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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道 阿堵 4211 字 5個月前

多細枝末節。草草睡過一覺,陳阿公已經回來,等著送彆主家。至於糾察隊之事,並無他法,隻能提高警惕,祈禱這幫人不要找借口騷擾到本村來。

“我們走後,剩下的糧食用具,你老儘可做主,不浪費便好。”顏幼卿道,“萬一有緊急,村民可以躲到莊園來,嫂嫂隻鎖了書房與涵翠軒。必要的時候,給江南藝專俞先生和葉校長傳信求助,他們會幫忙的。”

陳阿公一一應了,心裡也知不過是莊園記在了二位玉少爺名下,他們與村子實則並無多大關係,如此叮囑,隻因為人慷慨義氣而已。“少爺放心。早年改朝換代,鬨得那般凶,不也過來了?這才哪到哪?沒得事,沒得事。”

話音未落,林滿福衝進來:“糾察隊來了!村口的人老遠瞧見,飛腳回來報的信!”

“當真?”

“怎麼不真?明晃晃的刺刀尖,隔幾裡路都打眼!”

“這……這……這可怎麼辦?”陳阿公抖手轉圈,全失了前一刻的從容豁達。

顏幼卿扶住他,凝神思索片刻,轉頭吩咐林滿福:“帶陳阿公和其他村老去迎一迎,客氣一點,彆跟他們起衝突,儘量拖時間。實在拖不住了,再把為首之人請到莊園來。若他們問起莊園主人,不要說彆的,隻說是外麵的大官。”

待兩人急急消失,他轉身入內,尋嫂嫂商量主意。時間緊迫,顏幼卿將腦子裡一個朦朧念頭說了,鄭芳芷琢磨琢磨,點頭首肯。兩人幾句話定了計策,當即爭分奪秒著手準備。

一番忙亂布置,約翰遜、阿槿這一對入戲最快,謝鯤鵬、藍靖如上學時偶爾演個時裝劇,也算得鎮定。黎映秋裝扮好了,忽然抓住鄭芳芷的手:“姐姐,我有點怕……露餡了怎麼辦?”

鄭芳芷想想,一笑:“還記得你三表嫂?”

蠻橫跋扈的杜家三少奶奶,彆說黎映秋,便是顏幼卿都印象深刻。

阿槿連連點頭:“對對對,你隻要學學你三表嫂——喏,就像這樣……”一雙長眉高高吊起,大眼睛全是眼白,嘴抿成薄薄一線,兩邊嘴角下垂成“八”字。

滿堂哄笑,氣氛陡然輕鬆。顏幼卿收起笑意,淡淡道:“鯤鵬、靖如,走,跟我去攔門。”一撩衣角,腰上烏黑的手槍閃現,眾人心頭又是一凜。謝鯤鵬、藍靖如想起當日在學校玉卿如何整治上門訛詐的無賴,豪氣頓生,配合匆忙收拾的妝容,倒顯出幾分恰到好處的氣勢來。

三人打開大門,正撞上陳阿公等幾位村老引著糾察隊往這麵走。

顏幼卿一聲斷喝:“站住!”

糾察隊為首二人嚇得愣了愣神,待反應過來,臉上似有怒色,又強壓下去。陳阿公道:“這二位隊長,說是奉了上麵的指示,巡查鄉裡,清剿抗租暴民。我已經給他們講過了,我們村壓根就沒有抗租的暴民,這闔村的土地,都是一家的,今年的租還沒收呐,抗什麼抗……這不,他們非要來主人家問個究竟。”

顏幼卿抬首睥睨:“你們是那支隊伍的?哪個長官手下?”

