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阻塞天子視聽,狂妄到了這等地步,實在令人心驚!”
朱元璋變了臉色,匪夷所思道:“竇大將軍……怎會如此?!”
他難以置信道:“這,果真是竇大將軍做的嗎?”
潘晦聲音肯定:“千真萬確!”
“朕一直以為,大將軍是本朝的周公……”
朱元璋神色黯然,難掩傷懷:“不想他竟行如此悖逆之事。”
潘晦小心的覷著天子麵色,試探著道:“既然如此,陛下可要將其明正典刑?”
朱元璋眉頭皺起,神色遲疑:“大將軍,他對朕有著匡扶之功啊,怎麼能因為一個郎官的指控,便使其坐下如此大罪?”
潘晦:“……”
潘晦:“那,那陛下可需要臣暗中監察竇氏一族一二?”
朱元璋:“嗯,怎麼不需要呢。”
潘晦:“是否可以請陛下賜臣一道密旨,方便臣偵辦此事?”
朱元璋:“啊?這,不好吧……”
萬一事敗,又或者泄露出去,朕怎麼往外甩鍋呢。
潘晦:“……”
潘晦:“…………”
陛下你這個樣子臣很難辦啊!
你既不明著說想要處置竇氏一族,又不給臣便宜行事之權,甚至於連監察之事都說得模模糊糊——你這樣叫臣怎麼為你儘心?
他心下鬱卒,又不敢做聲,隻得吞下苦果,打落牙齒和血吞。
嬴政都不由得說了一聲:“好慘。”
“噫,”李世民道:“老朱你現在好像一個渣男啊!”
李元達:“兄弟,自信點,把‘好像’去掉吧!”
劉徹嘻嘻笑了起來:“渣男都是這樣的啦——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
對於老夥計們的評價,朱元璋隻是笑。
事實上,能名留青史的皇帝,有幾個不是麵厚心黑的?
他當然不會留下竇敬,但是想將其處置掉,是要有策略的。
竇敬擅權,最大的依仗是什麼?
是他掌控的太尉之位,是他手中的兵權,他可能在輿論上一敗塗地,但是他擁有掀桌子的鐵拳力量!
真把他惹急了,他完全有率軍逼宮的能力!
雖然穆氏國祚未儘,如此一來,緊隨其後的必然是天下共同勤王,但就算是勤王大軍把竇敬抓起來千刀萬剮了,也無法使被殺的天子複生了。
既然如此,朱元璋該怎麼做呢?
其實很簡單啊。
賞賜。
厚賞。
直到賞無可賞!
他賞賜的越多,竇家承受的輿論壓力就越大,短時間內竇敬篡國的可能性,反而被壓縮到了最低。
他賞賜的無儘多,多到後來的繼位者不可能比這更多,也就徹底的將竇敬綁架到自己的船上——你廢掉朕,再立彆人,彆人也不可能給你更多,你還要因為廢立天子被天下人罵,甚至被群起而攻之,何苦來哉?!
同理,如果彆人在你竇大將軍的眼皮子底下把朕害了,那你上哪兒去找一個像朕一樣無儘封賞你的天子?
大將軍,你得保護朕啊!
天子吝嗇於賞賜的時候,竇大將軍是朝堂之上一言九鼎的權臣。
當天子傾儘所有賞賜的時候,竇大將軍也不過是天子的看門狗而已。
世間還有比這更忠心、更有能力的狗嗎?
沒有!
天子雖無權柄,卻可夜夜高枕無憂!
隻是這法子雖好,一不小心,便會反噬。
狗吃的足夠飽,徹底消化掉肚子裡的肉之後,是會反噬主人的。
而主人要做的,就是在這條狗徹底消化完之前,積蓄起足夠的力量……
將其一擊斃命!
第47章 我給朱元璋打工那些年8
尚書令潘晦向天子低頭稱臣,三位反正功臣,朱元璋得其一。
又借此良機,將竇大將軍伸到尚書台的那隻手切斷,自此以後便將閱覽天下奏疏的權柄收歸掌中。
而朝堂三公九卿,司空耿彰跟司徒石筠是板上釘釘的保皇黨,朱元璋得其二。
彆忘了,在此之外,還有一個新鮮出爐的九卿之一,少府令呢!
這都是靠得住的班底。
且朱元璋選擇下手將毛綽搞掉,並不單單是因為毛綽這個崽種居然敢貪汙他老人家的錢(占比90%25),還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少府這個部門真的太緊要了。
這不僅是皇室的錢袋子,而是一個巨大的雜燴鍋。
宮外的山海貢賦歸它管,禦膳房歸它管,太醫院歸它管,皇室的私庫、器物、莊園,都歸它管,甚至於它還負責打造兵器、鎧甲和部分的軍用器械。
統而言之,這個宮城之中,除去光祿勳跟衛尉負責戍衛率之外,剩下的活兒基本上都是少府在負責,可想而知其權柄究竟有多麼緊要了。
這也是最初三位反正功臣彼此博弈的結果。
竇大將軍為太尉,執掌兵權,領太常、光祿勳、衛尉三卿。
其中,現任衛尉便是竇大將軍的長子武城侯。
但是,倘若將宮城戍守儘數交付到竇大將軍手中,另外兩位反正功臣的安全感無疑會大大降低,所以作為妥協,耿戎成為了光祿勳,與竇大將軍之子武城侯共分戍宮之權。
而尚書令潘晦的嫡係毛綽,則順理成章的占據了戍守之外的權柄,是為少府令。
朱元璋作為新帝,摸兵權容易惹人懷疑,摸錢總行了吧?
