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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隻想要GDP 初雲之初 4305 字 6個月前

,又催馬近前,低聲問:“將軍,您還好嗎?”

蘇湛說:“我還好。”

他催馬轉向入城的隊伍,頓了頓,又說:“我想起當年離開長安時的場景了。”

彼時他真正年少,隻有十六歲而已,一心隻想建功立業,北定河西。

少年身著甲胄,騎著那匹自己親手養大的駿馬蒼遼,腰佩長劍,意氣風發,飛馳過長安城門之後回首而望,在自己心裡許下了豪情壯誌。

弓背霞明劍照霜,秋風走馬出鹹陽。

未收天子河湟地,不擬回頭望故鄉。

時移世易,他重歸故裡,當年伴他北上的駿馬蒼遼早已經戰死,而他,也並非大捷而返……

蘇湛想起若乾年之前,年幼的他身著孝衣,同父親一道,在長安城門外迎接祖父的棺槨。

他嗚咽著哭得傷心,父親卻始終沉默,直到回到家中,才半蹲下`身,雙手扶在他肩頭說:“戰死沙場,是將軍最好的歸宿。”

隻是那時候他還不明白。

如今再度來到長安城外,故地重遊,蘇湛陡然理解了父親當時所說的那句話。

戰死沙場,的確是將軍最好的歸宿。

而他,大抵是得不到這樣的殊榮了。

常言講既來之,則安之。

已經到了長安,再多思多想,又有何益?

蘇湛搖頭失笑,吩咐一聲,正待入城,忽然見一個管事裝扮的中年男子帶著兩個小廝迎上前來,拱手道:“可是邢國公當麵?”

“正是,”蘇湛道:“你是何人?”

那中年管事道:“小人乃是紀王府的管事。”

見蘇湛皺眉,急忙解釋道:“我家世子乃是俞大儒的弟子兼女婿,俞大儒聽聞天子傳召國公入京,心有擔憂,世子奉師命,請國公前去一敘。”

蘇湛卻搖頭道:“戍邊將領進京不去麵見天子,卻先入王府,這是大忌,隻因俞大儒曾教過我兩年課業,我才聽你說這麼多。世子既帶了師命,我便在城外長亭等候,若他不願前來,也便罷了。”

管事聽他語氣堅決,不敢違逆,隻得道:“國公恕罪,且容小人回去通稟。”

……

蘇湛在長安城外停歇了兩刻鐘,便有人騎馬出城,直奔長亭而來。

他聞聲回首,便見來者是個豐神俊朗的年輕男子,身著本朝世子冠服,腰係玉帶,料想是紀王世子當麵,遂近前行禮道:“世子。”

紀王世子還禮,端詳他幾眼,又讚道:“珠玉在側、覺我形穢,今日得見邢國公,方知古人誠不我欺!”

蘇湛此時哪有心思聽人稱讚自己儀表——錯非這副皮相,他豈會淪落到這等地步?

隻是因紀王世子是奉俞大儒命前來帶話,此時自己又不明前路,難免客氣一些:“世子過譽了,我豈擔得起這般誇讚?”

又開門見山道:“敢問俞先生有何指教?”

紀王世子見他無意過多寒暄,神色便也端肅起來,觀察左右無人,隻蘇湛扈從們在側,方才歎息出聲:“邢國公不該回京的。”

蘇湛雖早有預料,但聞訊仍舊難免心頭微沉,黯然之餘,同樣歎道:“我家世受國恩,今天子傳召,我豈有抗命之理?再則,我雖身在豐州,但我母親與一雙弟妹卻都在京,我若奉旨回京,其事或有轉圜,若抗旨,他們隻怕立時便要被我牽連……”

紀王世子便將聲音放得更低:“當今繼位之前,便好南風,繼位之後行事愈發肆無忌憚了。”

蘇湛眉頭微皺:“我聽聞天子雖然選秀,但孝期並無越矩之事,隻令後妃代為侍奉太後娘娘,‘肆無忌憚’何從說起?”

