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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家 石頭與水 4239 字 5個月前

聞知秋約摸能聽得懂王大姨的意思,雖然那什麼主簿秘書長的官兒不知道是誰給他封的。

王燕收回黏在聞知秋身上的目光,拍著母親的胳膊,尖著嗓子誇張,「要不說貴人事忙哪,聽說聞先生是做官的人,當然忙啦!」

褚韶中傲倨的冷哼一聲。

聞知秋把這兩女一男看在眼裡,心知這就是褚韶華的兄嫂和大姨了,她可算知道褚韶華為何對娘家人這種態度了。

其實,再難聽的話,聞知秋也聽過。王大姨幾人的道行,並不在聞知秋的眼裡。尤其三人陰陽怪氣的挑剔著他,三雙眼睛卻是齊刷刷的落在他手裡提著的禮盒上。這一刻,聞知秋真的為褚韶華悲哀,竟是有這樣的親人。

聞知秋卻沒心思理會這幾人夾槍帶棒的話,他的視線落在褚韶華的臉上,心下卻是猛的一沉。他與褚韶華不過兩日未見,不想褚韶華竟是這般形容。褚韶華瘦了很多,她原就不胖,臉頰上的一點肉卻彷彿一夜之間消褪,整個人彷彿枝頭枯萎的花朵一般,哪怕還有一點殘存的美麗,卻是從內心深處透出一種無處不在的蕭索與疲憊。

褚韶華睜開眼睛,眨了一下,似乎有一點神魂回歸,聲音中沾染了一些喜悅,「聞先生來了,劉嫂子,開飯吧。」

聞知秋把禮物放到茶幾上,溫聲道,「我帶了些東西過來,你瞧著用吧。」根本沒提是給王大姨三人的。聞知秋心下已對三人惱怒至極,再大的風浪,他都從未見褚韶華這般傷神傷身,這三個東西是來做什麼的!

說著扶了褚韶華從沙發站起來,感覺褚韶華身子一晃,聞知秋扶住她,立覺手中隻扶到了一把骨頭,問褚韶華,「怎麼了?」瘦了這許多?

「坐的太久了,腳有些麻。」褚韶華聲音很輕。

王大姨在背後陰惻惻的插一句,「聞先生,雖說你是個官兒,可男未婚女未嫁,不好這樣失禮的。」

聞知秋對劉嫂子道,「新來的婆子怎的這許多話,叫她下去學些規矩,不然以後客人過來怕是會失禮的。」

劉嫂子強忍笑意,也不敢說這是褚小姐的大姨。而王大姨已被聞知秋氣的尖著嗓子大呼小叫起來,「小子你睜眼瞧瞧,我是你大姨,哪裡是什麼婆子!」

褚韶華坐在主位,冷冷道,「你們若不餓,就先吵完架再吃飯!」

聞知秋倒沒什麼,王大姨卻是餓的不得了了。連褚韶中、王燕兒也早就餓了,偏生褚韶華規矩大,聞知秋不到不能開飯,於是,三人吃光了兩盤子水果才熬到聞知秋大駕光臨。

滿桌子的雞魚肘肉在前,飢腸轆轆的三人一時也就顧不得挑聞知秋的不是了。

不堪入目的一頓晚餐。

聞知秋少時的家境也不好,世上不是沒有窮人,有些人家,雖則窮,卻是講究長幼有序,謙讓有禮,彼此周全。衣食不豐的時候,許多人家都是這樣慢慢的積蓄著力量,艱難又堅定的走向生活的轉機。

