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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了幾次,混了個臉熟,王院士倒也習慣了,隻當她是空氣。

“王老頭是有本事的,在這一行也很有地位,你以後保研要是能進他的實驗室,以後的路會好走很多。”他離開時跟她說。

鐘黎這才知道他這段時間為什麼帶她來這邊,窘迫之餘又有幾分心虛:“您看我這資質……人家瞧得上嗎?而且現在也還早呀。”

“快大三了還早?”徐靳的嫌棄溢於言表。

他是個雷厲風行的人,鐘黎也知道他有時候很瞧不上自己的某些做派,聳聳肩不說什麼了。

可她卻要花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抽離出一些事兒,投入另一些事情裡,徐靳總說她過於多愁善感,做事慢半拍,是個優點,但有時候也是缺陷。鐘黎就問他,優缺點分彆在哪。

他當時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測,盯著她無聲地笑了好一陣,笑得她都鬱悶了。

他才說她這樣的人很適合做朋友,相處起來特彆舒服,但絕對不能當盟友,會被她拖累死。

鐘黎滿腦袋黑線:“你直接說我無能算了!”

徐靳笑著伸出雙手,掌心微微往下壓,是個安撫的姿勢:“彆動氣,彆動氣,我上學那會兒也沒比你好多少,工作後會好的。”

他這樣說她反而泄了氣,說她也算是先工作後學習了吧,感覺也沒什麼長進。

徐靳聽後嗤了一聲,斜她一眼:“你那叫工作?”

一瞬間把鐘黎打落十八層地獄。確實算不上,那就是打雜,除了受氣也沒學到什麼,他們這樣層麵上迎來往送的一天,可能勝似她過去無數年的積累。很諷刺,很現實。

他說話向來不客氣,鐘黎也無話可說。

回程的路上,窗外一直飄著細雨,天空都是陰惻惻的,雲層低到仿佛就懸吊在頭頂。

空氣裡有一種沉悶惱人的濕意。

隔壁桌的一家子還在吃泡麵,車廂裡充釋著濃烈刺鼻的味道。

鐘黎習慣了,徐靳的眉頭卻皺得跟什麼似的。

見他一直閉目養神,似乎入定,眼不見心不煩,鐘黎憋了會兒還是沒忍住:“是你非要乘這個的。”

“沒票了。”他歎了口氣,頗有認命的意思。

鐘黎有時候覺得他這個人也挺好玩的,頗有隨遇而安的味道。

她說她其實很羨慕他們,徐靳就笑了,睜開眼睛,一雙狹長美目:“羨慕我們什麼?”

“至少你們還有關心你們的家人,不像我,我從小就沒見過我媽媽,我爸爸也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

“有時候,活著的人還不如死了,至少還有個美好的念想。”徐靳冷漠地勾了下唇角,沒有繼續說。

車到站時已經是傍晚了,徐靳的司機在外麵等著。

他先送她回學校,車在東大門停下,鐘黎下去後,在原地朝他招手道彆。

可他就那樣單手插兜站在那邊路燈下,牽著嘴角望著她。

這顯得她認真揮手道彆的動作特彆傻帽,她臉上的表情都快被冷風吹僵了,他終於笑出聲來。

又走過來:“走,我請你吃飯。”

12月的北京已經開始供暖,室內室外是兩個世界。

鐘黎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坐在露天的燒烤攤上時,手都不願意從兜裡伸出來,一直用殺人的目光瞪著他。

她真的搞不懂這個人,明明也不缺錢,偏偏喜歡大冷天要她在外麵陪他烤串。

徐靳將烤串翻麵的時候,不時瞅她兩眼。

小姑娘裹得像隻小企鵝似的,模樣實在滑稽。

有時候覺得她氣呼呼的樣子特彆好玩,讓人忍不住想逗逗她。

“你不冷嗎?”她的語氣還挺不可思議的。

徐靳當著她的麵翻了翻雙手,烤架上的紅光映射到他臉上,唇角微揚,是一個委婉的弧度。

鐘黎被凍僵的腦子一瞬反應過來,對啊,他離烤架那麼近!他冷個P!

她像是反應過來似的,連忙也湊過去自己動手烤東西。

“怪不得容小五老說你傻,你這腦子,我看是需要時不時地清洗一下的。”

乍然提到這個名字,鐘黎的表情僵了片刻。

徐靳不經意看她,她秀氣的眉毛微蹙著,失落沒辦法掩飾。

他搖搖頭,表示無法理解:“還喜歡為什麼不去找他?”

“那他為什麼不來找我?”她大言不慚地說。

果然,徐靳聽完就笑了。

鐘黎實實在在覺得麵皮發緊,有種自尊心被踩到的感覺,訥訥了半晌:“……你也打心底裡這樣覺得吧,我跟他……”

