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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趕緊應是,有一個男仆腿上的傷嚴重些?,走路都吃力,他便先退下,前去找眉豆。

其餘幾人跟著譚昭昭來到了外院,千山一個箭步上前,拉開了大門。

熟悉的巷子?裡,到處靜悄悄,家家戶戶燃燒著的火堆,不知何時早已熄滅。

凜冽的風雪中,血腥衝天。

厚重的木門上被?砸得坑坑窪窪,油漆掉落,有幾處被?砍得木屑橫飛。

當?時譚昭昭搬進宅子?時,門栓改成了粗鐵棍,且兩頭都有絆扣,用刀砍不斷,也挑不開。

不過,粗鐵棍上,一道刀痕尤為?明顯。

千山一個箭步跳出去,四下張望,驚訝地道:“咦,誰來收拾過了?”

譚昭昭讓人將燈籠挑亮了些?,四下照看。

門外的地麵上,到處可見一灘灘半凝固的血跡與零星碎肉,在角落靠牆的地方?,落下了一小截慘白?的手指。

譚昭昭估計是前來幫忙的兵馬,離開時清理?過了。

雪越下越大,在地上落了薄薄的一層。

譚昭昭忍住心裡的翻江倒海,道:“在上麵撒一層灰,清掃一遍。”

千山應是,趕緊叫上他們去提灰,灑掃。

掃帚刷刷刷,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楚。

地上的血與雪,化?成了一堆臟汙,再被?清理?乾淨。

待到雪積上一層,什麼痕跡都趕不到了。

除了流進夯實的地裡,失去親人的家人心頭,難以磨滅的傷痛。

天際,一點點由漆黑,變成了深灰。

天,終於快亮了。

譚昭昭立在大門外,灑了一身的雪花。她望著傷痕累累的大門,久久之後,道:“廊簷下的燈籠掛起來,春皤也彆忘了,收拾好之後,都進屋去喝屠蘇酒!對了,從今年起,大家過年都有利是錢,就是紅封。”

忙碌了一整夜的千山等人,疲倦的臉上皆浮上了笑容。

不僅僅是錢,還有劫後餘生的歡喜,以及女主人譚昭昭帶給?他們活著的盼頭與希冀。

大門一時換不了,就如傷痕不會馬上過去。

但日子?總要繼續過下去,過年呢!

譚昭昭以前嫌棄繁瑣的禮儀,在此刻,她想一件件,皆認認真真遵照著習俗去做。

回到後院,小胖墩已經醒了,他站在廊簷下,扭著頭一個勁往外張望。

雪奴蹲在他麵前,給?他扣著風帽,神色慈愛同他說著什麼。

“阿娘!”見到譚昭昭走進後院,小胖墩哭喪的臉立刻一變,高興地喊了聲,掙脫開雪奴,朝她飛快跑了來。

譚昭昭不由之主加快了步伐,將撲過來的小胖墩緊緊摟在了懷裡。

小胖墩在她懷裡蹭了蹭,一聲聲喊她:“阿娘,阿娘。”

譚昭昭不厭其煩一聲聲回應,柔聲道:“下雪了,冷不冷,我們回屋去。”

小胖墩不肯放開她,側著身子?往後退,道:“我不冷,阿娘,你去哪兒,都要帶著我。”

譚昭昭心裡酸酸的,溫聲說了好,“等進屋去,阿娘給?你紅封,裡麵有錢哦!”

小胖墩仰著頭,認真地道:“阿娘,不要錢,我隻?要阿娘。”

譚昭昭撫摸著他稚嫩的臉龐,昨夜他們大人尚且如此,他一個稚童,受到的驚嚇可想而知。

小胖墩躲在黑漆漆的箱籠中,一聲都沒坑過。

譚昭昭既驕傲,又辛酸。

昨夜的長安城,不知有多少稚童擔心受怕,從此親人天人永隔。

雪奴臉盈盈立在廊簷下,望著他們母子?倆,長長舒出了口氣,仰起頭,眨回了眼裡的淚。

大過年的,哭哭啼啼作?甚,忒沒出息!

事不過三,她已經經曆過了三次兵亂,還好生生活著,擁有譚昭昭這般死生與共的友人,這輩子?,再也沒什麼會令她害怕!

