡事沒有一個定論前,這些自然不能和鐘黎說。
不願讓她知道太多牽涉其中,也怕中途發生不好的變故。
直到房建章那件事發生,他深刻意識到她繼續留在他身邊隻會更加危險,隻能放手。
分手以後,他忙著家裡那些事情,可謂焦頭爛額,自然沒有時間再去關注她,另一方麵也害怕見到她,便有意冷處理。
且既然決定,就沒有再拖泥帶水瞻前顧後的道理。
他二姥爺沒有撐過那段時間,他的葬禮是他和他舅舅全權主持的。
讓人感慨年華易逝,再風華正盛的人也會變老。
之後他的情緒漸漸趨於穩定。
鐘黎離開以後,他全身心都投入工作中,有意遺忘這段夭折的感情。
他相信時間可以衝淡一切,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
卻沒想到自己會陷得這麼深。
有一次去西單那邊和朋友聚會,一劉姓公子笑著說他最近工作太忙了,要給他放鬆一下,神秘兮兮地拍拍手。
他挑了下眉,正訝異,一堆形形色色女人魚貫而入,排成一排跟站樁似的杵在了沙發前。
衣著暴露不說,眼影閃到亮過聚光燈。
他想扶額,笑而不語,正思忖著要怎麼糊弄揭過這事兒。
劉公子忽然朝他擠眉弄眼,貼過來說先彆急著拒絕,知道您一般的看不上眼,手指點東邊示意他瞧,問他像不像。
容淩詫異地望去,臉上的笑容漸漸收起,不自覺從沙發裡站了起來。
劉公子原本言笑晏晏的,看到他這樣嚴肅凜冽的神情,笑容也僵了,直覺自己似乎做錯了事,也跟著站了起來。
那姑娘更是害怕,十八九歲的女孩,身上還穿著校服,眼兒彎彎的,鼻尖有一顆小痣。
旁邊有人見勢不對,忙劈頭蓋臉罵了劉公子幾句,說他糊塗,鐘黎都過去多久的事兒了,他還整這出。
劉公子也知道自己闖了禍,忙不迭道歉。
他也意識過來了,那位鐘妹妹不是能拿來開玩笑的。
這是容淩心裡的一根刺,他這馬屁是拍到了馬腿上。
耳邊嘰嘰喳喳,他們一人唱紅臉罵著姓劉的,一人唱白臉道歉,猶如千萬隻蒼蠅在耳邊嗡嗡亂響。
容淩忽然就覺得煩,麵上卻一派沉寂,半晌,他和顏悅色地說沒事,下次不要了。
目光又掃過屋內其餘噤若寒蟬的人,溫聲說你們繼續,我出去抽根煙,轉身離開了這個讓人窒息的地方。
在他跨出去的那一刻,屋內的一切好像都在天旋地轉,腳步都有些不穩。
很多不願意想起的記憶,頃刻間噴湧而來,一股腦兒衝向天靈蓋。
會所冗長的通道好似沒有儘頭的隧道,他腳下的步子越來越快。
終於走出會所,迎麵而來的冷風像刀子一樣剜過他側臉。
容淩深吸一口氣,打了電話給裡麵一好友,說他有事,先走一步,跟他說一聲抱歉。
對方關切了幾句,問要不要派人送他。
他說不用,回見。
對方似乎也聽出他語氣裡的冷淡,原本嘻嘻哈哈的,也收了,不敢再觸黴頭。
鐘黎的事情在這個圈子裡不是秘密,但沒人想到他這麼在意,竟在眾目睽睽下轉身就走,似再難待下去,哪怕那隻是一副相似的麵孔。
越逃避,越在意,越耿耿於懷。
那天晚上,容淩回去後一宿沒睡。原本想要努力合眼,卻怎麼都沒辦法閉上眼睛。
後半夜,他乾脆站到窗邊開了窗戶,默默點一根煙。
窗外灌進的冷空氣吹得他臉頰生疼,卻有一種凜然的筷感。
痛苦有時候能讓人忘卻更深切的痛。
容淩看著窗外出神,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其實分開的這些日子裡,他有讓人留意她在國外的舉動,並讓王院士關照她,謝平甚至會定期發來她的照片給他過目。
那些照片他都鎖在書房的櫃子裡,他卻從來沒有一次想去見她,哪怕隻是遠遠地見一眼。
不,不是不想,是不敢。
再次見到鐘黎,已經是四年後。
她比他想象中更成熟了,也更懂得如何為人處世了。隻是,看到她世故又圓滑地周旋於那些人中間,他心裡還是不是滋味。
尤其是那個腦滿腸肥的主任開著黃腔調侃她的時候,他真想直接把手裡的茶水潑他臉上。
但他不能。