“你跟他怎麼樣,是你自己的事情。”徐靳巧妙地避過了這個話題,給烤串上撒椒鹽,又問她要不要加辣。

“要!我喜歡吃辣!”她豪情萬丈地說。

其實當時也是這樣想的,為什麼什麼都要遷就他,包括飲食。

“跟個貴婦人一樣,天天清粥小菜的,矯情!你說,他乾嘛不直接喝露水算了?”她喝了兩口酒,血液上湧,沒忍住跟他吐槽道。

徐靳的表情要笑不笑的,抬手遮一下臉,肩膀都在抖動。

鐘黎忽然就有種不祥的預感,回頭。

不遠處的林蔭道旁,容淩單手挽著西裝站在那邊,長身玉立,卓爾不群,可是臉色不太好,在樹影覆蓋下有些晦暗。

鐘黎不確定他是不是聽到了自己的話,隔那麼遠呢,可嘴裡正咬著的烤串也忍不住放下來了。

——心虛的。

第33章 嬌養

“我來得好像不是時候。”容淩隨手抻了張塑料椅子, 坐下。

他是淡淡笑著的,跟老朋友寒暄那樣。

可鐘黎卻覺得——四周的氣氛一瞬間凝滯起來。

有那麼會兒,連周遭的氣溫都降到了冰點。

頭頂的槐樹罩下一大團影子, 依稀有燈光從枝葉罅隙間篩落, 在她的腳下撲簌簌地晃動。

不知何時,起風了。

鐘黎裹緊了身上的羽絨服,儘量把自己縮成一個小點。

但是,她人就在那邊, 無論怎麼樣也不可能憑空消失, 她可以感受到容淩冷厲平靜的目光沒什麼情緒地在她身上緩緩掃過。

她心裡很亂, 默默抓了根烤羊肉串咬了口。

耳邊是容淩和徐靳若往常一般無二的交流, 混著風聲、細雨聲、還有偶爾車輪碾過地上枯葉發出的嘎吱嘎吱聲, 疊在一起,成一曲老舊的笙歌。

鐘黎都忘了徐靳是什麼時候走的,隻聽見一聲車輛啟動的轟鳴, 她抬頭, 視野裡他那輛極氣派的豪車已經離去, 隻留給她一車尾氣。

“人都走了, 還看?這麼戀戀不舍, 我把他叫回來?”容淩隨手扯鬆領帶,人往後一靠, 偏頭點一根煙。就聽見哢噠一聲的機擴翻蓋聲,幽藍色的一簇火苗亮起來,搖曳點映在他臉上。

這樣撩人的一張臉。

眼神卻是冰冷的, 無機質一般冷。

這個人要是不講情麵起來, 那是真的半分餘地都不會給。④本④作④品④由④思④兔④網④提④供④線④上④閱④讀④

哪怕是微笑著的,眼睛裡也是一點兒溫度都沒有。

鐘黎沒吭聲, 知道說什麼都是錯的。

可她的沉默似乎更加惹惱他,他就這麼冷冰冰地睨著她,鐘黎如芒刺背,實在受不了,起身告辭:“太晚了,宿舍進不去的。”

見他仍平靜地坐在那邊吸煙,似乎並沒有要阻攔的意思,鐘黎試探性地往外跨一步、離開。

可就在她轉身準備離開的那一刻,手被一股大力往後一拉一拽,整個人如撞上一堵堅實的肉牆,被一隻鋼鐵般的臂膀扣在懷裡。

“現在是找好下家了是嗎?徐靳給了你多少?”他斂著眸子無甚表情地盯著她。

鐘黎臉上火辣辣的,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貓:“放開!關你什麼事?!”

容淩譏誚地自上而下看著她,手輕輕撚了下她的衣領:“徐靳應該沒那麼摳門啊,連件像樣兒的衣服都舍不得給你買?你圖什麼啊?”

鐘黎反唇相譏,像看一個可憐蟲:“你不說他不會,他不敢嗎?那你現在在發什麼瘋?!”

他神色怔鬆,下意識鬆開了她。

月色清冷如灑下銀輝,落在這張靜若處子般眉目姣好的臉上,卻映照不出什麼暖色來。長得越好看的男人,越不能相信,這人雲波詭譎陰晴不定,實在難以揣測,有時候可惡到她這麼好脾氣的人都想踹他兩腳。

鐘黎瞪著他,不甘示弱,過了會兒,卻看到他突兀地笑了一下,手撫輕柔地上她的臉頰:“彆生氣了,我都大老遠腆著臉來跟你求和了。”

鐘黎頭歪到一邊。

他又把她撇開的臉掰回來,非要她看著他。

冷漠、鎮定、強勢、不可理喻……這人永遠都是這樣。鐘黎也是認識了他有段時間才意識過來,這才是他的本性,什麼溫柔紳士都是外包裝,他本質上是不容許彆人質疑他的那類人。

冷風吹過,鐘黎起伏的%e8%83%b8腔漸漸平緩下來,沒有剛才那種血液湧到頭頂的憤怒感了。

容淩揉著她的發絲,替她攏好圍巾,又摸一下她的手:“手怎麼這麼冷?徐靳這個傻逼,大半夜帶你出來吃露天燒烤,他是不是有病?”

鐘黎:“……你怎麼還罵人哪?”

約莫是她震驚的表情逗樂了他,他也笑了:“我罵他是給他臉。”

鐘黎可能無法理解,他和徐靳之間的交情。

那是打小一起長大、出生入死的交情,小時候他倆打的架也不在少數,可第二天肯定和好,甚至都不用過夜。

某種程度上,他倆的家庭背景、生活軌跡都有共通之處,性格也多有相似之處,像一麵鏡子的兩麵,映照著彼此,惺惺相惜,肝膽相照。

容淩了解徐靳,正如徐靳了解容淩一樣。

性格、喜好,甚至對方一個眼神可能就知道他想乾什麼。

所以就像他知道徐靳不敢真的對她做什麼,也不會;他也同樣知道,徐靳對她的心思,甚至不用多問什麼,那是一種敏銳的直覺。

因為本質上他倆是同一類人。

程度大概是他有多喜歡鐘黎,徐靳就有多喜歡。

感情這種事情從來沒有什麼道理,他向來克己複禮,將那些離經叛道、桀驁不馴、格格不入都收斂起來,包括自己的情感。

可人總不是聖賢,也有克製不住不想克製的時候。

他有時候也唾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