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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了韶州,疏忽了她。

張九齡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笑,道:“俗雲:窮波斯,病醫人,瘦相撲,肥大新婦。昭昭身為新婦,當受了不少的委屈。我未能好生護著你,這是我的大錯。”

譚昭昭聽到這幾句俗語的“不可能”,細想一下便覺著挺有意思。

波斯來的胡商,富得流油。醫者看病治人,如何能病懨懨。瘦弱之人,豈能做相撲。

至於新婦,嫁人之後須得侍奉翁姑,侍候夫君操持家務,忙得團團轉,斷不可能胖。

大唐富裕繁華,武皇當政,於女人會少許多束縛。

可惜這些,僅對於手握權勢的權貴公主而言,尋常百姓家並非如此。

端看這幾句俗語,就足以充分說明,女人嫁人後的不易。相夫教子,侍奉公婆,乃是大唐尋常人家的規矩。

既然張九齡將話說到了這裡,譚昭昭認真道:“大郎,你先前問我可曾生氣,我沒騙大郎,有什麼可生氣的,事實如此啊。在外人眼中,比如阿翁阿家看來,我是配不上你。不過呢,這個配不配,他們說了不算,端看你我自己。大郎若是不做那焦仲卿,我如何能做劉蘭芝?”

張九齡一瞬不瞬望著譚昭昭,她眉眼疏朗,大氣明%e5%aa%9a。

“我如何能做那焦仲卿,昭昭此生都是我的妻,永遠不會變......”

譚昭昭抬手,溫柔且堅定打斷了他,示意他先聽她說完。

“大郎,你彆急呀,先莫要說太遠。至於大郎問我可曾後悔,以前已經過去,後悔無用。未來會如何,世事難料,我更願意活在當下。”

張九齡靜靜聆聽,目光始終停留在譚昭昭臉上,仿佛要看清她的每絲表情,每份真心。

譚昭昭迎著他的視線,緩緩道:“大郎,我並不需要你護著我,我隻是希望你尊重我,我也尊重你。你為人子,有你的不易。我是人,人皆有七情六欲。會屈服,亦會生氣,會厭煩,會傷心。各種規矩,律令,若能完全控製人的本性,就沒有改朝換代,殺人放火的事情了。”

張九齡輕頷首,晦澀道:“昭昭,我明白,終究是讓你為難了。”

譚昭昭搖頭,笑道:“大郎,你看,這就是世情啊。在世情規矩下,我身為妻子,新婦,本就該如此。我不能有委屈,有不滿,有怨懟。大郎能注意到這些,已經是極為了不得的事情。”

無奈歎了聲氣,譚昭昭平靜地道:“大郎%e8%83%b8有溝壑,心懷大誌,定當有一番大作為。我隻是個後宅婦人,於大郎的前程來說,的確幫不了任何的忙。阿翁阿家他們嫌棄我,我能理解,但那隻是他們的看法,與我何乾?”

風吹來,卷起絹絲飛揚,譚昭昭順手緊緊壓住了。

“我不願困在後宅,成日等候丈夫歸家,操心丈夫可有吃飽穿暖,可有生出兒女替夫家開枝散葉,侍妾可有安排妥當,庶子庶女可有一並妥善照顧,可有在翁姑前儘到孝心。既便我什麼都不是,心氣還如此高,如此不知好歹。大郎,你可能接受?”

大唐正是太平盛世時期,她有錢傍身,不求大富大貴,足夠她舒適過一輩子。

何況,無論在何種境地,她都要活得自在隨心。

替如今的她,替以前的譚氏,一並活了。

張九齡不假思索上前一步,譚昭昭趕緊攔住他,道:“大郎莫要回答得這般快,先深思熟慮之後再說。”