這時,大門輕輕拉開,張九齡身著朱紅朝服走了出來,清雋的麵容,因著蒼白?,看上去仙風道骨,又溫潤儒雅。

大年初一,按照規矩有大朝會。昨夜的兵亂,朝堂上下應當?一片混亂,張九齡身為?尚書,雖不知曉外麵局勢,以他的性格,這時定不會躲避。

譚昭昭沒有多問,笑%e5%90%9f%e5%90%9f見禮,道:“大朗,過年好。”

張九齡愣了下,隨著她那樣?,叉手俯身還禮:“昭昭,過年好。”

小胖墩裂開嘴笑起來,學著他們那樣?,叉手團團見禮:“阿娘,阿耶,雪奴姨姨,過年好。紅封呢?阿娘先前說要給?我錢,阿耶也要給?,雪奴姨姨,你也莫要忘記。”

大唐沒有過年給?紅封的習俗規矩,張九齡與雪奴聽到既然是譚昭昭提了出來,都一口應下了。

張九齡數了五個大錢給?他,雪奴大方?,乾脆將身上的錢袋塞了過去。

譚昭昭想要學著以前父母那樣?,將小胖墩的錢哄到手裡,借口等長大後再給?他。

誰知小胖墩機靈得很,摟著錢袋,小短腿蹬得飛快跑了。

雪奴哈哈大笑,譚昭昭無可奈何搖頭,幾人進屋用了早飯。

飯後,雪奴回了自己的宅子?,去看看家中情形如何,張九齡前去皇城。

譚昭昭將他送到了大門外,不過短短的功夫,地上積了一層雪,將所有的痕跡掩蓋在了雪白?中。

張九齡上了馬車,譚昭昭朝他揮手,馬車在風雪中,漸漸遠去,在雪地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車轍。

下雪雖寒冷,空氣卻清冽,譚昭昭深深吸了口氣,梅花清香撲鼻。

不見任何一絲血腥氣。

這場兵亂,估計以勝者的歡慶壓倒一切,就這般過去了。

第九十七章

雪滿長安。

譚昭昭無心關注外麵的局勢, 雪奴回去之後,快到中午還沒見人影,她很是擔心, 派張大牛前去一看?究竟。

沒多?時,雪奴一身寒意到來,在門口脫下風帽,木屐, 拂了拂額前的亂發,眉眼間帶著鬱氣進了屋。

譚昭昭趕緊倒了碗熱湯遞給她, 道:“先坐著暖一暖。”

雪奴坐下捧杯吃了幾口,長長呼出?口氣, 見小胖墩啃著梨, 清澈明年的雙眸咕嚕嚕看?著她, 愁腸百結間, 禁不住朝他展露出了笑顏。

小胖墩懷裡揣著她給的錢袋, 笑得尤其燦爛。

雪奴緩和了心情,平靜地道:“宅子的大門破了,屋子裡值錢的細軟沒了大半, 到處翻得亂七八糟。幸好沒人因此喪命, 隻有兩個仆從受了些輕傷。他們衝進來, 應當是要找我?,找不到我?, 就?乾脆順手牽羊。不知他們拿走的那些錢財,可有命花。”

若是被?另一方兵丁殺死的話,那些錢財應當就?白拿了。

若雪奴沒與他們在一起, 估計業已遭受了毒手,兩人都不禁感到後怕。

雪奴一下就?看?開了, 道:“這就?是命,我?的命好,總能逢凶化吉。”

譚昭昭道:“既然如此,就?更要慶賀了。今朝是大年初一,宜吃酒。”

雪奴撫掌笑道:“圍爐煮酒,實在美哉!酒都在酒廬與莊子裡,宅子裡存得不多?,他們沒有發現?,都還在。我?讓蓮娘回去取。”○思○兔○在○線○閱○讀○

譚昭昭道:“外麵冷,不用跑來跑去了,我?這裡有酒。本來打算在初三宴請賀知章他們,看?來估計是不行?了,不如拿來吃掉。”

