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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渡 夢溪石 4388 字 6個月前

輕嗅。

他聞到了一點奇怪的味道。

淺淺的,帶著陰冷潮濕,卻又很香。

那就像是人死之後,在過忘川之前,聞見的花香。

日本的陰間文化與中國有所不同,卻也有很多借鑒,中村其實也不知道陰間是什麼樣,他並沒有去過,但是作為陰陽師,總會與一些陰間生物打交道,日本傳說中的百鬼,他也遇到過不少。

但是,紙人身上,怎麼會有陰間的花香呢?

中村百思不得其解。

但既然目標丟失,就得先跟委托方彙報了。

他已經盡力了。

正思忖之際,肩膀被拍了一下。

中村下意識回頭。

然後他就聽見一句——

“聽說你在找我?”

事實上聽見這句話的時候,中村心頭警鈴大響,已經順勢從口袋裡摸出一張紙片擲過去。

但那紙片人落地還未來得及變大,就被一團火苗染上,瞬間又熊熊燃燒,化為灰燼。

這火與燒掉他剛才那個紙人的火是一樣的!

是陰火!

但眼前這個年輕人,明明是人,不是鬼!

他怎麼能操縱陰火?!

中村傻眼了。

他被朱砂筆點上眉心,人直接就不能動了。

中村是記得何疏的。

那會兒眾人剛剛在山神廟會合時,此人還隻知道躲在廣寒後麵,但中村並沒有因此小看他——中村從來不會小看任何對手,隻是他現在覺得自己還是低估了對方。

也許那個時候,此人就是扮豬吃老虎呢?

何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中村的眼神漸漸有些迷離。

“回答我幾個問題,我不會殺你。”他對中村道。

中村的神智是清醒的,依舊保留基本的判斷力,但他知道自己的腦子轉動變得遲緩,身體也開始不受控製,跟著對方的意誌轉動。

何疏:“蔣思因跟小田呢?那一男一女,是你擄走的吧?”

中村緩緩開口:“不是我,我隻是幫忙,用傀儡術引開,你們。”

何疏:“那他們人呢?你們這一行裡誰還活著?”

中村:“水裡,下水,有個祠堂,約翰想要那麵鏡子。”

約翰?他居然沒死?

何疏懷疑中村在說謊,他之前還以為存活下來的,肯定也是中村和奈溫這種有道行的,而不是約翰一個普通人。

“那個約翰到底是什麼人?他身上是不是還有什麼秘密?”何疏又追問道。

中村張了張口,似乎要說話,到了嘴邊卻變成啊啊聲,喉嚨哢哢作響,卻始終吐不出一句話。

他的表情開始扭曲漲紅,張大嘴巴嗬嗬作響,%e8%83%b8膛劇烈起伏卻好像被人堵住嘴巴鼻子,吸不進半點新鮮空氣。

何疏看出情形不對,剛想伸手察看,卻見對方表情陡然一變,卻居然露出一個微笑。

嘴角翹起,加上猙獰表情,分外邪惡詭異。

“你,在找我嗎?”

第135章

眼前的中村,既是中村,又不再是中村。

在此之前,何疏跟中村幾乎沒打過交道,卻從此人的詭異笑容裡嗅出一絲熟悉氣息。

窅魔……?

不,不是窅魔!

在何疏從陰間走過一遭之後,他就意識到自己的力量不同以往,從前對窅魔束手無策的他,現在與窅魔已經不在一個量級上。

如果換作現在的他在新寰大廈裡,窅魔肯定也不是他的對手。

但眼前這個,隻是氣息與窅魔有些相似,卻混雜糅合了更為奇怪邪惡的東西,就像做炸雞出名的肯德基,非要出個水煮魚一樣。

這種奇怪,遠非能夠調侃的存在,而是讓何疏下意識察覺到危險。

畢舍遮?!

是了,隻有它!

隻有這種邪惡強大的生物,實力遠在窅魔之上,又與窅魔息息相關。

心念一起,何疏手裡的朱砂筆已經點出去!

在他筆尖動作的同時,中村居然化為黑霧消散開來。

黑霧纏繞何疏周身,形成一層霧蒙蒙的景像,遮蔽了天光,也擋住視野。

“破!”

何疏二話不說,直接拿出閻王令,手從上而下作出劃劈虛空的動作。

雖然畢舍遮是外國鬼,但他不相信對方不忌憚閻王令。

閻王令代表陰間第五殿的權威和力量,更是歷代閻王的神念凝結與留存,哪怕那些閻王現在或去職或離開,隻要他們曾經用過閻王令,這上麵就會有殘餘的力量。

譬如那位留取丹心照汗青的丞相,比如那位日審陽夜審陰的鐵麵禦史,與這些如眾星璀璨的名臣相比,何疏覺得自己就是米粒之光,他甚至覺得自己暫代閻王令,隻是因緣際會的權宜之計,閻王令可能根本沒有承認他,但隻要閻王令在自己手中一日,這份力量,就是可以為他所用的。

斬妖除魔,蕩盡汙垢!

他雖然從沒跟畢舍遮正麵交鋒,但這家夥從老早就把觸手伸入國內,通過遙控窅魔,汲取陽氣神魂,之前特管局經辦的多起案件,就不乏畢舍遮的影子,何疏這邊從曲婕到新寰大廈,也都少不了窅魔在興風作浪,要是能徹底把窅魔背後的正主摁死,窅魔還能作什麼妖?

何疏沒有意識到此時的他早已比剛出道的時候果決很多,那會兒何疏外公經常念叨的,就是怕他心太軟,遇到緊急情況缺乏擔當。

現在他一旦下定決心,出手就已經是用了全力。

閻王令過處,紅光驟然亮起,殺氣騰騰,威壓盡出,狂狼怒濤一般將黑霧劈開,轟然退散!

