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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渡 夢溪石 4433 字 6個月前

腰際。

外衣倒是脫了,最裡麵穿了件短袖T恤,被他磨磨蹭蹭往上卷,露出一截白皙。

小惠眼尖,喲嗬一聲:“活色生香!”

它成語用得還挺溜。

廣寒默默把他的T恤拉下蓋住,再把被子給他拉上去。

小惠:……

廣寒:……

一人一鼠對視片刻,小惠識趣躺下,身體一滾,滾到枕頭跟床靠背的縫隙裡,直接被埋在裡麵,柔軟的被褥讓它翻滾一下,很快跟何疏一樣睡熟過去。

廣寒滿意了。

他巡視房間一周,沒有發現任何不正常的存在。

轉身離開,帶上房門。

他想去剛剛出事的密林裡找找線索,那三個人的古怪遭遇,讓廣寒想到了之前李映所說的邊境鬥法事件。

如果是,那說明那撥黑衣降頭師,已經從邊境暗中侵入內地了,這件事核實之後得跟李映說一聲,另外根據特管局所反映的情況,對方法器所用的鏡子,也值得廣寒去深入探查。

房間內,寂靜無聲。

何疏雙目緊閉,眼角淺紅浮現,仿佛活物流淌,從鼻梁滑向眉心。

紅色驟然加深,由胭脂般的淺紅,須臾變成鮮艷殷紅,如血如稠。

何疏驀地睜眼!

他似乎察覺什麼,雙目遠望虛空,茫然無焦距。

眉心那點紅色卻突然黯淡下去,無聲無息,仿佛從未出現過。

何疏也跟著放鬆,緩緩閉上眼睛。

呼吸重新均勻變長。

剛才一切,如未發生。

枕頭縫隙裡的小惠若有所覺,吱的一下擠出身體,四處觀望,神情警惕。

半晌,沒發現異常,它慢慢放鬆下來,重新合上眼睛,撲通一下落在枕頭上,再度昏死過去。

何疏恍若未覺。

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他坐在河邊石頭上,四周是茫茫抬眼不見人影的灰霧。

何疏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自己是誰,他在看河上霧氣須臾聚散,雲卷雲舒。

四周景致談不上好,但他也無處可去,比起稀稀落落行色匆匆的人,反倒悠閑不少。

也不知坐了多久,淡淡的血腥味從河上飄來。

腥膻卷著狂風,帶起更濃鬱的灰霧,頃刻來到眼前。

那灰霧裡走出一個人,長槍所指,槍尖滴血。

那血是黑,是紅,滴滴答答淌落到地上,蜿蜒成小溪,一直到他腳下。

他抬眼望去,那人似乎也在看他。

“你在看什麼?”那人問他。

“看人,看鬼,看景。”何疏聽見“自己”回答道。

“你看了許多年,還不厭煩嗎?”

“你怎麼知道我看了許多年?”他奇道。

那人道:“我離開時,你就坐在這裡,我回來時,你還坐在這裡。”

他笑起來:“那豈不是已經有很多年?可我也沒覺得過了多久。是你回來得太快了吧?”

那人沉默片刻:“你準備在這裡坐上多久?”

他道:“坐到該走的時候,自然就走了,現在沒人催我,沒人趕我,我就還坐著。這裡人生百態,人心百變,比看戲還有意思,為什麼要走呢?”

對方無語良久,居然也不走。

他不以為意,隻當多個聽眾同伴,看見有趣的人,還會給對方講。

“你看那個人,在河對岸徘徊很久了。”

“他不是被我殺的。”

“當然不是,他也不是因為你而停留的。說起來有意思,那人生前本來家境貧寒,有幸因為年輕能乾,得到表舅家女兒的青眼,兩人墜入愛河,表妹不顧家裡反對,一意要跟他結婚,她父母沒辦法,隻要成全他們。後來你猜這麼著?”

“男的始亂終棄。”

“錯,他們終成眷屬,幸福美滿,生了一兒一女,男的也從一文不名的窮小子,借著嶽家的第一桶金,逐漸成為當地首富。”

“你想讓我祝福他們嗎?”

“哈哈,不妨聽我說完。男人事業有成,開始在外麵金屋藏嬌,但是元配對他來說仍是無可比擬的。隻是他身體上出了問題,藥石罔醫,隻能慢慢等死,這時有一個深受他信重的算命先生就跟他說,他可以用傀儡做法,讓他身邊最親近的人來替他死,一個是元配,一個則是被金屋藏嬌的小妾,問他選哪個?他痛苦糾結萬分,最終下了決定。你猜他做了什麼決定?”

“他選了小妾。”

“錯。”

“難道他兩個都不選?”

男人蹙眉疑惑,頭一回露出稍稍感興趣的表情。

他很久沒有遇到這樣需要稍微思考的問題了。

淌血的長槍被他豎在地上,人緩緩走近河邊,看著對岸那個徘徊不去的愁苦身影。

“他最後選了元配替自己死。”旁邊的聲音為他作出解答。

“為什麼要選元配?”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覺得自己成業,得元配所助良多,往往會有負疚感滋生的邪惡,隻要那個人不在了,這世上自然就不再有人知道他是靠什麼發跡的。他的元配果然一病不起,很快去世,他自己則好轉痊愈,健康長壽。為了防止元配死後報復,他甚至找高人作法,將元配魂魄鎖在自己所捐助的橋梁石碑裡,那石碑被鑄成橋梁石墩之一,生生世世被萬人踩踏,永遠無法作祟報復。”

“後來呢?”

