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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道 阿堵 4202 字 5個月前

子要做足,便衣還得閒逛兩天才會撤走。我看咱們也不必急於回家,就在這裡住著。等事情了結,直接回莊園接人。”

徐文約笑道:“這地方這麼舒服,隻要二位玉老板不心疼錢,我可巴不得久住幾天。”

次日睡醒,顏幼卿又跑了一趟謝家。聽得過幾天警備所就能放人,謝鯤鵬祖父大為感激。儘管心裡對他頭天晚上故意火燒庫房頗有微詞,對於警局那邊不肯帶謝家人出麵亦暗含不滿,仍然強忍心疼,拿出一張兩千塊的支票。生意人畢竟懂行情,知道要打通關係,沒有這個數根本拿不出手。顏幼卿不與老人家計較,說兩句場麵安慰話,急忙走了。

他要趕午後的船回清灣鎮,跑一趟江南藝專,給俞蜚聲報個信。畢竟詩畫社社刊發行,俞蜚聲曾經幫忙牽線文萃書局。之後便要返回莊園,於此多事之秋,僅有約翰遜一個洋人,外加幾名女眷,到底叫人放心不下。而徐文約與安裕容則留守申城,直至順利救出謝鯤鵬幾人。

三人約好在愛多亞大飯店一起吃午飯。愛多亞大飯店彆的都好,隻飲食一項因遷就洋人,本地飯菜隻勉強能入口。顏幼卿提前幾分鐘下車,拐到光鮮亮麗的江濱大道後頭,在小巷裡買了幾包老字號的糟鴨胗、鹵鳳爪、醬肉、熏魚之類,三個人各自愛吃的都買了一兩樣,另有一瓶江南頭曲酒。

他拎著這些東西進飯店大門,侍者驚奇地看了又看。最終欲言又止,周到禮貌地迎進去。顏幼卿心裡頗窘迫,麵上鎮定自若。走到套房門口,徐文約恰好探出頭來兩邊張望。看見他手裡東西,大笑:“我剛和裕容打賭,是泰記糟貨的味道,他非說是大富貴的醬肉。”

顏幼卿走進去關上門,把熟食放在餐桌上:“你倆都沒贏,也都沒輸。”

安裕容大讚阿卿買得好,三人當即一齊動手,洗盤擺杯,切肉倒酒。沒有筷子,刀叉也十分合用。事情進展順利,心情不免放鬆,要不是顏幼卿惦記著趕船,這一頓吃吃喝喝不定持續到什麼時候。

“你去洗洗手,準備出發,這裡我們收拾。”安裕容邊說邊讓顏幼卿。客廳忽傳來電話鈴聲,安裕容擦擦手,起身去接。隻聽了那邊一句話,便表情一收,張口喊道:“阿卿,等等!”

顏幼卿站住,徐文約也跟著站起來。

隻見安裕容越聽越嚴肅,等掛掉電話,立刻向兩人道:“情況有變。錢萬章叫我們馬上去警備所保人。自明日起,將大規模處理犯人,速審速決,輕者轉移至總部監獄關押,重者當場槍斃。”

徐文約大驚失色,旋即憤然:“速審速決?這是要做什麼?搞屠殺麼?”

安裕容語聲裡帶出冷意:“錢萬章的意思,先抓緊把掛了名的謝鯤鵬弄出來,以防生變。其他人是小嘍囉,可以後麵再辦。他已經給舊演武場警備所所長打了電話,叫他直接抽掉這件案子的案底,至於其他幾個詩畫社社員,打散混到彆的小案子裡去。回頭通知他們各自家裡,拿錢去贖人便是。阿卿,錢萬章說警備所所長去年和你一起共過事,你現在就去找他領人,一切聽他安排。”安裕容伸出一隻手,張開五指晃晃,“錢局長看在與咱們的深厚交情上,幫此大忙,一口價,這個數。多虧謝家支票來得及時,湊一起正好夠。”

“把人領出來後,怎麼辦?依我看,回謝家並非好的選擇。”徐文約皺眉思索。

“讓謝鯤鵬跟我走罷。連夜回莊園。他和靖如一起,也方便行動。下一步如何打算,等他倆自己商量。”