黑霧散盡之後,何疏看見一張桌子。

他對這張桌子無比熟悉,熟悉到桌子上幾道劃痕都能輸出來。

而且留下劃痕的不是別人,就是那隻爪子鋒利的小肥鳥。

四周擺設,也都是出門前的老樣子。

牆上還有一幅畢業合照,照片裡所有人笑得燦爛,那是從前青春年少的證據。

照片裡麵站在他旁邊的人,現在正坐在桌子旁邊,剛提起筷子,又朝他望來,一臉莫名其妙。

“老何,你還愣在那乾啥,快點過來啊!”

“你怎麼會在這裡?”何疏神使鬼差地問。

對方更奇怪了:“不是你喊我到家裡來吃飯的?哦對了,你們家廣寒出去買菜了,說你喜歡吃鵝肝,要加個紅酒鵝肝,讓我們先吃!”

說話間,一隻鳥從何疏耳朵邊上撲騰過去,落在桌子上。

“臭何疏,怎麼沒有我的碗筷,你是不是故意的!”小肥鳥勃然大怒,扭頭開罵。

何疏習慣性笑道:“你又不會拿筷子,有個碗不就行了,我的碗給你好吧?對了老胡,你從哪裡……”

他一邊說一邊往前走了兩步。

話到中途,突然頓住腳步。

表情從笑顏逐開漸漸淡下來。

“胡繪誌,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桌子邊的客人先是愕然,而後怒道:“好啊老何,老同學一場,你怎麼還咒我死?!”↓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何疏看著他:“那一年你爸給我們接了個單子,是他朋友工地上出了事,本來定的是我一個人去看看,你非要去湊熱鬧,結果我擔心的情況真的發生,你無緣無故死在工地外麵,在那之後很多年,你成為我的心病,成為我揮之不去的愧疚。”

胡繪誌也靜靜望著他,沒有說話,臉色卻似乎有些變化,漸漸從麵如常色,變得發白,發青。

“但是老胡,我現在已經完全放下了,逝者已矣,我知道我不能再執著於過去,我也知道了你死亡的真相,我雖然會因此愧疚,卻不會停下往前走的腳步。老胡,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剛開工作室時,我給你說過的話?我說雖然我隻是個微不足道的普通人,但既然比普通人多懂一點東西,上天也給了我那麼一點天賦,那我起碼要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賺錢歸賺錢,良心、原則,一點都不能少,我不想跟有些人一樣,為了往上爬,為了結交權貴,用自己學來的本事去不斷突破底線,乾些黑白之間遊走的事情。現在,是我兌現自己承諾的時候了,即便他們還想用你來當我的心魔,也不能夠了。”

話音落下,何疏以閻王令為刀,朝胡繪誌劃過去。

悄無聲息,胡繪誌化為黑霧,消散無形。

“還有你,鳳鳳。”

何疏望向小肥鳥,神色不乏緬懷。

這隻鳥是因為他而死的,如果不是他,現在這小肥鳥可能還好端端的,嘰嘰喳喳到處製造噪音。

“你在的時候,我嫌你吵,怕你嘚瑟,所以從來沒跟你說過。其實在我心裡,你和廣寒一樣,早就超越了朋友的界限,跟家人差不多,我希望我們仨能永遠一起住下去,家裡永遠吵吵鬧鬧,活潑有生氣,但你為了我而死,從今往後,我也不能再這麼渾渾噩噩混日子下去,我會想辦法幫你復活,但——”

說到這裡,何疏的眼神陡然銳利,手裡閻王令隨之劃出!

“但不是讓你在這裡被人利用,成為我的魔障,擋住我的去路!畢舍遮,滾出來!”

紅光驟然大盛,如旭日初升,光輝萬丈,耀眼不可直視,所有魑魅魍魎,瞬間灰飛煙滅!

什麼家裡的桌子,美味佳肴,胡繪誌,小肥鳥,通通消失不見!

耳邊傳來一聲獰笑:“你以為你這樣就贏了嗎?”

幾乎是聲音剛起,何疏驀地轉身,手中閻王令變為長鞭,抽向聲音來源!

啊!!!

一聲慘叫,由虛空到實處。

何疏看見中村痛苦翻滾,一道黑霧從他身上騰空升起,隨後化開。

那是畢舍遮寄居在他身上的神念,並不是本尊!

本尊恐怕是在廣寒那裡!

何疏直接上前,雙手粗暴揪起中村的衣領。

“他們呢!”

他知道中村明白他在說誰。

中村吐出一口黑血,虛弱地指了指懸崖下麵奔騰的河水。

“水下有一座廟,跟上次那座山神廟相通,但我,我也沒去過……”

這種說法,跟他剛才被催眠時說的是一樣的。

何疏見他神色不似作偽,終於鬆開他。

中村卻在何疏轉身欲走時,撲上來抓住他的腳踝。

“救我,救我,我不想死!我被他下了禁製了,你不救我,我就要死了!”

中村痛哭流涕,哪裡還有半點之前高傲陰陽師的氣勢?

何疏皺眉扭頭,這時候天色又亮了不少,他清楚看見中村眉心多了一道豎紋,乍看像黑色蟲子在爬,細看那條黑色紋路卻又是不動的。

“我知道,你能救我的,救救我!我會奉你為主,以後你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我可以當你的奴僕,隻求你救我一命!”

中村鼻涕眼淚全冒出來,哭得像個一百四十斤的孩子,本來尚算英俊的麵容現在已經沒法看了。

何疏有些嫌棄,奈河對方跟抓到救命稻草一樣,抓著他的腳踝死活不肯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