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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家 石頭與水 4273 字 5個月前

這位大師符合所有人對高僧的所有想像,便是褚韶華都忍不住多望了幾眼高僧。褚韶華突然就愣住了,高僧那雙垂下的眼眸從未睜開過,聽人說話時總會微微側耳,褚韶華立刻明白,這位大師怕是位盲人。

陸老太太想問問運道,高僧隻一搭陸老太太的手,搖頭道,「女施主先苦少甜,福澤深厚,不需再問。」

眾女眷無不麵露驚容,陸老太太更覺遇到高人,更是囉囉嗦嗦的請教了高僧不少問題,高僧無有不答,所答者,無有不中。待陸老太太問完,大太太立刻去請教了高僧許多命理之事。

待二太太問過,三太太沒輪上,高僧一天隻看三人,三太太想問,得明兒趕早。

儘管這位高僧十分神奇,褚韶華也沒有去找高僧算命的意思。倒是高僧沒幾日便有偌大名聲傳揚開去,褚太太整日裡催著褚亭去拿號牌,她要去找高僧算命。

是的,如今高僧已在上海有偌大名聲,找他算命,得取號牌約時間方成。

與褚太太有同樣願望的是聞太太聞春華母女,而且,這母女倆是行動派,號牌已是取好了的。聞太太現下有什麼好事都不忘褚韶華一份,也替褚韶華取了一個,到時帶褚韶華一起去。

褚韶華道,「我從不信這個。」

聞太太笑嗬嗬地,「以往我也不信,可聽說這神仙可靈了,正好咱們排的還是星期天,到時讓阿秋和咱們一道去。」

褚韶華推辭不掉,隻得答應一起去,私下同聞知秋說,「看不出伯母還這麼迷信啊。」

「信,以前特愛燒香。」聞知秋道,「我常說,這愛好還不如去戲園子聽戲哪,媽又不愛聽戲。到時早上去算命,中午去城隍廟吃飯,那邊兒最熱鬧。」

褚韶華捲了手裡的書,眼睛盯著聞知秋道,「中午飯我請客,到時算命時你替我,你去算吧,我真不愛算那玩意兒。」

「說的好像我愛算似的,我也不愛算。」聞知秋見褚韶華一個勁兒看他,隻得道,「好吧,到時我替你算。」

褚韶華把手邊兒一碟子劉嫂子剝好的椒鹽味兒的核桃仁推到聞知秋跟前,笑瞇瞇的關懷著,「吃核桃,書上說核桃補腦,你這每天到衙門當差,也累的。」

聞知秋隻是瞅著她笑,嘖嘖兩聲,也不吃核桃,收回視線繼續看書。

待到算命的日子,聞知秋借了輛車,開車載著母親妹妹,再過來接褚韶華。聞春華是第一次來褚韶華的家,伴在母親兄長身邊,免不了多看幾眼,心下又暗暗咂舌,以往常聽母親說褚韶華置了處不錯的宅子,沒想到是這樣好的小洋樓。

褚韶華從客廳的落地窗見是聞家人來了,起身迎了出去,進屋後又招呼劉嫂子倒茶。聞春華說,「你這屋子真不賴,怪洋氣的。」

「原就是從洋人手裡買的,裡頭的家俱擺設還是原來的,沒大動。」褚韶華分倒了幾盞茶,先遞給聞太太一盞,對聞春華道,「喝茶吧,我這裡沒咖啡。」

聞春華不用褚韶華遞,她自己取了杯茶,說,「這洋人的擺設怪好看的,現在都是時興西式的家俱擺設了,就我婆家還是那老樣式的桌子椅子,土的不成。坐的那硬棗木的椅子,哪裡有這皮沙發舒坦?」聞春華天生一張大嘴,不必人問,就絮叨起婆家的種種不是來。