風越來越大了,卷來烏雲,將太陽埋了進去。

“估計要下雨了。”譚昭昭打量著變了的天氣,忙著將絲絹收進箱籠。

張九齡默不作聲忙著收拾,心此刻猶如天氣一樣,悶得慌,堵得慌。

譚昭昭愈冷靜,他愈難受。

真如他所料那般,他們皆看重他,從未考慮過,她的想法。

她後悔了,所有的大度,皆因著無所謂。

世人並非皆愛權勢富貴,也有隱在世外的高人神仙,斷不肯入俗世,隻求一份自由自在。

他的昭昭便如此,不屑他的大好前程,定要做他的妻子。

將絲絹收進箱籠,張九齡喚了眉豆與千山來,抬進屋放好。

張九齡望著天色,手伸出廊簷下探了探,道:“興許晚間會下雨。明日早起若雨停了,我們進城去。”

譚昭昭訝異了下,她來到這裡之後,還沒去過韶州城呢,高興地一口應了,“大郎進城可是有事?”

張九齡道:“先前昭昭說替大娘子添置一套頭麵,我們早些去辦了。”

譚昭昭想起張九齡送她的那隻簪子,猶豫了下,道:“韶州城要是尋不到好的頭麵,不若就給大娘子金葉子。越州富裕,要是不時興的頭麵,大娘子也不好戴出去。”

張九齡下意識看向譚昭昭的發髻,她向來素淡,隻在發髻上蘸了一隻柳葉金簪。

他送的簪子,從未見她戴過。

張九齡失落地道:“昭昭,我送你的簪子,你可是不喜歡?”

譚昭昭看著他臉上的落寞,忙否認道:“沒有,禮輕情意重......呃,我不是這個意思,平時我不喜戴太多的配飾,太重了。大郎那般費心替我尋了來,我都好生收著呢。”

送禮不得人心,還不如不送。

張九齡懊惱地道:“昭昭莫要安慰我,是我莽撞了。”

譚昭昭有口莫辯,忙岔開了話題:“順道替七娘子備一份吧,她要是成親,我們總不能忽略了。”

聽到“我們”,他們還是夫妻,張九齡心方定,道:“好,都依昭昭的。昭昭的嫁妝留著吧,我都一並出了。”

譚昭昭不解,張九齡攜著她的手,道:“我們去書房。”

兩人來到前院書房,張九齡前去書架上,取下放在上麵的匣子,連著鎖匙一並遞給了譚昭昭。

譚昭昭恍然記起,這是張九齡放錢的匣子。

張九齡道:“平時我花銷大,囊中羞澀,比不過昭昭富有。”

譚昭昭打開匣子,裡麵有金葉子,些許零散的銅錢,玉佩,扳指,紅藍寶石等等,價值不菲。

以前張九齡說得隨意,譚昭昭沒曾想到,竟然這麼多!

墊了墊匣子,譚昭昭一下覺著沉甸甸了,她不由得驚呼出聲:“喲!大郎真是深藏不露。”

張九齡寵溺笑道:“都給你。”

哎喲!哎喲!

譚昭昭猛地抬頭,驚喜看著他,道:“大郎可彆考驗我啊!”

張九齡笑了下,笑容極淡,很快就散了,聲音低了幾分:“昭昭,我隻有這些,你全部都收著,放在自己的嫁妝中,無論怎樣花用皆可,一切由昭昭說了算。先前昭昭讓我慎重考慮,其實我無需考慮,我向來都遵從自己的本心。已經過去的事情,歉疚無用。我同昭昭一樣,活在當下。當下的我,願意同昭昭白首不相離。”

停頓了下,張九齡緩了緩情緒,艱難道:“昭昭若是後悔欲和離,那是因著我被昭昭厭棄,是我不夠好。我自會儘心儘力,若實在無能,惟願昭昭能過上自在,不受羈絆的日子,方是對昭昭最大的尊重。”

譚昭昭摟著匣子,快活得幾乎要飛起來,大聲清脆地應了:“好!”

張九齡被她身上的喜悅,衝得酸意蔓延,立刻就後悔了,忙道:“我是說假若,假若啊,昭昭可彆以為我打算同你和離,可彆誤會了。”

譚昭昭瞥了他一眼,臉上明明白白寫著嫌棄他出爾反爾。

張九齡彆開眼,咳了下,輕擁著她往外麵走:“昭昭快去把匣子放好,明日進城去的時候,順道去衙門,寫進你的嫁妝冊子裡去。昭昭,我餓了。好困啊,昭昭還是先陪我歇一歇吧,我想擁著昭昭入眠.....”

