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1 / 1)

不僅安陽聽見了,徐沐也聽見了。

安陽從未有如此尷尬的時候,整張臉再次燒得通紅。可惜徐沐看不到,她聽到這陣腹鳴聲隻是怔了怔,旋即便笑道:“你果然是餓了,那跟我去吃東西可好?”

長公主不想為吃的妥協,可饑餓還是讓她躊躇著停下了步子——野馬隻能吃草,但她記得皇宮的禦馬苑裡還會給馬喂水果豆子飴糖之類的東西,總歸好接受些。

徐沐看出了白馬的躊躇,雖然感覺對方聽懂了自己的話,但馬通人性是常事,倒也沒有當初麵對信鴿時的驚奇。她隻覺得理所當然,甚至有些欣喜,於是拍拍馬脖子又說道:“你不願過去,那便在這裡等我,我過去給你拿些吃的。”

安陽聽到這裡,看了眼徐沐,終究還是站定了。

徐沐見狀沒忍住唇角翹了翹,又摸了摸馬脖子,連套馬索也沒管就徑自鬆手走向了馬廄。

馬廄裡幾個馬奴正在打掃,見到徐沐過來,忙有人迎了出去:“小將軍,您是來看墨玉的嗎?”

徐沐出身將門,又注定要上戰場,家中自然是早就給她備好了戰馬的。名叫墨玉的戰馬甚至是從小馬駒時,便被送給徐沐由她親手養大的,如今也是一匹不可多得的良駒了。

不過這話問出不等徐沐回答,那個馬奴抬眼一望也看見了不遠處站著的那匹白馬——白馬神駿,目光亦是格外靈動,看上去無疑也是一匹好馬。

馬奴隻管照料戰馬,因此大多也學會了些相馬的本事,他一眼就看出那匹白馬雖是好馬,卻也是一匹未經馴服的野馬。這樣的馬潛力極高,若能馴服無疑會是最好的夥伴,能帶著主人出生入死。可與此同時它們同樣心高氣傲,若是不能馴服,這匹馬也就廢了。

徐沐聽了馬奴的話,先是往馬廄裡看了一眼,黑馬高大健壯,唯有額頭有片火焰似得白毛。它見主人看來,頓時高興的揚了揚腦袋,嘶鳴了一聲,好似在與主人打招呼。

小將軍見此揮手揚了揚,也與墨玉打了個招呼,黑馬似看懂了她的手勢安分下來。

徐沐這才收回目光,又衝著馬奴說道:“給我拿袋黑豆,再拿個果子。”

都說馬無夜草不肥,但其實光吃草對於戰馬來說,還是遠遠不夠的。想要讓馬保持足夠的體力,豆料是少不了的,甜味的果子更是馴馬時對馬兒最好的嘉獎。因此軍營的馬廄裡並不缺黑豆,中軍的小馬廄裡就更不缺了,馬奴很快便依言取了一小袋來。

徐沐接過黑豆,又拿了個蘋果便反身走了回去,就見白馬果然還乖乖站在原地。

安陽根本沒打算跑,彆說她一匹馬想要就這麼跑出軍營有多難,就說這荒郊野外的,她一匹馬其實也沒什麼安身立命的本事——馬其實是一種膽小又警惕的動物,但凡有風吹草動便能引起它們的警覺,群居在一起才能帶給它們安全感。土生土長的野馬尚且如此,更何況是落單的新手?

長公主對此很是理智,哪怕對現狀不滿,心裡卻明白跟著徐沐已是自己最好的出路了。更何況小將軍其實生性溫柔,會將她帶來馬廄,也隻是對一匹馬最正常不過的安置。

在等待的時候,安陽漸漸在心中說服了自己。因此等徐沐拿著黑豆回來時,她心中的焦躁與怒火也平複了許多,甚至有閒心開始打量起周圍的環境。

徐沐自然看出來了,心中稍稍鬆了口氣,便抓出一把黑豆遞到了馬兒麵前:“來,吃吧。”