現在,這個曾經結構嚴密的三人組織,已經被他撬開了一條縫。
……
光祿勳耿戎下了朝,值守結束之後,便登上車馬準備返回家中。
走到一半,他又改了主意,敲了敲車壁,吩咐道:“改道,我要去拜見大人。”
這個“大人”,指的就是他的父親,司空耿彰。
耿戎的母親早已經去世,耿彰又無姬妾,此時便獨居在城東的老宅之中,隻是他門生眾多,隔三差五前去拜會,倒也不顯得孤寂。
耿戎到了門前,便親自前去門房處說話:“大人可在家中?”
門房道:“在的。”
耿戎便愈發客氣幾分:“還請為我通傳。”
門房道了聲“不敢”,匆匆入內,不多時,傳話出來:“老爺說今日不想見客,請您回去。”
若是往常時候,耿戎說不定真的就走了,隻是今時今日,朝局風雨變幻,他如身在濃霧之中,實在需要有人襄助,指點迷津。
當下便道:“今□□中發生大事,我獨木難支,急需父親指點,還請再為通傳!”
門房聽罷也不禁有些訝異,再次通傳之後,終於出來說:“老爺讓您進去。”
耿戎道了聲多謝,舉步進去,就見父親耿彰正端坐在書房案桌之前,看他來了,眼皮都沒動一下。
他趕忙斂衣行禮,不待耿彰發問,就將今日之事細細說了,最後道:“為今之計,奈之若何?”
耿彰聽罷麵露訝色,思忖之後,眉宇間不由得閃過一抹了然來。
卻不直接回答,而是問他:“當今之世,你是想做國臣,還是想做國賊?”
耿戎遂正色拜道:“我當年起兵舉事,是為匡扶天下,豈有為賊之心?”⑥本⑥作⑥品⑥由⑥思⑥兔⑥網⑥提⑥供⑥線⑥上⑥閱⑥讀⑥
耿彰道:“現在也仍舊這樣想嗎?”
耿戎再拜道:“現在也仍舊這樣想。”
耿彰點點頭,卻隻道:“你記得這句話,如此行事,便足夠了。”又合上眼,有些疲憊的往隱囊上一靠,不說話了。
耿戎聽得若有所思,再見狀,就知道父親不會再跟自己說話,最後向他行個禮,放輕動作退了出去。
他走之後,耿彰方才重新睜眼,遙遙望著未央宮方向,神色似是詫異,似是豁然,低聲喟歎道:“……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聖人乎?”
……
薑家這兩天著實走背運。
薑麗娘病剛好了沒兩天,元娘也跟著病了,症狀跟薑麗娘前兩天一模一樣。
得了,好好養著吧。
薑麗娘又挑起擔子,進京賣豆腐腦。
這真不是什麼好活計,清晨天還灰蒙蒙的時候就得起身,挑著扁擔,就著夜色趕路,等到天微微亮的時候抵達長安城門,看門開了,再緊趕慢趕到柳市去,找到自家租賃的位置,開始賣豆腐腦。
前世薑麗娘活了小三十年,肩頭扛過最重的東西就是書包,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能挑著幾十斤的扁擔行走如飛。
其實也有輕便一點的辦法,就是花二十個大錢,連人帶筐,坐同行運菜的大車。
隻是薑麗娘也好,元娘也好,都舍不得。
二十個大錢,能乾多少事啊!
又不是沒長腿!
好在姐妹倆從小就是勞碌命,苦吃多了,倒也不覺得這段距離有多難熬,至於安全……
也不知是幸也不幸,薑麗娘托生在長安京畿附近的一處村子裡,要說闊綽吧,那肯定不算闊,但要說窮——京畿都窮,這天底下還有富足地方嗎?!
而安全就更加不用說了,哪有強人敢在京畿劫道啊,而每到日出前的兩個時辰,整條道上都是去長安討生活的小販兒,想出事都難。
本來薑家是有些積蓄的,甚至於還買了兩頭毛驢,一頭拉磨,一頭騎乘。
費氏算得明明白白的,以後兒子要是聘媳婦,一頭毛驢也是很拿得出手的彩禮了,一公一母,備不住還能生出個小的來呢。
隻是天有不測風雲,小驢子還沒生出來,薑麗娘的爹薑滿囤(多麼樸實無華的名字)害了一場重病,吃藥吃走了一頭半毛驢,另外半頭驢塞給薑滿囤的上司了……
在衙門乾活兒可是個美差,不知道多少人盯著呢,這會兒薑滿囤病倒了,多得是人想要取而代之。
費氏有些精明,馬上去給管著薑滿囤的小吏送禮,總算是保住了這份糊口工作。
薑麗娘頂著清晨的冷風,挑著扁擔,一邊艱難前行,一邊在心裡流著哈喇子回想上輩子,九五點,雙休,有房有車,早早實現財務自由,世界上隻有她不想吃的,沒有她吃不到的,出門超過五百米就打車……
這輩子……
彆說是九五點雙休,就算讓她007她也認了啊!
關鍵是她倒是有這個心,可是上哪兒去找這個007的機會呢!
一個性彆女,就直接被科舉pass了。
唉。
薑麗娘在心裡默默流著淚,默不作聲的跟隨人流進入到長安城,找到自家攤位,開始今天的艱難旅程。
豆腐腦在當下還是個比較新鮮的東西,薑麗娘知道的,就隻有她們姐妹倆在賣,並不算貴,生意倒還好做。
平日裡她跟元娘一起挑著扁擔,兩扁擔豆腐腦能賣到日落時分,現在就她自己,便要快一些,午後沒過多久就能賣完。
她看著錢匣子裡邊一枚枚的銅錢,心裡邊卻不覺得有多愜意——馬上就是夏天,豆腐腦的生意就快不能做了。
該去哪兒再找一筆進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