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第五殿的存亡。
鬼猶如此,人何以堪?
小田也想到答案了,所以她沒有再追問下去。
她沒有追問下去的另外一個原因是,他們遇到攔路的惡鬼了。
現在陰間本來就亂,不少孤魂野鬼從地獄跑出來,一時半會也找不到去陽間的入口,就在陰間四處亂竄。
何疏他們三個活人明晃晃走在路上,等於告訴陰間眾鬼:這是三塊肥肉。
但是“肥肉”身上還帶著陰差令牌,威壓無處不在,震懾宵小不敢輕易上前,很多鬼隻敢遠觀不敢上前,隻有幾個膽子大的,或者餓久了的,想將這三塊“肥肉”拆吃入腹。
在見識過堃之後,這些惡鬼再可怕,小田的心態都已經到了相當程度的麻木,可能還是會緊張一下,但是不可能再尖叫慌亂了。
對付這些鬼不是難事,何疏甚至不用亮出閻王令,就已經把它們驅散,個別死皮賴臉驅散不了的,那隻能用強力手段物理消滅,一開始他還不當回事,如是經過三四撥之後,他開始感覺到事情有點不簡單了。
“我們好像偏離原來的方向了。”蔣思因一語道出問題所在。
何疏低頭看去,羅盤不知何時停止轉動,指針像被黏住一樣,一動不動。
四周一如既往靜悄悄的,唯有遠處不時傳來淒厲鬼號,悠長悲涼,小田一開始還很害怕,現在也都學會對這種聲音熟視無睹了。
“是不是,又有什麼東西?”蔣思因小聲道,有種不妙的預感。
小田用何疏給她的手電筒四下照著。
“我們還走嗎?”蔣思因又問。
何疏還沒回答,小田低聲叫了一下。
“你們看那邊!”
她手電筒隨之抬起來,照的是原本他們身後某處。
一道身影踉踉蹌蹌跑來,越來越近。
“怎麼是你?!”蔣思因一眼就認出來人。
居然是黃鬆!
剛剛鬼城混亂之際,蔣思因跟小田兩人忙著逃出去,混亂中跟黃鬆失散,但蔣思因沒多想,因為一來黃鬆本來就是鬼,人鬼殊途,二來他們倆對黃鬆這種人渣敗類實在是沒有好感,巴不得離他遠遠的,是黃鬆之前非要跟著他們,才怎麼都甩不開。
誰知道現在居然又看見黃鬆了!
這家夥怎麼跟牛皮糖一樣,真的是陰魂不散啊!
“你們是不是要去奈河?我知道路,你們跟我來。”黃鬆站定,指著身後。
蔣思因語氣不善:“你怎麼知道我們要去奈河?”
黃鬆表情無辜:“隻有奈河能出去啊,我剛就是從那裡過來的。”
蔣思因:“剛才我們離開鬼城,你跟我們走散之後,又跑哪去了?”
黃鬆茫然地啊了一聲,喃喃道:“我不知道……”
他又裝傻了!
蔣思因很想翻白眼,直接冷笑著道:“你憑什麼覺得我們會信你?我一直就覺得你很怪,你一個新鬼,居然還知道什麼鬼城將塌,什麼打通陰陽,說吧,你到底是誰,有什麼目的?”
回答他的,是黃鬆繼續一片茫然的表情,像極了宕機的電腦,隻能回應藍屏。
“你真知道路?”何疏突然問道。
“我真知道。”宕機的黃鬆被觸動按鍵,又恢復正常了。
“我們跟你走,你帶路吧。”何疏道。
黃鬆居然衝他露出一個笑容,好像得到表揚的小孩,轉身開始給他們帶路。、
蔣思因見何疏真的要跟上去,忍不住重重扯一下他的衣服。
“這鬼靠不住!”
“隻能信他一次了。”何疏扭頭安撫他們,“羅盤也失靈了,我們單靠自己在這裡兜圈,很難找轉出去,那邊他們還在等著神鏡去救急的。”
雖然如此……
蔣思因跟何疏跟小田已經走出一段路,小田還不時回頭看他,隻得也跟了上去。
黃鬆在前麵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已經到了何疏必須拔腿疾走,才能勉強跟上的地步。
“黃鬆,你走慢點!”
黃鬆頭也不回,恍若未聞,一直帶著他們穿越迷霧,再走入另一重黑暗。
隱隱的,何疏似乎看見熟悉河岸,還有河岸下麵,深不見底的奈河。
前方河邊,果然停著一竹小舟。
小舟旁邊,還站著個人,負手而立,背對他們,好像在守株待兔。
而他們,就是那幾隻不知死活的兔子。
蔣思因麵露疑惑。
“那是誰?”
“他姓周。”黃鬆居然回過頭,朝他們咧嘴一笑,“他們都叫他周判官。”
“怎麼這麼耳熟?”蔣思因喃喃道,隨即叫起來,“你媽的黃鬆,你賣我們?!”
什麼周判官,不就是鬼差口中勾結北號,放出惡鬼,弄得陰間一片大亂的周判官?!
與此同時,周判官也轉過身。
“你們好。”
他頓了頓,還特別向何疏打招呼,“你好。”
灰蒙蒙的四周,小田也沒勇氣往他臉上照,但看不見臉,不代表何疏會忘記他的聲音。
那個曾經讓他念念不忘,衍生無數疑問的聲音。
第124章
蔣思因從他的裝扮輪廓認出,對方正是投射在鬼城上空那個巨大虛影。
這位周判官一手持鏡,一手拿璽,頃刻間就能令鬼城灰飛煙滅。
他們這幾個人在他麵前,不就跟豆腐撞石頭一樣?
蔣思因反應過來之後,立刻對把他們親手送到大boss麵前的黃鬆咬牙切齒。
就算死,也得把這孫子拉來墊背!