安陽垂眸看了一眼,倒也沒有再挑剔什麼,乖乖低頭就著徐沐的手吃了起來——左右也不是頭一回變成動物了,之前做鴿子時,也嘗過粟米了,如今再吃點黑豆也沒什麼稀奇。更何況黑豆也是精料了,馬兒更多時候吃的還是草料,這開頭一頓已經算是“大餐”了。

不得不說,安陽雖然是被千嬌萬寵著長大的,但骨子裡卻是有種隨遇而安的灑脫。否則換個人來經曆這些,隻怕早忍不住覺得羞辱,然後乾脆尋短見一死了之。

可安陽不會,尤其已經曆過之前兩遭,她更明白事不由己。

黑豆的滋味兒對於安陽來說隻能算平常,她嘗過的美味不可計數,黑豆於她實在粗糙。但對於這匹野馬的身體來說,豆料的滋味兒顯然不錯,便也吃得津津有味起來。

徐沐見狀放下心來,心中也是歡喜——野馬大多野性難馴,好馬更是心高氣傲。有的馬你以武力馴服了它,它便會表現出臣服來,但也有警惕心或者傲氣特彆大的,無論如何不會臣服。這樣的馬彆說武力馴服,就算你喂它吃東西,它也是不肯的,最後便隻能廢了。

眼下這匹馬就很好,天然與她親近不說,表現得也很是溫順,想來馴服也不是什麼難事。等養幾日再熟悉些,她便可以試著馴服她,然後再添一個夥伴。

徐沐想得很好,但安陽暫時沒想這些,或者說她在有意的忽視將來。

等一整袋黑豆吃完,安陽其實也沒吃太飽,不過是不餓了而已。然後她就見徐沐掏出隻蘋果在她眼前晃了晃,然後又指著前方的馬廄對她道:“你乖乖住進去,這蘋果就給你吃如何?”

安陽可不稀罕一個蘋果,但白馬的身體聞到蘋果香甜的氣息,卻有些垂涎欲滴。

察覺到身體下意識的反應,安陽心中頓時生出一股羞惱來,她氣哼哼的噴了個響鼻,扭過頭去擺出一副不為所動的架勢。

徐沐察覺到她生氣了,但對這匹野馬的情緒卻是完全摸不著——好端端看著馬廄要生氣,看著蘋果也要生氣,這要怎麼哄?

小將軍為難的揉了揉額頭,隻好上前抱住馬脖子,哄道:“好姑娘,彆生氣了可好……”

第12章 戰馬(四)

麵對著白馬,小將軍似乎也沒有了平日與人相處的穩重,各種甜言蜜語簡直張口就來。那態度簡直不像是在哄一匹馬,而像是在誘拐單純無知的小姑娘。

安陽不是什麼單純無知的小姑娘,可也沒挨住,暈暈乎乎就被哄進了馬廄。

徐沐解開了安陽脖子上的套馬索,又問馬奴要了轡頭來,趁著白馬還沒回過神給她戴上了。

安陽有些不舒服的搖了搖頭,此外倒也沒有什麼過激的舉動,並不似尋常野馬一般的排斥——大抵這就是人與動物的區彆。因為人早就習慣了束縛,衣裳、飾品、防具,各種各樣的東西早就充斥著生活的方方麵麵,幾十斤的釵環安陽都戴過,區區一個轡頭的束縛與她而言並不算什麼。

徐沐本來已經準備應對對方發怒了,見狀卻是大大的鬆了口氣。雖然白馬總在奇怪的地方生氣,但作為一匹野馬來說,白馬毫無疑問也算是乖巧聽話了。

她將那隻蘋果遞到了安陽嘴邊,又摸了摸她的馬鬃說道:“好姑娘,你乖乖的,這蘋果給你吃了,我再讓人給你準備新的乾草食槽,保證讓你在這裡住的舒服。”

安陽輕哼了一聲,張嘴便將整顆蘋果咬在了嘴裡,“哢嚓”一聲汁水四溢。

馬兒嗜甜,安陽原本也算愛吃甜食,但再美味的甜食糕點她也嘗過,送到她宮中的瓜果更是精挑細選出最好的。徐沐給的這顆蘋果在看她來隻是尋常果子,但用白馬的身體來嘗,卻似嘗到了無上美味。那獨屬於蘋果的甜香彌漫在口中,直讓她整匹馬都高興了起來。

正當此時,安陽忽然聽到一陣馬嘶聲,她一麵嚼著果子一麵扭頭看去,就見一匹額頂白花的黑馬正直勾勾盯著這邊。她初時還以為對方是看她吃了果子,後來才發現對方盯著的分明是徐沐。

這匹馬盯著徐沐做什麼?.思.兔.網.

