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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子去替九娘收拾床榻。”

“你身子可好了?”張九齡輕微咳了聲,自在了些,起身盤腿坐著,慢慢收起書軸。

譚昭昭想到盧氏的吩咐,含糊答道:“已經大好了。”

張九齡仔細打量譚昭昭的神色,“氣色倒可。”接著伸出手,“我替你把把脈。”

譚昭昭目露驚訝,他還會醫?

張九齡解釋道:“略微懂一些。”

讀書人讀醫書,涉略廣泛,也不足為奇。

譚昭昭便跪坐下來,伸出手臂。

張九齡看向譚昭昭,喉結微動,道:“自家屋內,隨意些就好。”

譚昭昭哦了聲,從跪坐改成了盤坐。

微涼的指尖搭在了手腕上,譚昭昭情不自禁垂眸看去。

修剪得乾淨整齊的指甲,手指關節間有一層薄繭,指尖亦如此。想必是常年握筆寫字,騎馬射箭留下的痕跡。

“無大礙,好生修養就是。”張九齡收回手,視線從譚昭昭臉上掠過,略微停頓之後,道:“瘦了些,多吃些補回來。”

譚昭昭聽到瘦,下意識抬眼看向他,心道他可是嫌棄自己不美了?

也是,再美也美不過他。

譚昭昭心寬,很快就沒再想這個問題。

張九齡已經彆轉頭,起身前去提熏籠:“快些將頭發熏乾,仔細再病了。”

熏籠離張九齡不遠不近放著,中間隔著食案。譚昭昭僵了下,思考著熏頭發的姿勢。

張九齡見譚昭昭沒動,掀起眼簾瞥向他,催促示意。

譚昭昭心一橫,取了軟囊墊著,斜倚身子,將頭發覆蓋在熏籠上。待一邊乾後,再熏另一邊。

熏籠裡眉豆加了青木香,淡香嫋嫋,頭熏得暖烘烘,譚昭昭舒服得鬆弛了下來。

“新熟的荔枝,時日尚早,隻得了一小筐,嘗嘗鮮罷。”張九齡指著食案,道:“你身子雖初愈,寒涼之物略微吃上一些,並無大礙。”

譚昭昭撐著探頭看去,食案上的小碟裡,擺著五顆新鮮的荔枝。

一小筐荔枝,須得與一大家子分食,譚昭昭得了五顆,已經算不少。

“我在廣州府嘗過了,你吃就是。”張九齡補充道。

譚昭昭怔了怔,前後一思索,大致明白了前後關竅。

荔枝帶回韶州須得用冰鎮著,她生病不宜食用寒涼之物。加之眼下時節荔枝又少,估計原本沒她的份,張九齡將他的那份給了她。

無論她猜測對與錯,幾顆荔枝罷了,譚昭昭並未放在心上。

張九齡見譚昭昭未動,右手抬起,左手扶住垂落的廣袖,取了荔枝,在指尖隨意一捏,荔枝殼裂開。

剝開一半的殼,張九齡捏著餘下的部分,將荔枝遞向了譚昭昭。

荔枝雖少,誠意足夠重。

譚昭昭伸手接過,笑盈盈道:“大郎有心了。”

張九齡望了眼譚昭昭,見她笑容燦爛,嘴角跟著上揚,將餘下的四顆荔枝,全部剝開了。

荔枝冰涼清甜,核有些大,譚昭昭含在嘴裡,轉頭找渣鬥。

張九齡目光停在譚昭昭鼓鼓的右臉頰上,眼裡笑意浮動,從食案下麵取了渣鬥,“喏。”

譚昭昭窸窸窣窣挪過去,將荔枝核吐到了渣鬥中。

張九齡手上沾了荔枝汁,起身去淨過手。沒一會,拿著剪子與一塊粗布巾走過來,在她身後鋪好。

譚昭昭看得莫名其妙,張九齡道:“先前你稱要修剪發梢,坐好吧,我替你修剪,正好,我也要一並修修。”

身體發膚來自父母,大唐萬國來朝,民風開放,並不太遵守這一迂腐規矩。頭發淩亂不加修飾,反而顯得無禮。

譚昭昭沒曾想到,張九齡要親自替她修剪。聽他話裡的意思,等會她的頭發修完畢,還要她幫他修剪。

端看張九齡的舉止,連書卷都要擺得與身體齊平,若是將他頭發剪壞了......