“後來他死了,卻日日夜夜在這河邊徘徊不去,等他的元配。”

“不是已經被他鎮壓在橋下了?”

“他臨死前,找人將橋炸斷,石碑砸碎,將元配魂魄放出來。隻是他在那等了很久,從我坐在這裡,他就一直在,可從來沒有等到他要等的人。”

“魂飛魄散?”

“不知道,也許對有些人來說,天上地下,寧可不見吧。”

他講完故事,拍去手裡塵土。

“是不是很有趣?人心難測,善變如水,現在的你永遠不知道將來的你會做出什麼事。”

“有趣。”

“你又要去殺人了嗎?”

“他們先殺我。”

“我知道,我在這裡看了很久,都是他們先找上你。不過你殺孽這樣重,以後還想再世為人,就難了吧。”

“在這裡也沒什麼不好。”

“你總有一天會嫌麻煩,想要離開這裡的。”

“那你呢?”

“我?”何疏看見“自己”哈哈一笑,“萬一你不能走,我就把機會讓給你啊!外麵大好河山,你沒必要在這裡跟他們耗。”

男人看著他,久久不言,最後似乎說了句什麼。

兩人離得不遠,但他愣是沒聽清。

何疏感覺“自己”上前一步,似乎想聽清對方的話語。

但一陣狂風迷霧刮來,直接將視線湮沒。

所有視野,歸於模糊。

連帶他的夢,也變得朦朧而遙遠,但那個身影卻揮之不去,印刻深深,直到——

何疏驀地睜眼!

房間裡的燈都關了,隻有外麵的路燈餘光斜斜照進來,為他的視線帶來一點明亮。

何疏眯起眼,起身坐了片刻,看也不看被他驚醒的小惠,翻身下床,起身往外走。

走廊盡頭,廣寒正站在小田房間門kǒu-交談,兩人麵帶笑容,似乎相談甚歡。

何疏極少看見廣寒跟一個剛認識沒多久的人,也能如此健談。

他以前甚至懷疑廣寒有點社交恐懼症,因為能用一句話完成的表達,他絕對不會說兩句。

就連對方現在臉上的笑容,也顯得那麼不真實。

即使廣寒嘴角弧度並不大,但在何疏看來,也已經足夠明顯。

第82章

他下意識邁步向前。^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兩人若有所覺,同時朝他望來。

那一刻,何疏感覺自己像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突兀而多餘。

“表哥,你醒了?”小田還是像蔣思因那樣稱呼他。

“你怎麼穿著T恤就跑出來了?”

廣寒的話不像關心,倒像詰問自己為什麼打擾他們。

何疏沒來由一陣煩躁。

這股煩躁從心底直冒腦門,衝得整張臉都燥熱起來。

“我醒了,出來走走,你們在聊什麼?”

小田道:“寒哥在問那三個同學的情況,他們好像發燒了,今晚就不跟我們去吃飯了,我已經讓賓館把飯做好了送他們房間,對了表哥,你也一起去嗎?”

何疏:“為什麼不去?”

小田:“寒哥說你也生病了,需要休息。”

何疏看廣寒。

“小田說晚上吃鐵鍋燉魚。”廣寒道。

“我當然想去,這麼好吃的東西我能錯過?”何疏揚起笑容。

不知怎的,他感覺自己的麵皮有點僵,導致笑容可能也有點皮笑肉不笑的感覺。

小田有點意外,但還是說:“那我去讓他們挑一條大點的魚,回頭有多的魚湯也可以給陳芯同學他們送過去。”

何疏見廣寒不說話,似笑非笑:“難道你不希望我去嗎?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廣寒沉默片刻:“你想太多了,先回房穿件衣服。”

饒是如此說,廣寒跟小田之間的輕鬆氛圍也沒了。

何疏揉著腦袋回房添衣,感覺自己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焦躁愈發強烈了。

說好的晚飯終於姍姍來遲。

賓館外麵的空地上支起一個大鐵鍋。

鍋蓋一掀,熱氣蒸騰,魚肉與調料的香氣霎時散發出來,饞得所有人手指大動。

這種做法談不上高明,純粹取材新鮮,大家運動一天,熱量早就消耗得差不多,這時候別說鐵鍋燉魚,就是白水煮肉,估計也能吃不少。

“魚是附近水庫撈的魚,今天早上剛送過來的,大家隻管吃,不夠的話,我再讓廚房殺一條,等會兒還有些菌菇蔬菜,在雲南這地方,吃什麼東西都不能忘了放菌菇,一鍋有菌菇的湯,跟沒放菌菇,完全是天壤之別。”

小田閑聊似的給大家說道,在場也有不少不是本省人,大都聽得津津有味。

何疏打著嗬欠,左耳進右耳出。

他還沒睡夠,眼皮沉沉,隨時隨地都要合上的模樣。

魚湯和菌菇鮮美得幾乎能掉眉毛,換作平時,何疏早就吃得表情生動,但今晚滿滿一勺魚湯咽下去,他竟也沒有多少觸動。

“困了?”廣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何疏感覺自己應該是應了一聲,也可能是他覺得自己應了一聲。

那種焦躁的感覺依舊揮之不去,他皺著眉頭抓住廣寒正欲起身的胳膊。

“你又要去找小田聊天?”

“我去多盛一碗魚湯。”

他聽見廣寒如是回答。

何疏有點訕訕。

他的理智知道自己在胡攪蠻纏,行為上卻控製不住說出一些平時絕不會說的話。

“幫我也盛一碗。”

他三下五除二將碗裡的魚湯喝完,原本鮮美的湯汁到喉嚨忽然有些腥膻,味道衝得直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