安陽一時還沒想明白,結果就見那黑馬又是在原地踱步,又是衝著這邊嘶叫,看著竟莫名有些焦躁。然後下一刻她就看到徐沐把手中的韁繩拴在了欄杆上,又拍了拍她的脖子,便拿了另一個蘋果走向了那匹黑馬,口中同時哄道:“好了,好了,墨玉彆鬨了,我這就來看你。”

那顆蘋果被喂給了黑馬,然後安陽就又見識了一番小將軍哄馬的甜言蜜語……

突然間,嘴裡的蘋果就不甜了,安陽莫名有種被渣了的感覺。

徐沐沒有在馬廄裡待太久,她還有自己的事要做,遇見安陽也隻是意外而已。不過因為白馬是新得的野馬,她還是留在馬廄裡多陪了她一會兒。隻是不知道為什麼,當她去安撫過墨玉再回來時,白馬似乎就變得極不待見她,連哄她的話也不愛聽了,還險些伸腳踹她。

要說是吃醋,可這醋意也太大了些吧?

徐沐摸不準白馬的脾氣,隻能好言好語再陪了一會兒,見白馬的態度沒什麼變化也隻能離開。

小將軍大抵是不覺得馬兒會記仇,準備明日得空再來看她,但事實上長公主偏就還記仇了——她原本就因徐沐的花言巧語而惱怒,見她就這麼走了,自然是更惱了。

安陽從來沒被這般慢待過,雖然從理智上來講,她明白徐沐已經有自己的戰馬是再正常不過的事,而她也沒必要與一匹無知的馬計較什麼。可看著徐沐像哄自己一樣去哄那匹黑馬,她心裡還是覺得一陣不高興,有種自己的東西被侵犯了的不滿。

可事實上那匹黑馬才是徐沐一直以來的戰馬不是嗎?她是後來者,並沒有立場去怨怪任何人或者任何馬,隻是這股不痛快的感覺始終縈繞心中。

大抵是因為心中有些煩躁,白馬自徐沐離開後便顯得有些焦躁。

馬廄裡的位置不太大,白馬的韁繩也被栓在了欄杆上,因此隻能在馬廄裡踱步,來回蹄聲踏踏。而照顧馬兒的馬奴們顯然很懂看馬臉色,一見她如此表現,便知這時候湊上去絕無好處,因此都避地遠遠的,暫時沒打算靠近這匹還未被馴服的野馬。

人不敢靠近她,首先湊過來的反而是徐沐那匹叫做墨玉的黑馬。黑馬之前還會為主人喂了彆的馬兒吃醋,甚至出聲吸引主人的注意力,可等到徐沐離開,它卻沒對安陽表露出什麼敵意來。

相反這匹馬似乎對白馬也挺好奇,甚至還算友好,隔著欄杆衝她嘶鳴了好幾次。

安陽自然是聽不懂黑馬在說什麼,但變成馬後,她倒是能從馬兒相近的嘶鳴聲中聽出它們大致的情緒。就好比此刻,那匹黑馬就是在衝她打招呼,並且對她充滿了好奇。

對此,安陽自然是無動於衷——長公主再是淪落,也還沒到要跟一匹馬打好關係的緣故。因此她理也沒理那邊興致勃勃衝新夥伴打招呼的黑馬,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然後想著想著入了神,更是連外界的吵鬨也再入不得耳。

不知過去多久,馬奴終於將所有馬廄都清理了個乾淨,再去看那匹白馬時,就見它站在原地已經安分了下來。於是馬奴放下心來,又想起小將軍之前的吩咐,準備先給白馬換個新馬槽。

可就在馬奴準備動手的當口,那匹安分下來的白馬忽然又暴躁了起來……走神許久的安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