譚昭昭心中忐忑,忍不住回頭看去。

“彆動。”張九齡手指抵住了譚昭昭的頭,將她的腦袋撥正。

剪子清脆喀嚓,譚昭昭看到烏黑的發絲掉落在地,起初她還在緊張,待到發絲在粗布上覆了一層,她愈發懷疑起來。

她隻是修剪粗糙開叉的發梢,他是否剪得太多了些?

“怎地不齊整呢?”

譚昭昭聽到張九齡疑惑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咯噔了下,趕緊阻攔道:“好了,就剪到這裡吧。”

張九齡手停頓了下,堅持道:“還未修剪齊整。”

譚昭昭趁著他放下剪子的瞬間,趕緊蹭蹭蹭往前挪了幾步,將頭發拂向身前一看,明顯短了一截不說,還參差不齊。

譚昭昭暗暗瞪了眼張九齡,事已如此,隻得勸自己。

算了,長短與參差不齊都無關緊要,反正都是挽發髻。

張九齡避開了譚昭昭的視線,喚道:“眉豆,進來收拾。”

譚昭昭眨了下眼睛,道:“大郎還未修剪呢,等下一起修剪完,再收拾也不遲。”

“九娘身子初愈,不宜勞累,我喚千山給我修剪即可。”張九齡起身前去拾起書卷,擋在了麵前。

千山是張九齡的隨從,譚昭昭懷疑地打量過去,總感到他在心虛。

書卷擋住了臉,譚昭昭一時沒能看清張九齡的表情。

眉豆已經進了屋,譚昭昭隻得暫時作罷。眉豆看到她垂在身後的烏發,低呼了聲:“九娘,你的頭發怎地了?”

張九齡這時放下了書卷,不動聲色道:“你再替九娘修一修。”

眉豆眼神在兩人身上打轉,見張九齡麵無表情,忙不敢再多看,擺好粗布巾,拿剪子很快將譚昭昭的發尾重新修剪齊整。

張九齡在旁邊一瞬不瞬看著,手指比劃了下,看向譚昭昭,微微笑道:“下次我便能修剪好了。”

譚昭昭敷衍地嗯了聲,沒有下次,她絕對不會讓他再動手。

眉豆收拾好碎發退了出去,張九齡左手執書卷,右手端起清水抿了兩口。

譚昭昭眉頭微蹙,張九齡趕路辛苦,又這般晚了,他為何還不回書房?

莫非,他閒著替她修發,就是打算等她一起歇息?

終歸是血氣方剛的少年郎啊!

譚昭昭想到這裡,抬眼看向張九齡,渾身控製不住變得緊張僵硬。

張九齡放下書卷,朝她看來,道:“時辰不早,早些歇息吧。”

燈影婆娑,他看向人的眼神,總是深邃而深情。

簡單的字句,譚昭昭竟聽出了莫名的況味,臉倏地變得滾燙。

第三章

譚昭昭想冷靜,在眼下的情形中,她發現根本冷靜不下來,更無法思考。

張九齡已直起身,在弓腰的時候,寬袍垂落繃緊,露出一截修長勁瘦的腰身。

譚昭昭在張九齡發現之前,趕緊收回視線,轉身往臥房走去。

身後傳來了腳步聲,室內安靜,每一聲都令人心慌意亂。

腳步聲愈來愈輕,是朝著反的方向。

譚昭昭咯噔了下,轉頭看去,張九齡正往外走。

譚昭昭的臉比先前還要滾燙,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原來是自作多情啊!

幸好幸好!譚昭昭抬手輕撫%e8%83%b8口,很快就平緩下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親事,成親幾月聚少離多,彼此不熟悉。

身長玉立的背影,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可惜了呢!

譚昭昭惋惜了片刻,轉身回臥房。

這時,外麵傳來徐媼的聲音:“大郎,九娘,你們歇息了嗎?”