他不能讓鐘黎下不來台,過度的維護,隻是讓其他人更加排斥她,覺得她有什麼靠台。他們如今的身份,也不適合再牽涉到一起。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走回頭路的人。
他仍然愛她,但並非一定要把她拴在身邊了。
他家裡人不接受她,他們就沒有未來。
那時候,他也沒有絕對把握讓他父母認可鐘黎,直到後來通過趙哲東的事情查到她母親的事,他才有三分把握,才敢追回她。
他不願再讓她飽受非議,希望她做人人豔羨的小公主,被這個圈子裡的人認可。
扯個證很容易,但他不能讓她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的。
這個圈子就是這麼現實,有時候隻要添加一層光環,彆人看你的眼光都會不一樣。這和個人品質、能力無關,隻在於圈層互通,利益互換。
你有了這層身份,那就是同類人,交際往來不至於資源浪費。
隻是,趙哲東的事情也牽扯出了房建章,後續帶給他不少麻煩。
他爸也多次提點他。
隻是,這一次他勢在必行,連嘴上的應承敷衍都省了。
他就是要是去做,就是要和鐘黎在一起。
顧允章和容應棠都不是暴力乾涉子女的人,不管是婚姻還是事業,因為他們更懂得用無形的規則來製約人。┅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不管是他上麵的幾個哥哥姐姐還是他自己,自小在這樣的家庭裡長大,他更明白什麼叫權衡利弊、什麼應該做什麼沒辦法去碰。
他依附於這樣的家庭而生存,得到榮耀、便利,他所擁有的一切很大一部分來源於他的背景。他們知道,他不敢,也不會。
而他恰恰也用這種規則來對付他們。
他也知道他們不會鬨大,不會撕破臉,他們這樣的身份也更懂得權衡利弊、什麼時候可以妥協。
他有時候很自信,可有時候又非常不安。
因為縱觀過去種種,鐘黎對他的愛慕和依戀有目共睹。
但今時今日,她還和往昔一樣嗎?
那天晚上他怎麼都睡不著,夜半時又開了燈,一個人開一盞台燈在床邊坐了很久。
久到阿姨覺得不對勁,都把謝平叫來了。
謝平自然不敢多問,隻吩咐司機開車。
其實那晚他也不知道自己具體想做什麼,但還是去了一個他心中隱隱想去的地方。
司機將車隔很遠停著,他下來,遠遠就看到鐘黎和一個高大帥氣的男生有說有笑地在一起。
他沒過去,隻那樣定定望著他們,直到她的背影看不到了,才原路返回。
他回去後也沒有睡,隻是站在窗邊發呆。
他第一次懷疑他的黎黎是否還愛著他。
過去他從不會。
可是時過境遷,人不可能永遠停留在過去。現在的鐘黎,還是以前的鐘黎嗎?
心裡後知後覺地升起難以名狀的恐懼,手都在發抖。
越是害怕就越是想要抓住什麼。
可他礙著當初的承諾,不好明擺著使壞出手。那她會怎麼看他?
雖然他這人也沒什麼道德可言,他就是壞到底了,可唯獨不想在她麵前失去風度。
他很在意她看他的目光,除非情非得已,實在不想那樣做。
在他萬般糾結的時候,徐靳送來了一個好消息,一個絕佳的借口。
沈斯時當掉了他送給她的那隻表。
他既欣喜又憤怒,一方麵覺得自己有了一個合理的借口追回她,一方麵又生氣,沈斯時這種貨色怎麼配得上她?
他和他見了一次,已經從他躲閃的眼神、結結巴巴的姿態中判斷出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連出手對付他的興趣都沒有。
他不相信鐘黎會喜歡這樣的男人。
後續的接觸也確認了這一點。
橫亙在他與她之間的,從來不是其他人,而是她的身份、他父母的認可。
好在他之後的計劃非常順利,他家裡也讓步了。
她成為聶正江名義上對外的女兒後,很明顯家裡對她的態度就不一樣了,至少是看待“一路人”的態度。
那些過去的齟齬好似一瞬間煙消雲散,大家言笑晏晏,一團和氣。
領證前夕,黎黎有時候靠在他懷裡忐忑地問他爸媽是不是不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