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添了些許的疑惑:“難道不是既想要改革選取官員的方式,又擔心過於激進,以至於國勢不穩嗎?”
皇帝心頭微動,來了幾分興致,不由得前傾幾分身體,叫注意力更集中些:“說說你的看法。”
嬴政應聲,忽的又好像想起什麼似的,瞟了一眼殿中的時計,站起身來:“一刻鐘已經到了,時間的流逝真是如同流水一樣啊!”
皇帝眉頭微皺,繼而發出了一聲冷嗤,卻沒有急於作聲,手指似有似無的扣在案上,陷入到思忖當中。
如是過去半晌,他忽的抬起手來,傳了近侍親信過來:“帶他去後殿用些夜宵。”
若是沒有劉徹提醒,嬴政說不定真就去了,但是他心中早有猜度,皇帝方才沉默的時候,他打量著對方神色,哪裡還有不明白的?
嬴政在心底發出一聲歎息,繼而拱手道:“我有幾句話,想單獨同陛下言說,請您屏退近臣和宗親們。”
皇帝眼底露出幾分意外,盯著他看了幾眼,終於擺了擺手。
其餘人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嬴政開門見山道:“陛下,讓我來給您講一個故事吧。”
皇帝居高臨下的覷著他,淡淡道:“願聞其詳。”
空間裡劉徹津津有味的念了一段創死人不償命的文案給他聽——嬴政聽完就覺腦袋轟轟的響,眼前更是一陣一陣的發黑。
皇帝的臉上逐漸浮現出幾分不解。
嬴政遂狠了狠心,麵無表情,以一種平鋪直述的語氣道:
“她是風華絕代的傾城佳人,通曉天下典籍,學富五車,他是冷厲瘋狂的少年天子,自幼困於宮闈,沒有感受過絲毫溫暖。”
皇帝:“……”
頭頂緩緩冒出來一個“?”。
這什麼東西?
小說家最近才寫出來的玩意兒?
嬴政假裝沒看見他臉上的詫異,指甲掐著掌心,頭皮發麻的繼續往下念。
“一場邂逅,兩人的心都亂了。”
“這個奇女子嘔心瀝血,輔佐帝王開創盛世,就當她決定功成身退的時候,帝王卻霸道的堵在了她的必經之路上——朕不準你離開!全兒,沒了你,朕可怎麼活?!”
皇帝:“??”
“她不願困局深宮,做他後宮鶯鶯燕燕中的一個,他痛苦萬分,但最終還是決定成全她!”
“帝王賜下一杯毒酒,她淒然飲下。再度睜眼,卻發現他正陪在自己身邊。”
“傻丫頭,沒了你,這萬裡江山又有什麼意思?”
皇帝:“???”
“她捂住帝王的嘴,梨花帶雨:陛下,你走了,這天下該怎麼辦?!”
“帝王溫柔一笑:還是讓我們的孩兒去頭疼吧!全兒,從此以後,我們就隻有彼此了,生生世世,再不分離!”
皇帝:“????”
嬴政強忍著抖一抖身上雞皮疙瘩的衝動,板著臉,麵無表情道:“陛下,我說完了。”
皇帝:“……”
皇帝:“啊。”
皇帝隻覺得眼前發黑。
坐在原地僵持了好一會兒,他才有些遲鈍的抬起手,揉了揉太陽%e7%a9%b4:“那,那女子不是不想進後宮嗎,既然如此,怎麼又冒出個孩子來?”
劉徹抱著個喇叭,躊躇滿誌的給嬴政塞答案:
“他求愛,她拒絕,他痛苦,他買醉,他霸王硬上弓!一夜之後,她逃離國都,消失的無影無蹤,幾年之後,他終於找到了她……”
“卻發現她身邊還有個跟自己小時候一模一樣的臭小子,氣勢洶洶的對他說:你想對我娘親做什麼?!”
嬴政:“……”
嬴政:“啊。”
嬴政隻覺得眼前發黑。
對麵皇帝還在看他。
他咬著牙把劉徹給出的答案說了出來。
皇帝:“……”
皇帝:“…………”
皇帝流露出一種語言難以形容的扭曲表情來。
就像是被車創了,剛有點好轉的時候,又被創了一遍似的。
好在他沒有繼續問這茬兒,而是換了個話頭:“最後是怎麼著,那帝王假裝賜死那女子,實際上是與她一起離開宮廷,遊山玩水去了?”
嬴政用鼻子發出來一聲:“嗯。”
皇帝:“……”
皇帝:“…………”
皇帝:“啊。”
這個叱吒風雲、威震諸國,深深明白自己想要什麼,並且持之以恒為之付出努力的鐵血帝王,此時臉上居然浮現出一種令人心疼的茫然與無措來。
然後他攤了一下手,左右顧盼:“所以呢?”
皇帝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嬴政:“……”
嬴政痛苦於自己是個有羞恥心的人。
我如果是劉野豬,那該有多好啊!
他心想。
皇帝愈發茫然:“怎麼不說話?”
嬴政看著他,愧疚的笑了笑。
然後憨厚又無辜的說:“如果陛下賜死了我的母親,那這個故事,就屬於你們倆了喔。”
皇帝:“?”
皇帝:“……”
皇帝:“!!!!!!!!!”
第196章 秦王掃六合,虎視何雄哉10
如果陛下賜死了我的母親,那這個故事,就屬於你們倆了喔。
就屬於你們倆了的喔。
喔。
朕的周國能夠有今日,是全妃兢兢業業輔佐的緣故……
朕求而不得,像個失心瘋一樣強迫她才有了孩子……
朕為了一個女人假死,拋下社稷去跟她浪跡天涯……
6啊。
在後世留下這種名聲,跟朕生下來就死了有什麼區彆?