紀王世子臉上鬱色更甚:“邢國公隻知其一不知其二。當今本就好南風,不喜女色,選後妃入宮,不過是用來掩人耳目做幌子罷了。中書令王越最是體察上意,日前送了幾個美男子到禦前去,天子不加遮掩也便罷了,竟還公然傳召兩位尚書仆射同去品鑒,美其名曰了解民生之事,真虧他說得出口!”

蘇湛難以置信道:“竟有此事?!”

身邊扈從也驚駭道:“我倒也聽聞前朝帝王豢養男寵,隻是卻也不敢如此明目張膽,居然叫宰相在旁參謀,簡直聞所未聞!”

紀王世子苦笑道:“這等大事,我豈敢撒謊?邢國公隻消往故舊之家探聽一二,便可分辯真假。”

蘇湛心頭那座大山愈發沉重起來:“天子行事如此荒唐,宮中太後娘娘竟不曾加以勸諫嗎?”

紀王世子臉上苦澀更深:“如何不曾勸過?隻是當今哪裡肯聽!”

又道:“邢國公或許還不知道吧,如今太後娘娘已經落發出家,馮家也上表請辭承恩公爵位了。”

蘇湛驚詫不已:“怎麼會?”

紀王世子便將原委徐徐講與他聽:“邢國公昔年也曾出入宮闈,必然知曉太後娘娘秉性如何?”

蘇湛道:“娘娘很是和藹,六宮有口皆碑,先帝雖另有內寵,但卻分外敬重妻室。”

紀王世子又道:“既如此,邢國公相信太後娘娘會做出勸當今以日代月,如此為先帝守孝的事情來嗎?”

蘇湛一時默默。

此事,的確有些不合常理。

紀王世子道:“以日代月之事本就是當今自己提議,太後娘娘再三勸過,當今卻都不納,反而屢屢口出狂言,此後更是倒打一耙,將此事推卸到太後娘娘身上,之後……”

他將這月餘以來發生的事情改換說辭,講與蘇湛聽,末了又冷哼道:“邢國公或許還不知道吧,王越進獻給天子的那個男寵曹陽,依仗著天子寵愛,像一條瘋狗似的四處攀咬,如今已經是從五品黑衣校尉了!”

“從五品?!”

莫說扈從驚住,連蘇湛為之震動:“此人入仕……”

紀王世子道:“連一月都沒有。”

再看向蘇湛時,他眼底便摻雜了幾分憐憫與不忍:“所以我才說,邢國公不該回京的。當今天子殊無孝道,任人唯親,又獨斷專行,聽不進勸諫之言,邢國公貿然還京,難道真要置先祖聲名於不顧,雌伏侍上嗎?”

蘇湛為之默然。

扈從在側,麵有急色:“將軍!”

紀王世子細細端詳著眾人神色,適時道:“明知山有虎,何必向山而行?我與泰山都不忍見忠烈之後落得不堪境地,早差人備了駿馬於來時長安驛館之中,邢國公且上馬,即刻回豐州去吧,至於令堂與弟妹二人,我必尋了時機,送她們往豐州去!”

蘇湛斂衣行禮,鄭重稱謝:“多謝世子為我籌謀。”

繼而又道:“隻是事關重大,我不可貿然做主,還請叫我思量些時候,再做定奪。”

紀王世子見狀,雖有些急切,卻還是應了:“好。”

又自懷中取出一枚玉佩,雙手遞上:“邢國公若定了主意,隻消佩戴此玉佩往驛館中去,自會有人前來聯絡。”

蘇湛再三謝過,感念不已。

待到紀王世子離開之後,左右扈從不解道:“紀王世子心意拳拳,將軍何不從之?”

