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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隻想要GDP 初雲之初 4377 字 6個月前

潘晦就在此時大笑出聲:“還真是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呐,哈哈哈哈!”

竇敬冷冷的盯著他,一言不發。

潘晦毫不畏懼的回望著他。

周遭人眼見兩位當朝重臣短兵相接,不敢發出一聲,殿內氣氛凝滯的近乎可怕,落針可聞。

如是過了半晌,竇敬唇邊溢出一絲冷意,朝潘晦點一下頭,先行舉步離開。

潘晦同樣微笑著向他頷首致意。

百官先後離開,不多時,大殿之上便隻留下潘晦一人。

也隻有這時候,他臉上才顯露出些許疲色,低聲喟歎道:“百年成之不足,一旦敗之有餘啊。”

身邊陡然傳來一聲笑。

潘晦回頭,便見數人粗細的盤龍柱旁邊站著一個中年內侍,手持拂塵,微微含笑,正看著自己:“尚書令是在說竇大將軍嗎?”

“不,”潘晦搖頭,眼底浮現出一抹苦澀:“是在說我自己。”

繼而他整頓衣冠——這位叱吒風雲數十年的尚書令、曾經匡扶過大行天子的反正功臣,居然向這個內侍躬身低頭了:“請代我往後殿去拜謁天子。”

內侍柔和的笑了笑:“天子知曉尚書令忠君愛國,特意使奴婢前來為尚書令引路。”

……

一切都完了。

這是今日站在朝堂之上,聽到最終以河南尹朱佑為少府令的決議被通過之後,潘晦內心深處的想法。

少府令毛綽當街被殺的消息傳到耳中,潘晦立時拍案而起,再得知殺人者乃是竇氏的門客之後,他心裡已經湧起一股不祥之感。

終於還是到了這一天嗎?

昔日肝膽相照的戰友,終於也到了拔刀相向的這一天。

親附潘家的朝臣齊齊看向他,姨母帶著兒媳婦跟幾個孫兒披麻戴孝來到了他府上,哭聲震天,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反應。

潘晦知道,自己必須有所行動。

毛綽,九卿之一,幾乎可以說是潘氏利益集團的二號人物。

這樣一個人物被當街殺了,他這個黨魁連屁都不敢放一個,日後如何服眾?

即便是竇家,即便是武城侯,也要為此付出代價!

潘晦開始複盤整件事情——報複隻是手段,他必須要找到那條引發衝突的導火索!

竇敬被封王之後,竇氏一族行事愈發跋扈,甚至於將手伸到了少府,對此,毛綽不止一次同他抱怨過。

彼時潘晦隻能苦笑著寬撫他——我的尚書台都被竇家安插了人手,何況少府?

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毛綽對此有些不滿,但還是應了,沒有跟竇家發生大的摩攃。

既然毛綽已經退了一步,那引發血案的根源到底是什麼?

潘晦細細盤問了跟隨毛綽的小廝,從他口中得知了武城侯此前下帖邀請毛綽過府宴飲一事,眉頭便是一跳,招手喚了心腹過來,吩咐道:“去打聽打聽,看武城侯那天還邀請了什麼人。”

心腹領命而去,很快便來回稟:“武城侯隻給少府令一人下了請帖。”

潘晦若有所思。

武城侯是竇敬的長子。

他的態度,幾乎可以判斷就是竇敬本人的態度。

武城侯單獨給毛綽下帖,是想跟他說些什麼?

為了竇家插手少府的事情嗎?

不可能。

這段時間以來,竇家人簡直要把尾巴撬到天上去了。

彆說是少府,他的尚書台、耿戎的光祿寺,就沒有他們不敢染指的地方,他跟耿戎都沒等到竇家單獨設宴相邀,毛綽這個少府令卻等到了?

怎麼可能!

毛綽跟耿家,一定發生了一件單獨指向性的事情,才會出現了這次邀約,而毛綽的拒絕,顯然極大的觸怒了竇家,緊隨其後的就是竇家暴起殺人!

會是什麼事情呢?

潘晦忽然間想起前兩天,尚書台複核奏疏數量時莫名少掉的那一份了。

他心頭陡然浮現出一抹陰翳,馬上下令逮捕了竇家安插在尚書台的人嚴刑拷打。

對方的確畏懼竇大將軍,但他潘晦又豈是善與之輩?

被擒住的那個名叫褚道隆的郎官幾乎是涕泗橫流的哀求他:“尚書令,我要是說了,竇大將軍必殺我滿門,我不敢,我真的不敢啊——”

夜色寒涼,月上中天。

潘晦披著大氅,淡淡道:“竇大將軍能殺你滿門,我便不能嗎?同為反正功臣,竇大將軍敢殺九卿,我就算遜色他幾籌,難道還不能滅一個六品郎官滿門?”

褚道隆汗流浹背,瑟瑟發抖,戰栗著左右遲疑。

潘晦道:“現在你有兩個選擇。”

“第一,把你知道的原封不動的告訴我,你會死,但是我會告訴竇敬,你為了保全家人,什麼都沒有說。”

“第二,為竇敬保密,被我殺掉泄憤,你在地下祈求竇大將軍能夠保全你的家人。不過我有一點要提醒你,滅門這件事情,我可以失敗無數次,但你隻能輸一次。”

褚道隆的臉色,比天上的月亮還要慘白三分。

潘晦問他:“來吧。告訴我,你的選擇。”

褚道隆頹然跪坐在地。

他嘴唇囁嚅幾下,低不可聞道:“是我在呈送陛下的奏疏裡,發現了一份匿名彈劾竇氏一族的奏疏……”

潘晦眼底詫色一閃即逝:“匿名?!”

褚道隆懦弱道:“是。”

潘晦迅速抓住了重點:“筆跡如何?”