聞太太頭疼,替閨女圓話,「你公婆都是老派人,老派人,多是愛老物的。」

「媽你年紀不比他倆還大哪,跟媽你一比,我公公還好些,我婆婆就彷彿剛從前清古墓裡爬出來的一般。」

褚韶華聽這話嘴角直抽抽。

聞知秋先訓妹妹,「你這也是做媳婦說的話,給我閉嘴,哪裡能這樣說長輩?」

「哥你不知道,我這旗袍略收的窄些她就嘀咕個沒完,現在誰還似她一般穿裙襖的。總是說我們穿的旗袍窄了,非叫做那傻乎乎的直筒子棉袍,難看的要命。」聞春華哼唧著掰開個豆沙餅說。

「就你這身材,也就能穿直筒了,太緊的勒出肉來,倒不如直筒好看。」聞知秋瞥一眼正在吃豆沙餅的妹妹,忍不住刻薄了兩句。

聞春華氣的,險把豆沙餅拍她哥臉上。聞太太忙道,「別鬧別鬧,叫褚小姐笑話。」

「聞先生聞小姐感情真好。」褚韶華客氣的說。

「好什麼呀,我自小挨欺負。」聞春華說。

聞太太笑,「你哥也是好意,褚小姐不是外人,你口無遮攔倒罷了,在外處可不能這樣隨口就來。我雖年長你公婆幾歲,卻愛些新鮮事物。你婆婆呢,愛些古舊老物,這也沒什麼不好,那古董,就得老的才值錢。老人家,雖難免絮叨,卻也是一片好心。年輕人有年輕人的天地,這個誰都明白,我們老人家也是打年輕時過來的。」

褚韶華真不能想像早去的聞老爺是個什麼素質,不然,就憑聞太太這素質,得是怎麼樣的遺傳才能養出聞知秋這樣又呆又直的性子來。

大家說一回話,褚韶華拿件外套,就與聞家人一道往寶華寺算命去了。

聞知秋是司機,褚韶華就坐了副駕駛,聞家母女坐後排。在路上,聞春華就說了好幾處中午吃飯的地點,褚韶華想,這人也不是沒好處,有聞春華在,便省得冷清。

聞春華問,「韶華姐,你知道那高僧麼?」

「知道,見過一回。」

「你都算過了?」

「沒有,我是陪陸老太太去的,人家一天隻算三人。沒算過,倒是見過大師。」

「我聽說,大師眼睛看不到,是不是?」聞春華扒著前麵座椅,幾乎要湊到褚韶華耳邊。褚韶華點頭,「的確沒見大師睜開過眼睛。」

「這可真奇了,看都看不到,要怎麼算?」

「握手,一握手,大師就能說的七七八八。」

聞春華更覺驚奇。

待到了寶華寺,褚韶華小半月前剛剛來過,如今再見,卻見這殘寺破廟已是另一番光景。當然,破廟還是破廟,斷壁頹圮也不是一時能清理的,但,通往寶華寺的道路已被收拾的乾淨平整,由西禪房引出的一小段路甚至鋪上了嶄新的青磚。待到大師住的屋子,窗紙換了采光更好的玻璃,破舊剝落的牆壁已經整平刷白。不過,依舊是一榻一案一畫一僧,旁邊還有個侍立的小沙彌。

聞知秋同大師打過招呼,聞太太聞春華非常虔誠的雙手合什念了聲佛。小沙彌問哪位要算,褚韶華已是與聞知秋說好的,同聞知秋使了個眼色。不想,聞太太已是同小沙彌道,「我這兒子、侄女、女兒。」聞太太竟是把自己的名額讓給了兒子,聞太太想的清楚,她雖然也很想算,可她已是這個年紀了,以後好賴全看兒子,隻要兒子好,她以後日子必然好過。