“眼下情形,也隻能如此了。”

事雖緊急,然磨刀不誤砍柴工,慎重起見,三人重新坐下,又推敲一番,力求周到細致。顏幼卿臨出門前,換上安裕容特地打發侍者買回來的另一身衣裳,再次做了偽裝。他這趟若是順利,夜晚就應當能帶著謝鯤鵬回到江南藝專了。

“文約兄,阿哥,你們放心。我會請俞蜚聲俞兄給你們打電話報平安。”顏幼卿輕輕一笑,“皞兒都能帶著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藍靖如回到莊園,我怎麼也不能比他弱。”

另兩人都笑了。安裕容道:“彆忘了安排個人守在藝專,有什麼事隨時電話聯係。”

徐文約道:“江南藝專是謝鯤鵬他們母校,葉苦寒校長又是出名的耿介清流,想來一定不吝援手。”

兩人送走顏幼卿,麵對滿桌狼藉也無心收拾。相對沉默半晌,忽而同時開口。

“文約兄。”

“裕容。”

又同時停住。

徐文約抓起一隻鹵雞爪:“你先說,我再吃點兒,彆糟蹋了幼卿特地辛苦買回的好東西。”

安裕容把最後一塊醬肉塞進嘴裡,才道:“文約兄,山雨欲來,覆巢之下無完卵。咱們……恐怕要做好準備。”

徐文約咽下一塊雞爪:“我正想和你說,想個什麼法子,暫且避一避。隻是……北方不能去,南方麼,也不大好去。往西雖然平靜,路上卻難走,地方也荒涼。咱們有老有小的,動起來不容易……”

“我想……有一個地方,或許不錯。”安裕容慢慢道,“召棠兄前些天跟我定了五十套‘丹蔻弗絲’金箔裝。幼卿到處搜羅,給他湊齊了十套。剩下的,本打算換彆的替代品,因為時間趕不上。等下一班貨輪,得一個半月,但是專人跑個來回,僅需十五天。你說,我要是借口親自去明珠島調貨,把東西給他帶回來,找他要個進出外港口的通行證,他能給麼?若時間來得及,我先過去探探路,再給你們發電報。若是情形不允許……正好幼卿從沒出過海,一直想去外洋瞅瞅,咱們一齊動身,也不壞。”

第97章 丹心寄蒼穹

自從收到顏幼卿委托江南藝專俞蜚聲打來的平安電話,安裕容同徐文約二人麵上不動聲色,實則緊鑼密鼓做起了各項準備。儘管錢萬章曾表示沒有問題,兩人並沒有立刻返回威妥瑪路七號巷的住處。愛多亞大飯店貴是貴,畢竟住得安穩。直到三天後,確認附近便衣撤走,兩人才趁夜色回家,迅速收拾了家中要緊的票證細軟,存放到愛多亞頂層套房保險櫃裡。至於其他重要物品,一直收藏在花旗銀行的保險箱內。

徐文約手頭自己的事不算多,故大主筆臨時改行做經濟,蹲在房裡幫安裕容盤點玉顏商貿公司賬目。愛多亞飯店與鋪麵不過前後隔幾條街,考慮到兩邊均有電話,為安全起見,也為節省時間力氣,孔文致仍駐守店鋪,每日通過電話交流。依安裕容的意思,日常生意該怎樣還怎樣,隻壓縮了占據大量現金的高價貨品,減少了零散貨物出進。如此將資金和精力逐步收攏,卻叫外人無從察覺。

至於安裕容自己,主要還是跑大客戶。收回拖欠的貨款,結清未交付的貨品。一些較靈活的訂單,則與對方協商放寬時間限度。畢竟即使去到明珠島,生意也可以繼續做下去。若是情況好轉,或許不必太久,便可以返回申城。

——隻不過,這後一個念頭,很快就被打消了。

五月底的一個豔陽天,天空藍得透亮,一絲雲也沒有。還不到盛夏暑熱時候,太陽金燦燦地照著,天地萬物都顯出一股光鮮活泛的蓬勃之氣。街邊月季花與九重葛深淺相映,爛紅如血。琵琶黃桃初掛碩果,累累垂枝。距離端午節沒多少天,街邊飯店食肆已經掛出“預定醬肉三鮮棕、紅油鹹鴨蛋”的招牌,性急的人家門前則已掛起了艾葉香囊。

