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廣寒回答了他。
何疏唔了一聲,眼睛幾乎沒有睜開過,很快又沉沉睡去。
“你吃了退燒藥再睡吧。”廣寒道。
他沒有等到回答,何疏已經睡熟了。
廣寒在床邊坐了會兒,沒有開燈,窗簾也拉著,屋子裡很黑。
他靜靜等了片刻,見他一時半會不會醒來,就起身離開。
房門關上的那一刻,何疏陷入了另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境之中。
他不再是閑雲野鶴坐在河邊,也沒有熟悉的身影。
何疏發現自己走在一條去往山上的路。
四周密林,天色昏暗,遙遙有月光當空,卻並不明晰。
何疏低頭看去,自己身上穿的居然還是早前躺在床上的連帽襯衫和運動褲。
似夢非夢,似真似幻?
額頭有點發燙,他伸手摸了摸,食中二指點在眉心,將那點燙意強壓下去,緊接著開始放慢腳步,打量周身環境。
樹木在月色下明暗參半,透著獨屬於黑夜的陰森詭譎,仿佛所有鬼故事裡的開頭,永遠讓人毛骨悚然,氛圍感滿分。
何疏越看,越覺得這裡眼熟,印像中他似乎來過這裡。
是……
白天那會兒……
溪流邊上的密林?!
不,這裡的植被比那片密林更茂密,應該再往深處走,也就是小田禁止遊客深入的原始森林區域,她曾說過,追龍山有大片未開發的原始森林,其中更有廣袤的邊境線,環境多變險惡,但凡有遊客在追龍山失蹤,一定是因為誤闖或故意跑去原始森林區域探險所致。
何疏記得在蔣思因求助之後,他們來雲南之前,他也曾查過資料,發現追龍山原始森林區域那裡偶爾會有人畜失蹤的新聞,除此之外,還有異常天氣下導致天空出現奇觀的。
所以當時兩國修行者鬥法時引發的白光,才會被蔣思因他們一幫同學誤以為是天文奇觀,以訛傳訛。
由此也能說明,這裡的確不是個常人能來的地方,一年到頭,除了科考隊員,作死的偷渡人員,就是不知死活墳頭蹦迪的旅行者。
但現在,他在這裡。
何疏停下腳步。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
既來之,則安之。
他閉上眼,靜靜聽四周的動靜。
微風拂過,樹葉婆娑。
原始森林在某些時候也與外麵無異。
不過——
還有腳步聲。
腳步聲很細碎,從身後過來,匆忙快速。
何疏維持閉目站立的姿勢,沒有動。
“不是說三個嗎,怎麼才一個?”
第84章
對方的腔調很怪,但的確是中文。
何疏心頭一動。
他清楚自己入夢時被召喚過來的靈魂狀態,一時半會也走不了多遠,不如將計就計,看看對方到底要做什麼,沒想到卻聽見這樣一句話——
三人,是指陳芯他們三人嗎?
白天三人在樹林裡魔怔一樣地吃腐葉爛泥,果然不是尋常撞邪事件。
“他形神不散,魂光充沛,比那三個隨便抓來的都強。”
“那您覺得他合適嗎?”
“沒時間了,必須盡快趕過去會合,這裡不是我們的地盤,那些人陰魂不散老追著,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冒出來。”
“那咱們就帶他走?”
“他不是白天那三個人之一吧,哪裡來的?”
“是不是跟那三人有牽連,妄心蠱轉移了?”
“先帶回去看看。”
下一秒,何疏感覺自己手腕一緊,已經被一隻枯枝似的手牢牢擒住,身體輕飄飄不由自主跟著往前。
不知過了多久,又像隻有一瞬,他感覺雙腳落在地上,不再像之前風箏一樣被牽著走。
“好像不是這裡吧?”
“先在這裡等他們,這人魂光有些古怪,妄心蠱居然沒把他自身神智完全掐滅,我需要進行一場儀式,你幫我護法。”
“是是是!”
“是什麼是,滾去外麵等著!”
兩人之間尊卑分明。
一方不耐煩且脾氣暴躁,中文不標準,另外一方中文很標準,卻明顯諂%e5%aa%9a,不敢得罪對方。
何疏暗中琢磨,卻聽見一連串古怪咒文從那人口中念出。
他將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
隻見四周昏暗,隱隱有光從外麵透進來,那也隻能照見入口一丁點的地方。
這像是一個洞%e7%a9%b4。
但他現在是神魂狀態,聞不見味道,也感覺不到自己所處是乾燥抑或潮濕的環境,隻能以視野所及進行判斷。
洞%e7%a9%b4應該是臨時找的,黑漆漆看不見什麼陳設,隻有自己麵前這個人,盤腿而坐,底下一張氈毯,前麵一盞油燈,映出對方滿布皺紋溝壑,黝黑中泛著油光的臉。
這是一張典型東南亞人種的臉。
皮包骨的身軀被長長的布袍從腦袋開始裹著,直到腰間,像那邊許多人一樣,因為常年天氣炎熱,經常將兩條腿露出來。
但現在是冬天,而且還在山頂,這人竟似也不覺得冷。
隨著古怪詭異咒文拖長了調子低聲回蕩,在狹小洞%e7%a9%b4之內引起回音共鳴,何疏開始感覺到不對勁了。
眉心原本已經壓下去的溫度又重新灼燒起來,像有人擦亮火柴在他額頭燙了一下!
與此同時他覺得自己的神魂像被幾隻手往外拉扯,像要將他的魂魄撕成幾片。
不能再釣魚了!
他心道,默念定光咒,將神魂定住,驀地睜開眼睛!
那枯瘦老人似乎察覺了,忽而睜開雙目灼灼朝他望過來!
“你是什麼人!”