王大姨幾個,顯然沒有這樣的德行。桌上這麼多的菜,依舊吃的你爭我搶,生怕自己少吃一口,全然不顧還有客人在場,也沒有顧褚韶華一句。

褚韶華同樣不對勁,褚韶華根本沒動一筷子,隻是喝了些清水。聞知秋看向她時,褚韶華輕聲道,「我兄嫂剛從老家過來,你別介意。」

王大姨聽到這話立刻瞟聞知秋一眼,對褚韶華道,「要是真當一家人,哪裡會在意這個。咱雖窮些,卻是正經是華兒你的娘家人,要是看不起咱,就是看不起華兒你。」

「可不是麼。」雞腿被娘和丈夫一人一根分食乾淨,王燕隻好撕下個雞翅來吃,不忘幫腔。

聞知秋的視線掃向這三人,終於明白褚韶華為什麼那樣要麵子,也懂得褚韶華時常掛在嘴邊兒的那句話,「我就是要爭這口氣!」

褚韶華過分的爭強爭勝,如今已知出處。

倘不是褚韶華這樣的性子,聞知秋真不能想像褚韶華如今的境地。

人窮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心也窮了。

人格人品人性,這種話說起來虛妄,當真正看到人被慾望所驅駛,那樣自私的嘴臉,你就會明白,這種虛妄的道德才是一個人真正的脊樑。

聞知秋褚韶華都沒吃什麼,待三人酒足飯飽,就開始打聽聞知秋每月薪水,身家如何?待褚家人來到上海生活,一月準備給褚家多少生活費?

聞知秋應付這三人小菜一碟,他始終關注的是褚韶華,褚韶華的話很少,卻表現出了對三人巨大的耐心,哪怕是些非常不禮貌的問題,褚韶華也自始至終沒有製止。直待褚韶中剔著牙和聞知秋商量起聘禮的事來,褚韶中道,「我妹妹的本事你是知道的,這聘禮,也不用什麼亂七八糟不實惠的東西,拿出四十萬大洋就行。」

聞知秋剛要開口,褚韶華突然道,「時間不早了,聞先生你回吧。我們自家人還有些事要說。」

聞知秋起身時瞥見掛在牆上的紅木西洋鐘,時針分針正指在九點鐘,鐘擺一搖一擺記錄著時間的流逝。聞知秋相信,褚韶華根本不在意今晚的晚餐,她或者一直在等時間,等到可以結束晚飯的時間。

劉嫂子送聞知秋出門,褚韶中也跟了去,待到門外,褚韶中揚著下巴對聞知秋道,「沒有四十萬彩禮,以後不用來了。」

聞知秋目光陡然一沉,黑夜之中,愈發有一種說不出的迫人壓力。褚韶中原就外強中乾,觸及聞知秋的目光,竟是不自覺倒退一步。聞知秋心下冷哼一聲,抬腳走了。

聞知秋並沒有直接回家,他到巷子口的馬路上找了家小吃店坐下來,等著程輝晚上學完英文回家,這是必經之路。

程輝並沒有讓聞知秋久等。

聞知秋叫他到店裡吃宵夜,程輝道,「劉嫂子肯定給我留飯了。」

「就在這兒吃吧,你回家也吃不消停。」聞知秋點了碗大排麵給程輝,說,「那幾人一直是這樣麼?」

程輝明白聞知秋話中的意思,他挑著麵條,一時沒想好怎樣說。他並不是聞先生的人,他是受褚小姐大恩的,這些人的確不成樣子,可該不該同聞先生說呢?

程輝一時猶豫了。

聞知秋點了根煙,「我都跟他們一起吃過飯了,他們什麼樣,我能不知道?我是心疼韶華,這才兩天沒見,看她都瘦了一圈。」

想到那三人,程輝連食慾都減了幾分,「這兩天小姐都是讓我帶他們出門逛,我都沒敢跟小姐說,他們每人都做十身衣裳不止了,出去見什麼都想買,真不是把小姐的錢當錢。我每天就帶五塊大洋,多了一分沒有,裁縫鋪都是掛賬,要不然,還不知用去多少錢。要是讓小姐知道,肯定更生氣。」

聞知秋問,「一來就這樣?」

「秉性就這樣。」程輝道,「好在小姐交待我給他們買好了後天的火車票,馬上就能把這幾尊神送走了。」

「韶華說什麼沒?」

「也沒說什麼。」程輝夾著大排的手頓了頓,才小聲說,「聞先生,有句話,不該我說,可我想著,你還是勸勸小姐。小姐答應舅爺把娘家人都接來上海,眼下三五天忍忍也就過去了,以後要是一家子都過來,倘都是這樣的人品,我怕小姐吃不消。也不全是花錢的事,小姐的性子,見著這樣的,嘴上不說,心裡肯定生氣。氣的吃不下飯,瘦了很多。」