眉豆從耳房出去,迎上前見禮道:“徐媼,都這般晚了,你怎地來了?”⊿思⊿兔⊿網⊿

譚昭昭在臥房站了一會,沒聽見張九齡的動靜,她忙走出屋。

張九齡不知何時轉身回來,正站在坐席邊,準備坐下。

迎著譚昭昭莫名其妙的眼神,張九齡笑容淺淡,並未出聲解釋,怡然自得坐下了。

明明在笑,譚昭昭似乎感到了他眉眼間的冷意。

徐媼在門外道:“娘子差婢子給大郎送青飲來,大郎趕路勞累,睡前吃些青飲解乏。”

譚昭昭想到盧氏對他的關心,顧不得他,忙走了出去,道:“眉豆,快快請徐媼進來吧。”

眉豆領著徐媼進了屋,捧著食盒上前見禮,奉上扶芳葉熬的青飲,恭敬地道:“小盧娘子最擅煎青飲,七娘子深得小盧娘子真傳,比她阿娘做得還好,青飲乃是七娘子親手煎製。娘子恐大郎一路勞累,吩咐婢子看著大郎吃完,早些回書房歇息。”

譚昭昭跪坐在旁邊,眼觀鼻鼻觀心,一言不發。

青飲隻得一盅,徐媼轉過頭看向譚昭昭,頷首歉意地道:“娘子以為大郎歇在書房,九娘身子尚未痊愈,就隻備下了一盅,還請九娘子莫要見怪。”

譚昭昭微笑著道:“阿家的一片慈母心,我如何能責怪。”

一動不動的張九齡,此時終於抬頭看了眼譚昭昭,漫不經心收回視線,對徐媼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徐媼怔在了那裡,看上去很是為難。

譚昭昭端坐在一旁看熱鬨,婆媳問題是千古難題,她不想參與進去,更不會忍氣吞聲扮賢惠大度。

大不了一彆兩寬,各生歡喜。

張九齡目光漸冷,盯著徐媼道:“徐媼可還有事?”

徐媼心神微凜,趕忙垂下頭見禮,道:“大郎早些歇息,婢子這就告退。”

眉豆起身送徐媼出門,順手將大門合上。

屋內剩下了兩人,譚昭昭還在思考說什麼才好,張九齡指著青飲:“你吃。”

譚昭昭倏地睜圓了眼,張九齡眼裡浮起了笑意:“你身子尚未痊愈,青飲對身子好。”

青飲散發著陣陣藥味,譚昭昭來了這裡十餘日,吃過了幾次眉豆拿來的各種飲品,茶。

除了酪漿她能吃上幾口,其他的如茶,加了鹽蔥薑橘皮等等東西進去,味道太過古怪,她真真吃不習慣。

再說這是盧氏與戚宜芬的一片心意,盧氏擔心他被過了病氣,徐媼話裡話外,皆在勸他回書房去歇息。

以張九齡的聰明,譚昭昭不相信他會聽不出來。

究竟是母子鬥法,還是少年叛逆,譚昭昭懶得費心思去猜測,隻拒絕了青飲,道:“我不吃,還是大郎吃吧。”

等下要歇在何處......

譚昭昭將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乾脆地趕人:“大郎吃完後,早些回書房歇息,我身子還未痊愈,就先回臥房,恕不多陪大郎了。”

張九齡隨著她起身,喚了聲眉豆。

眉豆進屋,張九齡吩咐道:“收拾了吧,去打些熱湯送進屋。”

譚昭昭眨著眼睛,耳根又開始發熱。

這次張九齡話中的意思很明顯,他要歇在這裡。

眉豆喜笑顏開,清脆應了,飛快端起青飲出門,去提熱湯。

張九齡施施然轉身去了淨房,譚昭昭呆愣了片刻,心一橫往臥房走去。

這般美好的少年郎呢!

眉豆急切,早就在床榻上鋪了兩床熏得鬆軟的被褥。

譚昭昭用清水漱過口,盯著被褥半晌,呼出一口氣,鑽進了靠裡的被褥中。

不一會,張九齡進來了,外麵的月白寬袍退下,穿了身深青的裡衣。鬢角眉間尚帶著溼潤的水氣,抬手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