那兩人被他震住,不由得回答:“我們是青浦縣糾察所戚大隊長手下。”

“什麼戚大隊長,沒聽說過。”

“你!你是什麼人,敢妨礙我糾察隊公乾?”為首者之一叫囂著,揮手叫手下往前衝。

“砰!”一聲槍響。誰也沒看清顏幼卿動作,子彈在那人腳邊炸開一個坑,土塊碎石飛濺,打得近旁幾人哇哇叫痛。隨即一陣風過,劈裡啪啦幾聲響,前排隊員手裡長槍儘數掉落在地,個個手臂酸麻,半晌也不敢上前去撿。

“長官,有話好說,有話好說。我們有眼不識泰山,敢問長官,這所宅子的主人是……”

顏幼卿點點身後大門:“尚賢尚古之先生,鼎鼎大名的革命元勳,聽說過沒?這裡,就是他老人家的彆院。這個村子,也是他老人家的田產。你們要巡查清剿,記得往彆的地方去。還有,清灣鎮什麼時候歸隔壁青浦縣管了?你們戚大隊長的手,未免伸得也太長了。”

那兩人對眼望望,一個賠笑道:“也不是我們要來的,是清灣鎮有人請我們來。早知道這裡是尚先生宅邸——不過,尚先生不是過世一年多了?沒聽說他有後人呐?”

顏幼卿冷笑:“你倒也不算孤陋寡聞。有些事,外人可不知道。尚先生臨終,把這宅子送給了他的心腹手下。這個人,說出來怕嚇著你。”嘴一撇,向謝鯤鵬道,“兄弟,告訴他們,咱們楊元紹楊大哥,如今在哪兒。這莊園裡頭,住的又是誰。”

謝鯤鵬上前一步,傲然道:“楊大哥如今是北伐軍魏總司令麾下前線指揮部參謀官,剛升了上校軍銜。這宅子裡住的,是楊大哥去年新娶的如夫人,因城裡吵鬨悶熱,過來靜心養胎的。”

顏幼卿冷冰冰道:“那你說說看,如果有人驚擾了如夫人養胎,會如何?”心裡向楊元紹說聲抱歉,事急從權,隻能把他這麵虎皮扯出來,好歹保村子一陣安寧。

不等謝鯤鵬繼續,那為首者已然膽怯,連連拱手作揖退讓。

這時從裡頭出來一名女子,穿著摩登式樣旗袍,婷婷嫋嫋香風襲人,瞧得一眾糾察隊員眼都直了。

女子嬌滴滴道:“夫人聽說是公乾的軍爺路過,想起上校前線辛苦,有心體恤,招呼他們進來喝杯茶解解渴。”

顏幼卿哼一聲:“我們夫人心善,兩位隊長請罷。”

為首兩人畏畏縮縮進門,其餘人也不敢跟上。到得廳堂,望見上首珠簾後頭坐了個衣著華麗的美貌少婦,旁邊一個美婦人伺候著。招呼仆婦上茶畢,被人扶著慢慢往裡走,果然是個孕婦。不一會兒,裡頭竟然又出來一個洋人,嘰裡咕嚕說了一通西洋話,先頭到門口傳話的女子於是也跟了進去。

糾察隊兩人目瞪口呆之際,顏幼卿道:“我們楊大哥寶貝他這如夫人得緊,專程請了申城的洋大夫來守著,還派了個懂洋文的女秘書。這可不是錢能辦到的事,是天大的麵子!”

那兩人最終暈頭轉向喝了茶,糊裡糊塗出門,半天才回過神。吆喝一聲,拉起隊伍出村去了。

如此一番耽誤,上船時便遲了。因感激玉家少爺讓村子躲過一劫,林滿福同另外三個本村小夥賣力撐船,趕在天擦黑時進了申城碼頭。眾人不及話彆,匆匆上岸。儘管路程很短,為免意外,仍然叫了三輛小汽車,送到愛多亞大飯店。

次日上午,安裕容去學校將顏皞熙、顏舜華兄妹倆接出來。哥哥隱約猜到是怎麼回事,妹妹一路追問,被兄長硬壓下去。

匆忙吃過午飯,一行人來到外港口。有約翰遜這個花旗國洋人同行,又有交通局簽發給玉顏商貿公司的通行許可,雖然巡檢員對於這一夥人男男女女大大小小頗感詫異,奈何所有疑問都叫安裕容三寸不爛之舌圓了回來,遂很快放行。

汽笛長鳴,遠洋巨輪緩緩離開港口,駛入一望無際的浩瀚海洋。藍天如蓋,白雲如絮,雲間露出幾道金光,投射到海麵,如利刃劃破蒼穹。

顏舜華被海上恢弘景象震懾,全忘了滿肚子驚詫疑問。直至入夜,生活驟然巨變的不真實感才重新湧上心頭,依偎在母親身邊,問坐在對麵的顏幼卿:“小叔,還有一個月就要期末考試了,我們趕得回來麼?”