褚韶華未料聞太太做的如此打算,頗是意外,聞太太已道,「阿秋,過來給大師看看。」

聞知秋,「媽,不是說好你算的麼。」

「我都這把年紀了,還算什麼。你來算算前程。」聞太太一把就將兒子拉到跟前,讓兒子先算,悄悄同褚韶華眨眨眼,示意褚韶華一會兒也這麼算。

這是聞太太的小聰明,前程兩字包含的就廣了,婚姻前程,事業前程,就都包涵進去了。

奈何聞太太一派好心,卻是%e5%aa%9a眼拋給了瞎子看,褚韶華完全沒興趣算命好不好。

這位大師依舊神奇,將手一搭聞知秋的手便說,「幼少多坎坷,青年顯崢嶸,父緣不深,妻運坎坷,原配不能白頭,再娶方能比翼。」

聞太太一聽大喜,立刻道,「大師,還想問問子嗣。」

大師道,「有三子送終。」

聞太太立刻喜的雙眼彎成一線,兩眼隻往褚韶華這裡瞧,歡天喜地的又同大師謝了一回。聞太太本想讓褚韶華第二個算的,褚韶華連忙讓聞春華先了,聞春華問的很簡單,她問財運。大師一搭聞春華的手,道,「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而後從子。」

聞春華瞪圓了眼,「這是三從啊?」

大師繼而道,「嗯,一生衣食不愁,福祿星都在的。」◢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聞春華頓時喜笑顏開。

聞家兄妹算好後,聞太太拉著褚韶華上前,親自同大師道,「勞大師在給我這侄女算算。」

褚韶華將手放到案上,大師一搭,指尖微涼。大師微微皺眉,半晌方道,「有血光之災。」聞太太母女皆臉色大變,聞知秋微一挑眉,褚韶華眉毛都未動一下,問,「這話怎麼說?」

「小姐命如出鞘之劍,征戰殺伐,鮮有匹敵。」

褚韶華問,「說完了?」

聞太太忙道,「那血光之災是怎麼回事,大師細說說,可有解。」

「劍乃凶器,近之不祥。」大師歎出一口憐憫,「小姐若有意,進庵中為尼,修身養性,以贖罪孽。」

褚韶華抽回手,冷冷一句,「大師多慮了。」

第163章 禮數

聞太太聞春華母女都憂心忡忡的,覺著褚韶華這命有些嚇人,告辭時都忘了往積善箱裡放幾塊大洋。褚韶華和聞知秋都是一幅波瀾不驚的麵孔,禮貌的與大師告辭。聞知秋看向褚韶華的眼神中帶著安慰,褚韶華離開時倒是自手包裡取出三塊大洋,隨手往那紅漆的積善箱一擲,叮叮噹噹,大師仍是垂眸斂目的寧靜之姿,隻是聽到聲響後對著積善箱的方位微微頜首,便繼續打座念佛了。

出了禪房正迎一陣兜頭涼風,聞春華忙把圍巾拉高掩住口鼻,轉身要去扶母親。母親正在同褚韶華說話,「不要信這些有的沒的,這就是閒了沒事,又是個星期天,過來逛逛。」

「伯母放心,我並不放在心上。」

聞春華湊過去說褚韶華,「那和尚連句好話都不會講,你怎麼還給他錢啊。」

「也是辛苦大師一趟。」褚韶華笑睨聞春華一眼,扶了聞太太上車。褚韶華仍是坐副駕的位子,聞知秋看她非但不憂,反是眉宇間有些喜意,心下轉了兩圈兒,問,「去哪裡吃飯?」

褚韶華說,「我在榮順館定了位子。」

聞春華道,「榮順館也不錯,星期天位子都不大好定的,韶華姐你怎麼定到的?」

「興許是運氣好,打電話問時就有位子。」褚韶華笑,「上海這裡各地的美食都有,倒是打出上海菜招牌的不多。這家吃過一次,說是上海菜,我覺著味道還不錯。」

「嗯,老榮順是前清同治年間開的,上海菜裡出類拔萃。」聞知秋在政界,上海的館子知道的最清楚,一些典故或是名菜都能說得上來。

窗外車水馬龍,褚韶華道,「說來,宣統遜位都這好幾年了,怎麼上海這樣的地方竟還有人留辮子的?」

「這也不稀奇,當初我留學,登船時還帶著辮子,在船上才把辮子剪了。」聞知秋道,「我留學回國,媽見我竟然沒辮子了,還怕的不成,怕我被拉去殺頭。立刻給我去辮子鋪買了個假辮讓我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