第二十三章

雨淅淅瀝瀝下了一夜,到了天明時方停歇。

天際一汪碧藍,涼爽宜人,譚昭昭舒服得仰著頭,站在廊簷下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張九齡從屋內走出來,上前立在她的身後,環著她的腰,俯身將頭抵在她的肩膀上,呢喃著喚昭昭。⊕思⊕兔⊕網⊕

譚昭昭怕癢,他的臉又貼上來摩挲,忙笑著躲開,叫道:“當心脂粉花了。”

從昨日起,張九齡就變了個人樣,默默跟在她身後,幾乎寸步不離。

張九齡不滿唔了聲,用力摟了摟,方放開她:“我與阿耶阿娘告知過,匣子交給了千山,我們且出發,坐馬車進城。”

譚昭昭其實想騎馬進城,她遲疑了下道:“我去換你的衣衫,騎馬前去可好?”

張九齡打量著譚昭昭的身形,眼裡浮起了笑,一本正經道:“昭昭真要穿我的衣衫?”

被嘲笑身高,譚昭昭氣得橫他,想到下雨路滑,騎馬會濺一身泥,隻得作罷。

到了大門處,張大娘子提著裙子跑在前,喊著大兄嫂嫂。

張大娘子跑到馬車邊,眼巴巴道:“大兄嫂嫂,你們可是要進城?我也想去,帶上我可好?”

張九齡眉頭微蹙,今日要去銀樓替她看可有合適的添妝,還要去衙門給譚昭昭登記嫁妝冊子。

張大娘子一同前去的話,著實不大方便,張九齡委婉拒絕道:“下次再帶你去。”

張大娘子嘟著嘴,可憐兮兮道:“下次是何時呢?大兄還有數十日就去長安了,平時都見不著人影。”

此次一彆,山高路遙,此生估計再難見麵。譚昭昭心一軟,暗忖張大娘子去也好,若有看中的頭麵,就買下來送給她。

譚昭昭輕輕拉了下張九齡的衣袍,道:“讓大娘子一起去吧,大郎去衙門忙,眉豆留在家,我正好有個伴一起逛鋪子。”

張九齡略微思索,明白了譚昭昭的意思,含笑看了她一眼,對張大娘子道:“你去同阿娘說一聲。”

張大娘子一喜,提著衫裙,飛快朝著盧氏的院子奔去。

張九齡讓千山前去再備輛車,譚昭昭道:“讓大娘子與我們同一車就行了,再備車豈不是麻煩。”

千山便等在了那裡,張九齡堅持道:“去吧。”

千山這才應下離開,譚昭昭見張九齡背轉身不做聲,探頭過去打量,見他冷著臉,不禁愣了下,問道:“大郎生氣了?”

張九齡哼了聲,“是生氣了。”說完尤不解氣,冷冷道:“昭昭可是不想與我在一起?”

譚昭昭被逗笑了,趕忙道:“沒有沒有,大郎怎地會這般以為?”

張九齡道:“此次是我們初次一同進城。”

譚昭昭閒閒道:“誰叫大郎以前出門時,都將我留在家中呢?”

張九齡一怔,臉色柔和下來,歉意地道:“昭昭,對不住。我隻想同你兩人在一起,能說說話,順道歇息一會。”

譚昭昭下意識去看張九齡的眼睛,丹鳳眼的雙眼皮雖不那麼明顯,眼底泛著淡淡的青色,想來是昨夜沒歇息好。

想到自己夜裡睡覺不老實,譚昭昭訕訕道:“我們還是分屋歇息吧,免得大郎總是睡不安穩。”

這段時日,張九齡已經習慣了譚昭昭在睡覺時,腿會不時搭在他的身上。反倒是她挪開後,他還會主動去搬過來。

昨夜張九齡難得失眠,她在懷裡,他卻感到她離得很遠,生怕一閉眼,她就不見了。

張九齡神色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