旁邊安裕容回答:“儘量,咱們儘量趕回來。”

“那萬一趕不回來呢?”小姑娘仰起臉,滿眼俱是對學業的擔憂。Ψ本Ψ作Ψ品Ψ由Ψ思Ψ兔Ψ在Ψ線Ψ閱Ψ讀Ψ網Ψ友Ψ整Ψ理Ψ上Ψ傳Ψ

安裕容想一想,道:“萬一趕不回來,安叔給你在明珠島找個好學校。正好學年末,直接參加考試,倒也方便。”

顏舜華沒料到是這麼個答案。沉默片刻,終於問道:“我們,我們為什麼要突然離開申城,去明珠島呀?”

安裕容、顏幼卿尚未想好如何措辭,便聽鄭芳芷向女兒溫聲道:“就像從前我們不得不突然離開舅舅家,去到海津,後來又不得不突然離開海津,去到申城一樣。”

“哦……”小姑娘不說話了,仿佛不明白,又仿佛明白。轉頭望向舷窗外,猛然拍手:“看,天上的星星好多!好漂亮!”

【終】

第98章 後記

籲!

我自己也沒想到,這個坑會拖這麼久。中間甚至想過:算了,不填了,坑了就坑了。一個業餘愛好,其價值應該是為生活增加樂趣,如果變成債務負擔,就得不償失了。當然,現在我很慶幸自己沒有放任惰性,造成遺憾。看到很多讀者在慶祝完結撒花,我出了點兒冷汗。如果真的偷懶坑掉,恐怕會變成人生汙點……

人年紀越大,大概率會越笨,也越懶。我以前以為自己不在此列,卻終究未能免俗,唉。十年前我可以在電腦前坐一整天,現在坐一個小時都難受。十年前覺得工作家事與業餘愛好完全可以兼顧,現在多來一樁都嫌煩。就這樣磕磕絆絆,《劫道》總算搞完了。不是四個月,是四年多(夠開一屆奧運了……)。謝謝依然蹲在坑裡的讀者朋友。你知道我在寫,我知道你在看。如此足矣。

當初序言裡曾提及“平坑之日再言得失”。如今回看,其實這個坑平了,已經是得大於失。沒有放任惰性,沒有敷衍了事,沒有打破承諾,沒有因為各種現實借口放棄非功利的愛好。這就很好。至於表達意圖的完成度,我給自己一個及格分。《劫道》是一個迎難而上自討苦吃的故事,花了很多時間斟酌背景設置和情節走向,難度比我自己事前想的還要大一點。速度慢也有這方麵的原因。因為有難度,因此雖然隻能打及格分,心裡並不覺得遺憾。說得雞湯一點,突破自我就是進步麼。

花費時間比較多的主要是故事的時間節點和結局走向,做過幾個不同的設想。比如遜帝出走,勾結東洋,作為其親兄長的安哥哥該當如何?比如下一代的抉擇,必然比上一代更激進更大膽,要不要爆發衝突?再比如故事中完全虛化了對外矛盾,而事實上,內外局麵是相應變化的,這種處理其實不太符合邏輯。最後還是覺得力不從心,統統忽略掉算了。這隻是個架空的耽美小故事,而真實的曆史,遠比故事複雜得多。

所以最後就停在目前結尾的地方。前麵已經很難寫,繼續下去,後麵會更難寫。說到底不是要搞家族史,隻是兩個人談戀愛。愛情經曆了種種考驗,大至三觀,小至生活習性,生死危難,聚散離合,都有了,然後始終不渝,已經圓滿,無需贅述。

以下是幾條補充信息:

剛搬到長佩時做過一次訪談,貌似現在找不到了。我發在短佩上,有興趣的讀者可以瞅瞅:2017年7月的訪談記錄 https://www.gongzicp.com/read-2311857.html

開坑不久寫過一次關於《劫道》的說明,供有興趣的讀者參考:《劫道》相關1-答讀者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