“當今天子未必是明君,紀王世子難道便是善類嗎?不要忘了,他是宗室子弟。”

蘇湛低頭注視自己手中玉佩幾瞬,又將其收起:“我們這一路並不曾刻意改換身份,如常投宿在沿途驛館,即便此時朝廷不知我等已經到了長安城外,再晚些時候也該聽到風聲了。我既已經還京,卻不入宮見駕,反而快馬加鞭折返回豐州,即便並無造反之心,落到朝廷眼中,也與造反無異了。”

扈從們聽得怔住,又心有不甘:“當今昏庸至此,造反又如何?!”

蘇湛道:“很不如何。我所憂慮者,一是怕突厥趁火打劫,二是憂心母親和弟妹陷於他人之手,當下快馬逃離此處,這兩點困境,又有哪一點能解決?”

扈從們不禁道:“方才紀王世子說……”

蘇湛眸色淡淡:“他說可以幫我救出一乾親眷,可他敢打包票此事必成嗎?若當真邊關事變,母親和弟妹在紀王世子手裡,較之在當今手裡,情況隻會更加糟糕,卻不會有任何好轉。”⑤思⑤兔⑤網⑤

扈從們麵麵相覷,為之默然,良久之後,方才道:“既如此,將軍如今作何計較?”

蘇湛出了長亭,翻身上馬:“我欲入京拜訪侍中韋仲之,此人乃天下第一誠人,是非對錯,我隻信他。”

心腹道:“不先回府拜見老夫人嗎?”

蘇湛道:“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哪裡還會有閒心去想兒女情長?我得保全,邢國公府必然無恙,我若逢不測,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又道:“我自去韋侍中府上即可,爾等一道回府去吧,沒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離府。我憂心紀王世子有所圖謀,有你們在母親和弟妹身邊,我總能寬心一二。”

眾人應聲,又有些遲疑:“將軍孤身往韋侍中府上去……”

蘇湛笑道:“韋侍中府上又非龍潭虎%e7%a9%b4,有何可怕之處?再則,長安十六衛皆非泛泛之輩,即便你們在我身邊,若事有變,怕也無可奈何。”

眾人隻得從命而行。

……

彼時正逢午後,韋仲之跟加班惡勢力堅決劃清界限,用過午膳之後,便迆迆然回到家中。

此時聽人來報,道是邢國公、領左驍衛將軍蘇湛前來拜訪,他眉頭不由自主的跳了一下,複又一歎,繼而才道:“快快有請。”

等到了前廳,便見來人身姿頎長,玉樹挺拔,不由得在心底暗讚一聲。

蘇湛久居軍伍,行事乾練,言談之時少有廢話,與之寒暄幾句,便看門見山道:“我今日來此,皆因侍中有誠名,今有所問,還請如實告知。”

韋仲之道:“我必定知無不言。”

蘇湛道:“當今傳召我還京……”

韋仲之:“據我當日觀察,這是因為他覬覦邢國公的美色。”

蘇湛:“……”

倒也不必如此耿直。

蘇湛梗了一梗,方才繼續問道:“坊間有些傳言,我總覺得不可儘信,難道當今天子,果真好南風嗎?”

韋仲之:“據我觀察,那應該不是傳言,大概率是真的。”

蘇湛:“……”

韋仲之見他憂心忡忡,沉重不已的模樣,不禁失笑,繼而又伸手去拍他肩:“我與你父親昔年有些交情,你年幼時也喚我一聲叔父,既如此,我自然不能坐視不理。你既到了我府上,便不要急於歸家了,且歇一日,明天我同你一道進宮麵聖。”

蘇湛心中不是不動容的。

因為據他所知,老邢國公跟韋仲之壓根就沒交情。

然而在這等關頭,韋仲之卻肯對他伸出援助之手。

他動容之餘,卻堅決辭謝了,不願牽連他人:“我入京之後,尚未回府拜見母親,實在不便久留。”

韋仲之有些沉重的歎口氣,按住他肩頭的那隻手加重了力氣:“在我家,自然是我說了算。”

又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