眉豆取取了濁酒,小爐銅壺來,譚昭昭將葡萄酒倒進銅壺裡,加了些糖進去熬煮。

銅壺咕咚,酒香四散。譚昭昭倒了兩盞,與雪奴一起圍坐吃酒,賞著窗欞外的雪與梅花。

彼此都懷著難以言說的心情,你一盞我?一盞,很快就?將一壺酒吃空了。

譚昭昭沒儘興,再倒了一壺煮起來,在酒微微沸騰時,張九齡回來了。

大年初一的大朝會筵席,一早進宮,要到傍晚時方會散。

不過今日不同以往,不知朝廷裡亂成?了何?等?模樣,譚昭昭打量著張九齡,他除了肩頭,想是細雪融化了,連濃眉都一片濡濕。

譚昭昭看?得心疼,忙倒了盞酒迎上去,道:“大郎快吃杯暖和暖和。”

張九齡急匆匆解著大氅,道:“昭昭,我?不能吃酒,陛下駕崩了。”

譚昭昭與雪奴皆大吃一驚,雪奴失聲道:“陛下被?亂兵殺了?”

張九齡搖頭,道:“陛下前日已經駕崩,被?韋後他們瞞著,秘而不發喪。昨日是大年三十,陛下沒能出?現?,最?後沒能瞞住。我?回來更衣,等?下還要進宮去。

譚昭昭記不太清楚,前世中宗李顯的情形究竟如何?,隻仿佛記得,有傳聞是韋後與安樂公主毒殺了他。

這一世有好些事情皆有變化,不過大的事件,時間雖有出?入,還是同樣發生了。

比如開辟大庾嶺,武皇退位,中宗的駕崩等?等?。

譚昭昭放下酒盞,對眉豆道:“去灶房讓阿滿煮一碗熱酪漿,多?加些奶。準備大郎的素服,院子裡收拾一下,喜慶的燈籠都取下來。”

眉豆忙下去忙碌,雪奴也吩咐了蓮娘,讓她回宅子去歸置。

張九齡去更衣淨手,出?來後眉豆送了酪漿上來,他又累又冷又餓,埋首將整晚酪漿吃下肚,總算恢複了精神,繼續說起了宮內的情形。

“韋後與安樂公主,宗楚客宗晉卿等?親信黨羽,皆被?誅殺。陛下駕崩,韋後與安樂公主商議瞞著,欲扶持幼帝登基,效仿武皇臨朝稱製,把持朝政。這幾日,韋後與安樂有所防範,故昨夜的兵亂,比起前幾次慘烈,死傷無數。”

雪奴聽得一臉呆滯,好半晌都未回過神。

天子,皇後,公主,甚至太子,皇子,宰相等?等?,在洶湧的權勢爭奪中,頃刻間就?化為了一具屍首。

與史書上看?到的文字記載不同,譚昭昭身在局中,雖說知曉些結局,親自聽到時,依舊感到全?身一片冰涼。

小胖墩一直乖巧依偎在譚昭昭身邊,此時他稚聲稚氣問道:“阿娘,他們都在爭糖嗎?”

譚昭昭怔了下,握住他的小手,道:“是,他們在爭糖吃。”

小胖墩打了個寒噤,沒再作聲,臉頰貼著譚昭昭,安靜地望著大人們。

張九齡看?著母子倆,道:“李三郎與太平公主的兵圍住了皇城,安國相王被?推舉為帝。長安城現?在暫時無事,城內過兵也無需害怕,他們是在搜尋韋後一係漏網之人。昨晚前來相幫的兵丁乃是羽林軍,他們投靠了李三郎。聽說是高三郎的建言,恐韋後他們會亂殺大臣無辜,得了李三郎的令,前來朝臣住的各坊巡視。昭昭,多?得三郎,若不是他,後果不堪設想。”

原來是高力士啊!

當時救他時,譚昭昭一部分是心疼不忍,一部分考慮到了安史之亂,他是李隆基身邊最?得力的內侍,並未想到今日之事。

一切皆有因果,譚昭昭想到高力士吃到酒釀煮蛋時,眯縫起來享受滿足的雙眸,心頭溫軟酸澀,各種情緒交錯難忍。

至於新帝的人選,李隆基與太平公主的兵圍住了皇城,李旦當然會被?推舉為帝。

接下來,先要徹底清除韋後一係的黨羽,在這以後,就?是李三郎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