剛才那不太流利的中文果然是這降頭師說出來的。
“你又是誰?為什麼想攝我的魂?”何疏問道。
對方麵色古怪:“沒想到讓他出去找三個補藥,倒把麻煩找回來了,不過也沒關係,小麻煩而已。”
他一邊說著,一邊拿起身前油燈,朝何疏靠過來。
何疏隻覺熱浪撲麵而來,竟像火海鋪天蓋地要將自己吞噬淹沒。不由吃了一驚,下意識往後退!
誰知後麵不知有什麼東西牢牢將他黏住,羅網一般瞬間圈捆死緊,讓他無法掙脫。
對方陰笑:“看你樣子也有點道行,居然主動送上門,一個頂幾個,也省得我還要辛辛苦苦再去找,像你這種魂光飽滿,又體質偏陰的容器,我的蠱王是最喜歡的了,就讓你來養著它吧。”
說罷,老人把手伸過來。
何疏分明看見他手裡抓著一條胖大青蟲,那毛絨絨的蟲身上麵花紋五彩斑斕,閃得何疏眼睛發暈,那顏色簡直比鳳鳳身上的羽毛還要繽紛。
但鳳鳳身上的羽毛再五顏六色,也不至於像這條毛毛蟲的讓人感覺到不舒服,甚至有點反胃。
看老人的樣子,竟是要將這條蟲送進何疏體內,用他的身體來滋養所謂的蠱王。
千鈞一發的危急之際,何疏卻忽然笑了。
“原來在你眼裡,我還隻是小麻煩?這可真讓我不太高興了。”
老人身體忽然定住,遞出去的手也停在半空。
從他臉上的表情來看,明顯不是因為良心發現才中途停止。の本の作の品の由の思の兔の在の線の閱の讀の網の友の整の理の上の傳の
老人的驚恐逐漸淡化,神情變得迷茫呆滯,身體卻一動不動。
他手掌裡的青蟲似乎察覺到危險,扭身就想跑,被一雙眼明手快的筷子夾住。
何疏順手摸出一張符籙往青蟲上啪的貼上去,又用其中一根筷子戳穿青蟲尾部,將它釘在地上。
這裡的泥土大多鬆軟,筷子直接插了半身在地上,青蟲猛烈掙紮一陣,漸漸不動了。
何疏滿意了,沒想到他晚上吃飯拿回來的一次性筷子,還能派上這種用場。
這筷子原本是他晚上吃不飽,準備拿回來夾泡麵的,順手就裝進衣服口袋裡,他的神魂被攝到這裡來的時候,身上衣物如常,東西自然也沒落下,竟都一起被帶過來了。
原本被老人拿在手裡的油燈咚的一下落在地上,泛綠火光很快熄滅。
而在老人身後,一道黑影緩慢浮現。
何疏輕輕鬆鬆從羅網中掙脫出來,對那製住老人的黑影道:“先別殺他,看看這老家夥身上還有什麼?”
黑影逐漸顯露輪廓容貌。
是廣寒的神魂。
何疏對老人笑道:“邊境線想進就進,人想坑害就坑害,你真以為這邊沒人了是不是?沒了特管局,民間也照樣藏龍臥虎,你氣不氣?”
對方說不出話,隻能回以渾濁惡毒的眼神。
何疏對廣寒道:“我們沒法在這裡待太久。”
廣寒嗯了一聲,他伸手捏向老人後頸。
若有似無的隱香,夾雜著清冷高山寒氣,和冬夜雨後的青草味道。
那是老人生平聞見的最後一種氣味。
他的蠱王……
老人張了張嘴,已經無法發出聲音,身軀就像失去骨頭軟軟倒地。
那條青蟲連同筷子,也一並消失了。
……
宋悝蹲在外麵等了很久。
他抽完一根煙了,裡麵還不見動靜,不由一陣焦躁,把煙頭往地上一扔,抬步往裡走。
走沒幾步,人又折返回來,把煙頭踩滅。
不是他突然良心發現怕引起森林火災,而是一旦起火,他還未必跑得掉。
就這麼一會兒耽誤的工夫,宋悝已經提不起再邁步進去的勇氣了。
他本來是在雲南跟緬甸兩邊來回,客串導遊帶帶散客,賣賣土特產,收入不穩定,心思又活絡,總琢磨著接點什麼灰色邊緣地帶的活計,大賺一筆收手回老家蓋房子娶老婆。
宋悝膽子小,那些像電信詐騙,買賣人口之類的,他也不敢沾手,生怕掉進去就出不來,一旦被當替死鬼抓了,下半輩子別說發財,牢飯都能管夠,就算沒有被抓,他在這邊遊走多年,早就聽說過不少黑吃黑的殘酷例子,有些人滿以為憑一點小聰明能黑白通吃,結果最後沒被警察抓走,先被毒販或人販子剁手跺腳當成肥料埋在自家後花園了。
有鑒於此,宋悝一直處於吃不飽餓不死的狀態,做夢都想接一單安全的大活。
半個月前,這樣一個餡餅終於從天而降。
他曾經欣喜若狂,以為自己發財的機會到來了。
但是現在,宋悝發現,這個機會下麵好像隱藏著更為險惡的陷阱,一不留神,後果可能比進毒販窩子還要慘。
他已經開始後悔跟這幫人攪和在一起了。
但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們半是利誘,半是威脅,要他跟著這勞什子查哈法師,當人家的跟班,宋悝後來才知道,這法師是從緬甸過來的,是個很厲害的降頭師。
在邊境多年,旁門左道的事情,宋悝沒少聽說,降頭術的邪門之處,他也知道不少,甚至宋悝就曾親眼看過一個被下了降頭術的人生不如死,麵目全非,最終在痛苦中死去。
據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