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繞、覆蓋——
瀕死的獵物毫無還手之力,本該靜待命運到來,卻在死亡邊緣回光返照。
被讀取記憶的它,也在與掠食者的血肉交融裡,讀懂了對方的憤怒。
【原來……】
黑暗中,巨力降臨,驟然收緊!
-
漫天的血霧,細細密密地漂浮在花園的空氣裡。
本來能夠一口口吃掉血肉,現在卻隻能接住這些湯沫的觸足們:?
它們方才還沒反應過來,意誌就都被主人支配,根本不知道在做什麼,現在隻有離被捏扁的獵物最近的那根觸足最先反應過來,張開吸盤,隱於深處的獠牙迅速“啊嗚”一口將僅剩的小塊肉乾全部吃進去。
其他觸手:???
【肉?肉?】
【……沒了?】
在血霧裡左右搖晃半天,卻根本抿不出個味兒的觸足足尖在空中扭了扭,對主人扣出一個生動的問號,並且發出美味被連盤端走的委屈聲音:
【嗚嗚……餓餓……】
很快,除了那根悄沫把肉乾吃了的觸足擬態成花園裡的一朵花、不吱聲之外,其他的都加入了大哭特哭的隊伍。
腦子裡突然被吵翻天的藺然:“……”
她抿了抿唇,銀色瞳孔心虛地放大稍許,又很快恢複原狀。
【這塊肉壞掉了。】她道。
【肉?肉,壞了?】一根觸足從悲傷中緩過來,湊近她的麵容,小幅度晃了晃。
另一根卻像是想起什麼,陡然去揪花叢裡裝歲月靜好的家夥,它記得很清楚,剛才是誰把肉乾獨吞了!
揪起獨食者,拍拍打打,凶巴巴詢問:【壞了?】
突然被抓出來的那根觸足:……
察覺到其他觸手的逼近,仿佛隻要它回答不對就要立刻群起毆之的氣氛,頂著主人平靜、卻極具壓力的目光,它靈光一閃——
觸足如弓翻起,獨享過肉乾味道的吸盤張開:【嘔、呸呸呸!】
它生動形象地開始表演。
有主人的話在前麵,再看唯一吃到食物的觸足如此表現,方才還哭訴著沒肉吃的其他觸手總算安靜了下來,甚至還乖巧地紛紛湊到藺然跟前,用稚嫩的聲音七嘴八舌地哄她:
【新的!新肉?肉!】
【吃、吃彆的!】
【不、不哭!】
根本沒想哭的藺然:“……”
……
就在觸足們展現它們可愛又蹩腳的哄主人技術時,樓頂再度有風吹過,把那團盤桓的血霧腥色吹散之時,天台鐵門也被吹響——
“吱呀”
令人牙酸的扭動聲出現時,通往室內的方向有其他熱鬨的人聲也傳來。
站在天台上的女人垂下眼簾,聽見幾道隱藏過的腳步聲悄悄走上樓梯,此時天台花園景色一覽無遺,而她的腳尖下方有一片沿水泥牆壁攀爬盛開的三葉梅,白的紫的花在綠葉間熱鬨盛開。
很快。
天台鐵門被從內側大力推開,“哐當”拍在牆上,衝出來的幾個戴著耳機的、膀大腰圓的西裝男人,他們四下散開查看之後,通過耳機回答:
“司徒小姐,天台也沒有發現其他人。”
樓下有女聲嘰嘰喳喳地應答:“真的嗎?檢查得仔細一點。”
“杳杳彆哭彆哭,我今天肯定幫你把那個變態揪出來!”
“要不要我今晚留在這裡陪你?嗯?你等會兒還出門?那我把這些人留下來給你?”
“哎呀沒關係的,反正我也沒什麼事情要忙,你彆操心我……”
-
日頭下沉,雲朵的燦爛金邊也被夜幕染成憂鬱藍調。
七點整。
穿著雪白連衣裙的女人走向天台,儘管她眼尾還殘餘著驚嚇過度的緋紅,手裡還攥著紙巾,然而走到花園中央站了會兒,就深吸一口氣,開始專注地去挑那些花。
滿園燦爛的夏花衝她露出最明%e5%aa%9a的姿態,卻仍舊被她嘀咕著挑挑揀揀:
“不行啦,你讓開讓開——”
“它比較好看耶。”
“你要好好長哦,不然明天就把你摘了放進花瓶裡!”
手中的花朵越篡越多時,她還不忘威脅那些長得不夠努力的鮮花,力求讓花園裡享受日光與甘霖的它們也跟著自己這個打工人內卷起來。
不一會兒,她懷裡就出現一大捧各色的百合花,玫色、夕陽色、白色、粉色,團團擁簇,像是被她收集的整個夏天。
她抱著這一大束花,起身拿出手機,指尖在上麵靈活點擊,發出消息時,唇角出現很淺的笑意。
……
牆景三角梅前。
被擬態偽裝過的掠食者看著鮮花環繞的女生,她唇畔的笑與眼尾留下的紅痕,懷裡的熱烈與衣裙的純淨都同樣惹眼。
聽著衣兜裡手機輕微震動,藺然一動不動,在夜色漸濃的黑暗裡,凝視著眼前的景。
刹那間,翻看過的記憶不期而至地上演:腳踝、腰身、脖頸、鎖骨、耳垂、嘴唇……
她視線冰冷地反複逡巡這些位置,腦海中倏然冒出個念頭。
——我的。
她想,這些應該都是屬於她的才對。
第11章 撒謊
“……藺然?”