褚道隆道:“分辨不出是何人所書。”

潘晦眉頭微皺,有了答案:“竇家覺得,這封匿名奏疏是毛綽所上。”

褚道隆沒有做聲。

因為毛綽已經用性命證明了這一點。

潘晦不由得出神起來。

這件事,真的是毛綽做的嗎?

既憤恨於竇氏跋扈,又被損害了自身利益,且不願暴露本來麵目,倒有些像是毛綽的手筆……

但潘晦心知肚明——不可能是他。

因為所有奏疏都須經尚書台,才能呈送到天子麵前,而他為尚書令,也就是說,理論上所有奏疏在天子禦覽之前,他都會先行過目,這份奏疏即便真的遞上,多半也會因為匿名,內容又涉及竇氏一族的緣故而被他攔下。

毛綽怎麼可能不事先跟他通風,就上這樣一道奏疏?

理論上是這樣。

可是事情出了一些變故。

尚書台裡,一個被竇家安插進去、具有檢閱奏疏資格的郎官,在尚書令之前對奏疏進行預檢的時候發現了這份奏疏,將其扣下,遞交到了竇家手上,繼而竇家通過某種途徑得出了奏疏的主人乃是毛綽,邀約不成之後,終於引發了這場血案!

潘晦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

實在是非常巧妙的設計。

他,尚書令,血案發生之前,根本不知道曾經有過這樣一封檢舉竇家的匿名奏疏。

竇敬,竇大將軍,發起這場暴力屠殺的時候,也根本不知道尚書令潘晦對這封檢舉奏疏一無所知。

戲劇性的一幕就這樣發生了。

潘晦擺擺手,示意下屬將褚道隆帶了下去,而他則在這寒涼的月色之中踱步,獨自思量,是誰設下了這個局?

他舉目看向未央宮,幾瞬之後,就有了答案。

天子。

隻會是天子。

潘晦不由得苦笑道:“《淮南子》講,聖人敬小慎微,動不失時。果然是這樣啊。”

現在他該怎麼辦?

又能怎麼辦?

去找竇敬,說一切都是場誤會,是天子設計讓你我反目、毛綽殞命?┆┆思┆┆兔┆┆網┆┆

竇敬不會相信的。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人會下意識的相信給自己帶來最大利益的那個人。

天子給竇敬什麼?

非穆氏而封王,竇家五子封侯,賜錢一億,準許竇敬使用天子的儀仗……

這已經是人臣的極致,賞無可賞了。

即便再換一位天子,在不主動禪位的前提下所能夠給予竇敬的,也就是這些了。

而他潘晦能給竇敬什麼?

告訴他天子並非表麵上那樣荏弱,實際上正在對竇氏一族虎視眈眈,趕快將他廢了拉倒?

潘晦用腳後跟,都能想到竇敬的想法。

——將當今天子廢了,你潘晦來把我竇敬丟掉的待遇補上嗎?!

——你潘晦的黨羽剛剛在天子麵前匿名告我竇家的狀,現在又施展詭計,想讓我自斷臂膀,將支持我的天子廢黜?

——你究竟是在揭穿天子的真麵目,還是想以廢帝之事打壓竇家,使得天下群起攻訐於我?!

而潘晦出於自身利益,也無法跟竇敬講和。

就算那封奏疏不是毛綽上的,就算毛綽的死是出於天子設計,可這一切都無法將事實抹煞,那就是——公然殺死毛綽的凶手,是竇家的門客!

而他,潘氏派係的黨魁、毛綽的表哥,怎麼能在竇家門客將毛綽殺死之後,跟竇敬講和?!

“隻給我留下了一條路啊……”

潘晦很快便定了心意,隻是目光遠眺燈火通明的未央宮時,不免心生感觸,唏噓良多。

當日新帝繼位,他心裡或多或少有所輕視,等到新帝大力尊崇竇敬之後,那輕視便儘數轉為了蔑視。

以地事秦,猶如抱薪救火,薪不儘,火不滅。

以權勢事竇敬,又豈非如此?

但是現下再看,卻發現未央宮中那位看似愚魯的天子此行之後更有一層深意……

……

潘晦在那中年內侍的帶領下進入未央宮後殿,就見天子正跪坐於坐席之上,靜心習字。

他再不敢有從前的輕視之意,撲通一聲跪伏下去,以頭搶地:“臣有罪,臣萬死,伏請陛下寬宏,加恩饒恕!”

“尚書令,不要太拘束啦!”

朱元璋笑容和善,語氣溫和:“朕難道是那種隨隨便便對朝臣喊打喊殺的君主嗎?”

空間裡的皇帝們不約而同的“噫~”了一聲。

朱元璋置若罔聞,又問潘晦:“尚書令這個時候過來,是有什麼事想稟告啊?”

天子如此和顏悅色,潘晦反倒心頭戰栗,絲毫不敢顯露釋然之態,隻繼續維持著叩頭的姿勢,謙恭道:“臣有罪,之前在大殿之上,臣沒有說實話。”

朱元璋疑惑地“哦?”了一聲。

潘晦遂道:“褚道隆,那名暗中竊取朝臣奏疏透露出去的尚書並不曾自儘,他還活著,甚至於……”

他露出遲疑的樣子:“甚至於吐露了一些駭人聽聞的事情來。”

朱元璋聽得皺起眉來,正色道:“是什麼事情啊?”

潘晦便從袖中取出一份供狀,雙手遞呈上去:“此人親口供述,他受竇大將軍指使竊取奏疏,任何不利於竇大將軍的指控都無法被遞到陛下麵前。”

說到此處,他眼底流露出愧疚不安的神色來:“臣萬萬不曾想到,竇大將軍居然如此膽大妄為,竟然收買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