安裕容收回一筆舊賬,心情放鬆,雇了一輛人力車回酒店。臨近節日,街上頗為熱鬨。剛過正午,肚中有幾分饑餓,心想回酒店也無甚可吃,不如路過舊演武場時找家口味好的飯店,自己先美餐一頓,再給文約兄帶一份。是去吃寶和軒的鍋燒河鰻呢還是吃小正興的八寶套鴨?或者淮陽菜館的清燉獅子頭跟火腿乾絲也不錯。好久沒吃點兒精細飯菜了,可惜幼卿不在,自己獨個兒吃飯少了些意思。又想幼卿在莊園,自家嫂嫂與滿福嫂必定變著法兒給他做好吃的,定然虧不了他。隻白便宜了藍靖如、謝鯤鵬兩個混小子……

快要到舊演武場十字街口,前方忽然一陣騷動。伴隨喇叭鳴笛聲響,開過來一輛卡車和幾輛小汽車。車子往街口側麵一停,卡車上下來一群警察,每兩人拖著一名犯人,犯人們五花大綁,背插標牌,拖下車後就在十字街當中站作一排,足有十來個。小汽車裡也出來幾個人,大約是監斬官之類。

四麵八方的路人仿佛一下子得了訊號,呼啦圍上去。互相招呼著:“斃人了!快看,槍斃人了!”⑥本⑥作⑥品⑥由⑥思⑥兔⑥在⑥線⑥閱⑥讀⑥網⑥友⑥整⑥理⑥上⑥傳⑥

“好久不在這地方公開行刑了,難得一見呐。”

“槍子兒打人有什麼好看,過去砍腦袋才叫刺激!”

也有膽小不敢看的,低下頭匆匆避開,站在遠處偶爾往這麵偷覷一眼。

不過瞬間工夫,人力車便被堵住,無法前行。車夫問:“先生,是等等,還是繞道?”說話間伸長脖子,使勁兒往前探看,邊眺望邊道:“這是要把前朝刑場又用起來?一下子槍斃這許多個,得犯多大事!”

安裕容坐在車上,視線較之旁人更高,卻隻能透過警察們灰色白邊的帽簷兒間隙,望見背對這邊的一排犯人背影。看不見麵孔,從後背姿勢能分辨出些許不同:有人麻木僵直,有人戰栗發軟,有人凜然矗立。警察們動作迅速,一隊人後退幾步,抬起手中的槍,對準犯人後腦勺。其餘人散開到兩側,維持秩序。

“繞道罷。”安裕容向車夫道。

那車夫正看得投入,一時沒反應。

安裕容提高音量:“繞道。我趕時間。”

“哎?哎!這就繞、繞道。”車夫調轉車頭。

“砰!……砰!砰!”身後槍聲響起。不知是哪個警察動作與口令不一致,抑或是一槍未能致命,又補了兩槍。

車夫似乎被槍聲嚇了一跳,渾身顫動,車子也跟著抖了幾抖。

安裕容合了合眼。正午的日頭,實在太烈了些,刺得人眼睛生疼。

兩天後,徐文約與安裕容再一次上門拜訪杜召棠。距離徐文約上次找他幫忙不過幾天,就在這幾天裡,杜大少爺搬了個家。

街麵似乎並沒有什麼變化。尤其碼頭區域附近,熙熙攘攘一如既往。進入城內,路人行色匆匆,茶樓酒館中高談闊論的閒客少了許多,才能感覺出彆有一種凝重氣氛,籠罩在頭頂上。

杜召棠嫌棄家中擁擠吵鬨,手頭一有餘裕,便決意搬出來。儘管家裡老老小小阻攔幾回,到底叫他找好地方,獨個兒過起了逍遙日子。他如今為北伐軍辦事,不好住進租界,又要住所周圍繁華便利,尋來尋去,在老城中心區域租了棟二層小樓,與舊演武場不過隔幾條小街。

“唉,慘是真慘,誰說不是呢。槍聲震得我這窗玻璃都直打顫!聽說血淌了半條街,至今還沒洗刷乾淨,你們過來瞧見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