不對。

實在太不對了。

褚韶華的性子,以往對娘家人都是當死人的,如何會突然答應把他們接來上海過日子。聞知秋問,「他們有沒有說韶華女兒的事?」

「說了,說的感動的不得了。說是老家艱難的很,可有了錢先買好吃的給老家的小小姐,可這話您信麼?您見著他們吃飯那樣子沒?隻顧自己,小姐早上連一碗稀飯都喝不了,他們問都不問一句的。小姐跟他們近,還是小小姐跟他們近?待小姐都這樣了,何況小小姐呢?」程輝能被褚韶華從育善掌帶出來做事,這份機敏機伶遠勝同齡人。

要程輝說,都是騙人的鬼話。

程輝把一碗大排麵吃光,聞知秋讓店老闆打包一份小籠素饅頭給程輝帶回家,讓褚韶華吃。程輝道,「這幾天小姐都沒什麼胃口,就怕她不想吃。」-_-!思-_-!兔-_-!網-_-!

店老闆知道程輝就住附近,把食盒收拾好遞給他,聞知秋結了賬,同程輝道,「就跟韶華說,想想孩子,也要保重自己。明天我再過來看她。」

程輝提著小籠饅頭回去時,褚韶華正在與三人說回老家的事。

王大姨小聲說,「先前也沒說一聲,這好容易出來一趟,回家怎麼也要給家裡人買些上海這裡的土物才是。」

褚韶華道,「這有什麼難的,昨天聞先生帶來的東西,你們都帶回去就是。那都是好東西,比隨便街上賣的更講究更好。」

王燕心下一喜,又道,「我們這一走,就是不放心妹妹。」

「沒什麼不放心的,我正好與你們一起回去,把萱姐兒也接來。」

三人陡然色變,褚韶華眼神逡巡,「怎麼了?」

王大姨最是機變,反應最快,立刻堆起滿臉笑意,道,「先前不是說我們帶萱姐兒來就好麼,你這上海城兩號買賣,哪裡放得下?何況這麼件小事,我們把孩子接來是一樣的。」她已打定讓自家孫女來享福,最擔心褚韶華萬一回老家,看破她的「計謀」,非但孫女享福的事難成,以後也休想再從褚韶華這裡得好處了。如何肯讓褚韶華回去。

她卻不知,這不過褚韶華的試探之言。

褚韶中王燕紛紛道,「是啊是啊,我們接孩子是一樣的。」

褚韶華狀似不放心的問,「真的沒問題?」

褚韶中一口應承,「你放心,現在陳家二房已經有個丫頭了,我看他們也不怎麼拿萱姐兒當回事,我就是偷也把萱姐兒偷出來。」

王燕有些為難,「就是咱家的境況,華兒你也知道,我們這來的時候都是承邵老爺照顧,這回去路上的花銷,還有把家搬來上海,也得許多花銷哪。」

「車票已是給你們買好的,頭等廂的軟鋪,再舒坦不過。明兒我去銀行取一千大洋,一千大洋,搬家總夠的吧?」

王燕未料褚韶華這般爽快,頓時喜上眉梢,連連道,「夠的夠的!」

王大姨暗歎閨女見識小,她討好的朝褚韶華笑笑,「華兒,可按理說,萱姐兒畢竟是姓陳的,先時也是留給陳家的。哪兒有這麼容易,陳家那老不死的,不讓萱姐兒離她半步,哪就這麼容易把孩子弄出來。少不得得多花銷幾個。」

「要多少?」褚韶華心下冷笑,按捺住性子問。

王大姨試探的,「起碼還得一千大洋。」

褚韶華一口應下,「錢不是問題。到時,我要見孩子。」

「沒問題,沒問題。」沒想到大姨幾句話,竟又能得一千大洋,褚韶中喜笑顏開,連聲應承。

商量好回老家的事,程輝就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