啊,還是有一點的。
生下來就死了起碼不用遭受這種羞辱。
6啊,6。
哈哈哈哈哈哈哈。
(懵逼)(震驚)(持續震驚中)(持續震驚中)(逐漸恢複神智)(發瘋大叫)(貼地蠕動)(突然暴起攻擊)(哈哈大笑)(想車裂所有人)
皇帝原地呆了起碼有半刻鐘那麼久——這個時代的人,實在很難想象這種集結了後世人民智慧的造謠文學。
然後他勃然大怒,以一個攻於心術的帝王絕對不該有的盛怒姿態,一掌擊在案上,繼而豁然起身:“該死的畜生!周國有今日,是朕和首相嘔心瀝血,備嘗艱辛,一步一個腳印打下來的,關全妃什麼事?怎麼就成了她的功勞?!”
又糾正說:“她進宮的時候,變法早就開始了!”
嬴政:“喔。”
皇帝:“朕是皇帝,是天子,肩負著多少人的希冀,承載著幾代周帝一統天下的理想,怎麼可能為了一個女人選擇假死,拋下祖先基業於不顧?!”
嬴政:“喔。”
皇帝:“宮禁何其森嚴,變法之後對於百姓出行限製何等嚴密,全妃一個弱女子,毫無身份憑據,怎麼可能跑的出去?更彆說在外邊生孩子了!”
嬴政:“喔。”
劉徹在空間裡都快急死了:“始皇,你彆隻會‘喔’,你說‘噫,急了急了’——信我,他分分鐘破防給你看!”
嬴政:“……”
嬴政忍著扶額的衝動:“還,還是算了吧。”
“為什麼?!”
劉徹憤怒又不解:“我的辦法肯定有用!”
李元達嘴角抽搐一下:“可能,大概,也許,是因為始皇還是想正經做個人的……”
然而即便嬴政沒開嘲諷說“急了急了你急了”,皇帝自己也破防的差不多了。
他一張老臉憋得通紅,在寶座附近焦躁的走來走去,再看一眼底下那糟心的老六,盛怒不已,又罵道:“該死的畜生,是誰讓你想這樣的法子來反製朕的,你還有人性嗎?!”
嬴政:“……”
彆罵了!
難道我沒有羞恥心的嗎……-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網-_-!友-_-!整-_-!理-_-!上-_-!傳-_-!
皇帝還在憤怒輸出:“這樣荒謬無恥的東西,毫無邏輯可言,卑鄙下流到了極致——你到底是怎麼編出來的?你跟朕說法家,跟朕說黃老,說管子,說儒家——儒家的禮義廉恥,你都讀懂了嗎?!”
嬴政:“……”
彆罵了彆罵了!
我難道沒有羞恥心的嗎……
皇帝甚至於用《詩經》進行輸出:“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你這卑鄙無恥的小子,這樣的話都能編造出來,居然連老鼠都不如嗎?!”
嬴政:“……”
彆罵了彆罵了彆罵了!
都說了彆罵了!!!
你……
怎麼還罵的這麼難聽啊嗚嗚嗚_(:з」∠)_
嬴政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一陣陣燒得厲害——畢竟他還是個要臉的體麵人。
然而此時此刻,計劃進行到現在,又如何容得了他退縮?
老實人梗在原地,腳趾用力的摳著地,麵對受害者的憤怒指責,一時之間,竟無言以對。
皇帝見狀愈發惱火,幾乎是咆哮出聲:“說話啊,剛剛你不還是舌燦蓮花嗎?現在怎麼啞巴了?!”
嬴政:“……”
嬴政極力抑製住低頭說“對不住”的衝動,遲疑著不知如何反應。
節奏大師-黃謠製造者-劉徹急得在空間裡直拍大腿:“不要流露出羞愧的樣子,這樣他就會發現你的弱點,發現你其實還是有人性的,就不會相信你真的能夠將謠言散步出去,那你就失去了談判的優勢!”
“也不要跟他在細節上糾纏,現在是談判環節,也不要陷入他給你設置的道德困境——隻要你沒有道德,他就綁架不了你!”
他舉著喇叭,大聲道:“來,跟我學,一針見血、開門見山的大聲告訴他——你就說這招有用沒用吧!”
空間裡其餘人:“……”
彘兒秀的天地變色。
嬴政:“……”
第一次如此痛恨於自己的道德和底線。
第N次羨慕劉野豬這個道德低穀。
指甲死命的掐著掌心,嬴政強迫自己麵無表情的回答皇帝:“陛下隻說這招有用沒用吧。”
皇帝:“……”
皇帝被他的無恥震驚了。
皇帝十分震驚的看著他。
嬴政:“……”
彆,彆這麼看我啊!
這話又不是我想說的!
去看劉野豬啊!
要不要我給你指一指他大概在哪兒?!
啊,彆看我了!
彆看了!
皇帝沒有說話,隻是用那種驚訝到了極致的眼神看著他。
可有些時候語言其實也沒那麼重要,他眼神當中透露出的震撼之於嬴政,本身就是一種無形之中的沉重審判。
嬴政強迫自己儘量麵無表情。
皇帝仍舊震驚的看著他。
嬴政眼睫不自在的顫唞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垂下了眼瞼。
如此不知過去多久,皇帝終於“謔”了一聲,帶著幾分嘲諷,其中又隱含了幾分難以置信。
他難掩譏誚的開口:“朕的修養讓朕沒辦法說出更難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