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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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做了一晚上亂七八糟的夢,翌日元貞醒來,身體有些不適。

綰鳶見她麵色蒼白,精神倦怠,不禁擔憂道:“帝姬可是不適?我讓人去請個禦醫來……”

希筠已經揚聲叫小宮人了。

元貞製止說:“行了,彆折騰了,我沒什麼大礙,服侍我起吧,今日事多。”

確實事多。

一番洗漱用膳又梳妝打扮,元貞先去了瓊林苑裡的馬場一趟。此時女子擊鞠隊的一眾宮人,已在此集合。

安慶竟也在,正騎在一匹馬上,小心翼翼地跑著。

見元貞帝姬來了,袁長行將手裡的韁繩遞給一旁的宮人,走了過來。

“帝姬萬福。”

袁長行叉手為禮,她相貌普通,但身形高挑,體格健美,一看就與常在大內服侍的其他宮人不同。

“不用多禮。”

元貞擺了擺手。

“安慶學得如何了?”

袁長行麵色猶豫。

“有什麼就說,你知我性子。”

袁長行這才道:“安慶帝姬雖練習多日,卻還是難改懼馬秉性,如今也不過隻能小跑,疾奔怕是有些勉強。”

諸軍百戲過半,女子擊鞠隊會上場亮相,而上場的第一個動作,便是策馬疾奔至場中,若是連這個動作都無法做到,怕是會很麻煩。

“我已經把開場要演的動作,儘量改得簡單了,可若是連疾奔都無法……”

元貞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忽然笑了笑。

“你不用擔憂,她肯定行的。”

袁長行還以為帝姬這是信任妹妹,說的鼓勵之言,可帝姬臉上的笑,卻頗有些意味深長的意思。

她有些不解。

“人希望得到某樣東西,總要付出與之相等的辛勞。”

當年她也怕馬。

那麼一匹龐然大物,隨便動一下,就能將她甩下來。

可她也克服了,那一年她不過十二歲。

“你們可彆瞧輕了安慶,彆看她這時怕,等到上場時肯定就不怕了。”

因為在那夢裡,安慶就沒把開場搞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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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日頭還不大,安慶卻香汗涔涔。

她心中又恐懼又緊張,卻還是強行命令自己不要將馬腹夾得太緊。

因為太過專注,以至於元貞走過來她都沒察覺到,還是在幫她牽馬宮人的提示下,才反應過來。

“姐姐。”

“看你這樣,一會兒可要去宴殿接駕?”

安慶抹了抹臉上的薄汗:“怕是去不了了,我還想再練練,也免得等會兒露怯壞了場麵,枉費姐姐為我安排一番。”

其實之前安慶也猶豫,一邊是接駕,一邊是練馬,那必然是接駕重要,哪有父皇來了,當女兒不去接駕的?

可她也明白當下關鍵是什麼。

她若是時真因懼馬弄砸了場麵,不光父皇會厭惡她,自己的安排也會功虧一簣。

再說,她素來是個透明人,她去沒去父皇還真不一定能發覺。

“那你繼續練,我去了。”

元貞倒也不意外,像夢裡那樣說了兩句鼓勵之言,便離開了這裡。

.

此時的宴殿裡,早已是賓客滿座。

都是一些提前到的皇親國戚、高官勳貴,以及他們的女眷,在此等著迎候聖駕。

男人和女眷不在一處,一個在東配殿,一個在西配殿,女眷所在的西配殿也被屏風、盆栽等物,巧妙地分成了兩個區域。

年紀大一些的命婦在一邊,年輕的則聚在一處。

見元貞走進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過來,一些品階低或是沒有品級在身的貴女們,紛紛站起身行禮。

“帝姬萬福。”

“勿要多禮。”

安定侯家大娘子平陽鄉君素來是個八麵玲瓏的角色,她本身也出自蕭氏宗室,有封號在身,年紀比元貞也大不了幾歲,見場麵有些尷尬,忙笑著迎了過來。

“就知你會來,快進裡頭先坐一會兒,聖駕還沒到呢。”

元貞隨她往裡麵去,越是往裡走,落座的貴女身份地位越是高,處在中心位置的則是幾位已經出嫁的帝姬。

“七姐,八姐,十姐,十一姐。”

年紀長些的懷寧帝姬和慶陽帝姬皆是麵上含笑,頷首示意。倒是一旁坐著的淑惠帝姬頗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架勢,懿康帝姬的臉色則有些尷尬。

氣氛凝滯。

眾人皆是目光閃爍,不敢多言。

慶陽帝姬目光一閃,笑著拉起元貞的手。

“十三妹妹真是越長越漂亮了,剛才我們還說起你,說你弄的那檀暈妝甚是好看,如今上京城裡各家貴女無不效仿。”

“你瞧瞧,”她一邊認真地端詳著元貞,一邊佯嗔地嘖兩聲,又撫了撫自己的麵,哀怨道,“如今咱們倒是都弄上了,你卻不弄了。”

檀暈妝顧名思義,就是用胭脂、妝粉調成淡粉色的粉,以此在眉下、眼瞼或是麵頰暈染出顏色來。

此妝若是畫得好,可格外顯得女子嬌媚。

當初元貞首次著此妝出現人前,還有人暗中說此妝難看,像猴子屁股,實際上私底下效仿者無數,甚至在上京城裡又引起一波風潮。

又?