但黃鬆似乎察覺到他的意圖,早在把他們帶到這裡時,就一溜煙跑得遠遠的,讓蔣思因想追都追不上。
“現在跑還來得及嗎?”
蔣思因隻能悄聲問何疏。
何疏沒有回答他,也沒有動。
就像周判官的目光也並未落在蔣思因跟小田身上。
兩人四目相對,其他人隻是配角。
“是你。”
“確實是我。”
何疏說了句沒頭沒腦的話,對方也回了一句。
隻有他們自己能聽懂,但對何疏而言,已經足夠。⑤本⑤作⑤品⑤由⑤思⑤兔⑤網⑤提⑤供⑤線⑤上⑤閱⑤讀⑤
在蔣思因聽來,這就像古龍小說裡,兩大高手在紫禁之巔碰麵,一開口就像久別重逢的故人,卻在平靜之下繃緊了弓弦,仿佛隨時都要拉斷。
何疏緩緩說話了。
他無數次想過自己當麵質問怒吼咆哮的情形,但當真的見到時,他反而冷靜下來,聲調很慢。
“那件事情發生之後,我仔細回想推敲了很多次,也曾經懷疑過周判官存在過的真實性,懷疑是不是個孤魂野鬼在騙我,甚至懷疑那隻是我自己臆想出來的一個形像。”
“我不是孤魂野鬼,也不是你臆想出來的形像,我的身份從來沒有瞞過你,我姓周,是十殿中第一殿,窮奇殿判官,他們都喊我周判官。”
周判官的聲音還像從前記憶中那樣,舒緩柔和,令人如沐春風。
何疏雖然看不見他的臉,但可以感覺到,他臉上現在甚至是帶著笑意的,如同一個久違的長輩,溫柔而耐心。
少年時的何疏,天賦異稟,經常自己沒事請神玩,請到的大多都是些孤魂野鬼,不乏幽默的,可愛的,凶狠的,哪怕外公告誡過他不要輕易嘗試請神術,因為請神容易送神難,萬一請到厲鬼就不好收拾了,但初生牛犢不怕虎,少年的世界總是天馬行空無畏無懼,這對於何疏來說已經是一個課餘樂趣了。
某次跟著同學去爬山,路過本地城隍廟,看見廟中慈眉善目的城隍老爺和左右判官,何疏回來後突發奇想,施展請神術,默念城隍與判官姓名,還真就請來一位自稱姓周的判官。
周判官沒有對何疏這種一時興起的行為反感嗬斥,反倒耐心解答了關於陰間的許多問題,還告訴他一些禁忌,比如說農歷七月十五晚上行走在外,不要隨便用請神術,因為不知道會請來什麼東西,有些東西可能不是何疏能承受得住的,哪怕是請來一個好顏色的男鬼女鬼,看上少年人,非要鼓搗出點什麼動靜起來,也是很麻煩的事情。
他的風趣和細致很快就讓何疏引以為知己,十幾二十歲的何疏,跟其他同齡人一樣,總有諸多煩惱,並不全是跟玄學有關的,學習成績上的落差,女同學給他塞小紙條,他不好意思給家裡人講的,都會講給周判官聽。後者往往也願意傾聽,每次過來,兩人都會聊得投機,經常是何疏睡前請神,說著說著睡過去,連周判官什麼時候走都不知道。
何疏的膽大妄為也惹出過幾次小麻煩,有一次他被同學拉著去請筆仙,結果請來一個凶神惡煞的麻煩人物,來了就不願意走,非要待在何疏同學身邊,把宿舍鬧得雞犬不寧,最後還是周判官出麵解決的。
雖然後來周判官公務繁忙,能被請來的次數越來越少,待的時間也越來越短,但在少年心目中,對方像兄長又像同輩,是最信任的人之一。
就這樣過了幾年,直到大學畢業,工地的事情發生,胡繪誌意外死亡,周判官也憑空消失,再也沒有出現過。
“那天,就是我跟你對話的最後一天,我請來的,的確是你嗎?”
“是我。”
對方承認得如此乾脆,何疏反倒沉默下來。
他在壓抑紛至遝來的怒火和疑問,成年人的世界不再簡單,他也不再像少年時能隨意宣泄自己的憤怒不解。
這個周判官,不再是久遠記憶裡那個良師益友,他是能夠摧毀鬼城,顛覆陰間,讓十殿焦頭爛額的危險存在。
何疏緩緩問:“我想知道,這是不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陰謀?從我認識你的那一天起,一切是不是就被安排好了?”
他並不期待得到什麼煽情的答案,隻想搞明白胡繪誌的死因。
那是盤桓已久揮之不去的陰影。
“不是。”
對方的回答居然出乎意料。
“我跟你認識,也是偶然,你天賦極高,又開朗活潑,我挺喜歡你的,有時候公務不忙,被你一喊,也願意跟你聊聊,我甚至還想過,等你長大了,如果你有意願,可以吸納你為陰差,因為過去也有活人為陰差的先例,對你不算破例,又可以為你積攢陰德,不然以你經常胡亂請神的行為,是很容易傷了陽氣,影響運勢的。”
“有一次,我去陽間辦差,路過一個地方,那地方之前已經死過好幾個人,那些人無法被陰差拘走,隻能困在原地哀嚎,動靜引來陰差,又找到我這裡來,我就去調查了一下,發現下麵鎮壓了一個惡鬼,那東西十分厲害,原本被很多東西鎮住,但因為地麵上要開發,那地方被圍起來動工,封印鬆動,那東西也跟著作祟了。”
聽見動工,何疏神色微動。
“就是那個工地?”
“就是那個工地。”
周判官沒有賣關子,直接給了肯定答案。
“當時我發現地下除了鎮壓惡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