八點,南山醫院地下停車場。
因為被跟蹤的小插曲,導致接女朋友遲到的舒窈先是慶幸藺然恰好要加班、自己來時她恰好走出醫院,隨後卻發現今天的女朋友似乎有心事,此刻一手抱著自己送的花,另一手拿著自己送的禮物,神色是心不在焉的冷淡。
聽見她的聲音,身旁的人適時偏轉腦袋,那雙黑眸靜靜落在她身上,往日浮現其中的溫柔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探究的打量。
舒窈被看得又開始緊張。
連本來挽上她手肘的掌心都猶豫地縮了縮。
但她還是努力開口,“是不是……醫院裡的事情還沒忙完呀?”
淺色的,像粉百合一樣的唇瓣一張一合。
藺然在這股環繞的花香裡,腦海中不期然冒出那隻獵物死前的聲音。
【原來……】它的生物電隻來得及對她發出這未完的訊號。
可是唯一將它吃下去的那根觸足,卻將它最後定格的思緒傳達了過來——
‘原來不是烙印,是標記。’
這句恍然,陰差陽錯成了遺言般的存在。
至死,它才反應過來,那個脆弱的、在他食譜上的、皮肉嫩白的獵物,與他一樣身上留著掠食者氣息的女人,原來並不是同他一般被打上了待宰烙印的屠宰場牛羊,而是被強者特意留下氣味庇護、警告其他同類不準靠近的存在。
藺然當然不後悔讓舒窈染上自己氣味這件事。
她隻是反複在思考方才在那樓頂花園時冒出的念頭。
舒窈是她的。
但是,要怎麼變成她的?
人類的倫理與規則並不能定義她,但右手拎著的禮物盒子沉甸甸的重量在向她透露,女朋友大概率又往裡麵放了不止一份禮物,距離她收集到九個瓶子的終點,已經近在咫尺。
終點之後,是她從未設想過的情形。
……
眼下。
認知中從來隻有“好吃的食物、難吃的食物、瓶瓶”這三種存在的掠食者,難得進入了知識盲區,但不等她想出答案,麵前的人眼尾再度泛起微紅。
動作先於思緒,想要觸碰那脆弱的緋紅。
擬態中、透明的觸手朝著那薄薄的眼皮伸去——▃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千鈞一發之際。
藺然將禮物盒放在旁邊車的前蓋上,指腹先一步碰到了舒窈溫熱的眼眶邊緣。
久久沒等到她回答、正因為氣氛過於尷尬而反思自己是否問錯話的舒窈:“!”
她長長睫毛很輕地撲了撲,像停在對方雪白指尖振翅的蝴蝶。
“不是醫院的事情,”藺然的回答很快響起,“剛才是在想,你是不是哭過?”
說著,她拿出了手機,將上麵收到的緊急求助短信展現給對方,語氣總算恢複以往的體貼溫柔,此時就更顯關切:“之前你遇到什麼事情了嗎?”
這原因顯然讓舒窈有些意外。
“這個嘛……”
“應該是下午不小心按錯了,可能是坐地鐵回家的時候人太多,擠著擠著就按到了?是不是嚇到你了,說實話我在來的路上,也被另一個收到消息的叔叔打電話問了。”
她顯然並不擅長編造理由,說著話的時候,視線小幅度地左右搖擺,連指尖都無意識捏緊了藺然胳膊內側的布料。
饒是這般,她依舊努力地露出笑容,頂著女人仿佛能看穿一切的邃然黑眸,補充道:
“彆擔心啦。”
“我沒事的。”
藺然遲遲沒有接話。
她在想,舒窈為什麼要撒謊?
-
“也、也不能算撒謊吧?”
第二天上班路上,舒窈看著身後遠處那些從昨日約會跟到自己今天上班的便衣安保人員,對電話那頭同樣時刻關注自己安全問題的朋友小聲回答:“因為她和我離得比較遠,平常上班也很忙,跟她說了這件事,萬一把她牽扯進來,讓她因為我遇到危險,就不好了吧?”
司徒錦在電話那邊發出了要被她氣死的聲音。
聽著她抓狂的動靜,舒窈莫名有些心虛。
隨後,隻聽這位在國外留學期間無心學業、沉迷戀愛,兩年談了十數位精英男友的戀愛大師整理好情緒,一本正經地出聲道:
“杳杳,你不能這樣想。”
“每次約會都給她帶禮物這點就算了,戀愛是兩個人談的,她在這裡麵不能隻享受你給她的快樂,對你遇到的麻煩就視而不見——”
“你隻需要選擇告訴她這件事,而是否選擇為你涉險,該由她做選擇。退一萬步說,現在有我請來的人跟著,如果她是個在這種情況下都不願陪伴你的家夥,你的付出就該停止了,不是嗎?”
舒窈抿了抿唇。
她明白朋友的憂慮,因為自己的上一段戀情似乎不僅僅隻給自己帶來了陰影,甚至還讓小錦也跟著提心吊膽,生怕她再度遇人不淑。
“嗯……”
她輕聲附和。
司徒錦卻猶覺不夠,又拿捏著戀愛腦的命門道:“再說了,如果她也很喜歡你,你卻連讓她為你擔心的資格都不給,豈不是也會讓她難過?”
——如果她也很喜歡你。
舒窈被這句話俘獲,在突然歡快起來的心跳中,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
決定修正謊言、將危機告訴女朋友的她,走進辦公室後迎麵遇上了一個意料之外的角色。
“舒老師,早啊。”
今天恰好需要給學生們上古典文化課、預約申請了茶室課堂使用權的範昕穿了一身漢服,紅底繪著鎏金彩鳳圖案的馬麵裙成為辦公室最惹眼的風景。
舒窈完全怔住了:“……範老師?”
一貫顯得疏離的淺色眼瞳微微睜大,甚至下意識地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