確實是又。

像這次的檀暈妝,還譬如上次的魚媚子、珍珠妝、貓眼妝,乃至之前的梳冠、白角冠、金纏指手串等等。

明明所用之物不算罕見,早先旁人也不是沒弄過這些裝飾,卻偏偏沒她弄得好看,也沒她巧思。

不過換一種裝飾方法,便能讓人耳目一新,引為潮流。

因此當下上京城這些年輕貴女們對元貞的態度,大多分為兩個流派。

一派是對她甚為推崇,推崇到什麼地步?

每逢得知她要出行,或是要出現什麼場合,都會爭相到場,默默地學她的那些穿著打扮妝容發飾。

即使親自來不了,也會派人或托人看了,回來為自己詳說。

另一派則多少與大內有些關聯。

畢竟元貞得寵,就會觸及旁人利益,恨屋及烏嘛,自然不會說她的好。

這些人常常是一邊暗中唾罵元貞行事招搖奢靡成性,一邊暗中又爭相效仿,可謂矛盾之際。

慶陽帝姬這一番表現,未嘗沒有向元貞示好之意,同時又隱隱解釋了一番為何她一來就冷場的原因。

顯然是與這些事有關,也與那淑惠懿康有關。

元貞領了慶陽帝姬的好意,卻不以為意。

不招人妒是庸才,各種嫉妒小動作膈應人,這些年她受多了,自然沒放在眼裡。

“一會兒要下場騎馬,哪能妝容繁複,沒得白瞎了功夫。倒是八姐這妝畫得極美,甚是襯這身衣裳。”

好嘛,又說到等會要下場了。

真是哪兒疼往哪兒戳啊。

慶陽瞥了旁邊的淑惠一眼,笑道:“你這巧嘴啊,怪不得父皇寵你。”

“八姐我是說認真的,並非故意奉承。”元貞眨了眨眼說。

恰恰就是你很認真,彆人也信你的認真啊。

慶陽笑彎了眉。

“承你美言,今日八姐也美一回。”

見此,眾人也附和都笑了起來,紛紛誇讚慶陽帝姬今日妝美衣美人更美。

一旁,淑惠恨得咬牙切齒,麵上還要端著笑。

懿康也沒比她好到哪兒去。

兩人正尷尬著,幸虧這時有內侍前來說官家到了,算是給二人解了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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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齊齊往外麵行去。

慶陽帝姬落後了一步,懷寧帝姬也故意落在後麵。

“你呀你,何必捧她,又得罪那二位。”懷寧帝姬低聲道。

那二位自然指的是淑惠和懿康。

慶陽帝姬笑得敞亮:“不過是看不慣她們的小動作,都出嫁的人,竟和沒出嫁的妹妹計較,手段還用得不甚光明。”

“得罪她二人,不就是得罪了聖人和陳貴儀。”

懿康帝姬是由吳皇後所出,淑惠帝姬則是陳貴儀長女。

“我一出嫁的帝姬,還怕得罪聖人貴儀?再說,誰的母妃還不是個聖人。”

懷寧恍然。

她倒是一時忘了慶陽也是嫡出的帝姬,乃先皇後鄭氏所出,更與太子一母同胞,隻是先皇後去得太久了,總會被人忽略。

“罷,算我多言。”

慶陽挽住她,說:“我知你是為我著想,怕我得罪了人。可以前沒出嫁在大內時,我們要謹言慎行,以免被大臣們諫言說有辱皇家帝姬的聲名,如今都出了嫁,難道還要被那些條條框框管束?”

“我倒喜歡她這性格,活得肆意張揚,不在意人言。旁人隻道為何她能得父皇寵愛,指不定就是父皇喜歡她這性子。”

懷寧不敢苟同,因為早年也不是沒人學過元貞。

或是容貌,或是性子,或是穿著打扮,越是靠近權利漩渦,越是能懂得權利的好處,所以私下手段怎可能少。

皇女們也就罷,早先還有宮妃偷偷學著元貞衣著打扮乃至妝容,因為學得太像,惹來宣仁帝震怒。

那還是官家第一次發如此大的火,也是第一次下狠手處置人。

不光那宮妃沒了,服侍她的貼身宮人也沒了,甚至當時看到那一幕的內侍宮人也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時間,大內風聲鶴唳,知道內情的人都三緘其口,不敢多言。

而懷寧之所以知道,還是因為她母妃李修容當時正好在吳皇後宮中。

當時吳皇後聽聞此事,大驚失色,連聲罵那宮妃不知所謂,那臉色至今讓李修容記憶猶新。

“好吧,你說不是就不是,總之就是旁人學不來的。”慶陽道。

說話間,二人已到了前殿。

在一眾高呼官家聲中,跟著行了禮。

又是呼呼啦啦一群人轉頭往殿裡走,看著那陪在朱紅色身影一旁的絕色少女,慶陽又說:“瞧瞧,這都是命,所以再恨再氣又有何用,完全是給自己找不自在。”

懷寧不禁搖頭嗔道:“你呀你,你就喜歡看戲是吧。”

“可不是,我就愛看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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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劉儉說你抱恙了幾日,之後又要準備擊鞠上場,朕便沒召你說話。怎生爹爹不招你,你就不來找爹爹說話?”

看著眼前這位麵容清雋,眼神溫和的男子,元貞一時有些恍惚。

現實這張臉,和夢裡那張滿是頹喪的臉,似乎重疊在了一起。

……

“圓圓,你可是還怨著爹爹?”

一身布衫,身形消瘦、麵容憔悴的男人,哭得眼淚鼻涕直流。

似乎一夕之間他就老了,早先還烏黑的頭發花白了一半,淩亂不堪,哪還有往日帝王的風流與瀟灑。

“你確實應該怨爹爹,都怪爹貪生怕死,都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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