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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家 石頭與水 4142 字 5個月前

鋪子尋你,幸而沒去,不然也是走個空。」說著自包中取出一包大洋,推到魏東家跟前,褚韶華道,「陳家死活要留著萱姐兒,我現在實在帶不走她。以後去上海,短時間內怕也回不來。陳家那裡,我留了約兩百大洋之數,若陳家有良心,總會養她長大。這是二十塊大洋,我也沒別的所求,以後逢年過節,魏大哥置些東西,打發人捎帶過去,就說是給萱姐兒的。陳家不是良善之家,眼下無礙,以後卻不好說。有你這裡的親事吊著,隻要你家裡日子富足,他們縱不能待她太好,也能看你麵子一二的。」

魏東家原與陳老爺相交莫逆,當初也是誠心結親,縱是陳家敗落,他心中亦是欽敬褚韶華的品格能為,是極願意這樁親事的。卻是不想中途生出這許多變故,陳家今衰落至此,魏東家並非因陳家失了家業可惜,縱家業一時凋零,可有褚韶華這樣的人,若陳家一心一意,東山再起也不過是時間的事。魏東家傷感的是,自陳老爺陳大順父子去後,陳家竟是淪為這般不堪之家。魏東家再不能收褚韶華這錢的,給她推了回去,「這是做什麼,你如今要南下,多些銀錢傍身方好。萱姐兒那裡,那是我家兒媳婦,便是你不說,我也記掛著她,斷不會叫人欺負她。」

褚韶華堅持,「魏大哥,這是我做娘的一點心意。我不托你,難道你叫我去托別人?」

魏東家見她如此,想想便收下了,正色道,「你放心,我必會每年著人探望,必使兒婦平安長大。就是你我兩家親事,也必是言出無悔。」

褚韶華鄭重謝過。

魏東家與褚韶華說了許久的話,包括褚韶華一定要去上海的事,讓魏東家說,不若留在北京,可互相扶持。褚韶華搖頭,「我必要去最繁華之地,謀最大富貴。」

兩人說一時話,魏東家打聽了褚韶華現在住的地方,原想邀褚韶華回家住的,褚韶華卻是婉拒了。相對於陳家的一落千丈,褚韶華的孤獨無依,魏家近兩年卻是愈發興旺,非但生意興隆,就是家裡,褚韶華也知去歲魏太太又給魏東家生一女。兩子兩女,稱得上人丁興旺了。

褚韶華臨走時說,「魏大哥也不必同嫂子提我過來的事,上海那樣的地方,多少男人想出頭都不容易,何況我一個女人。我此一去,未知福禍,以後能不能回得來,也得兩說。魏大哥隻當未曾見過我,不然,叫嫂子知道,也無非是多些擔憂罷了。」

自魏東家這裡告辭,褚韶華未再去周太太那裡,隻是寫了封短信,放到信箱,待周太太知曉,也便知她南下之事了。

第二天中午,陳大力魏東家便都過來了,潘家也打發人送了些東西給褚韶華,多是路上吃食。褚韶華知大家好意,待下午退房後,一併去了車站,褚韶華買的是二等座,車站還有專門的女性侯車室,聽說待上車後亦是男女車廂分開來坐的。兩人直接送褚韶華到站台,待褚韶華上車坐了,隔著車窗看她將行禮安置好,不多時,火車笛聲劃破天際,褚韶華向外朝兩人揮揮手,便隨著火車的隆隆聲響,褚韶華終是遠離了這座數百年的巍巍皇城,遠離了她年輕時代帶給她最大悲痛最大醒悟的家鄉,也遠離了那個由她骨血造就,自她身體分裂而出的小小肉團兒,那個會軟軟的叫她「媽媽,媽媽」的孩子。

自此,天高路遠,再見已是經年。

第104章 上海至

這是褚韶華人生中第一次乘坐火車,在這樣的年代,這樣一個孤身的女人第一次乘坐著陌生的交通工具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去,到天津時,天色已是全黑,褚韶華直接去了火車站附近的飯店,這處飯店是王二力介紹的,飯店不大不小,兼營住宿與飲食,用王二力的話說,在火車站附近,雖有些小貴,也還實誠,關鍵是裡頭沒些亂七八糟的人。

褚韶華住下後要了些熱水沐浴,這是她的習慣,以前在老家,冬天晚上也會把屋裡燒暖,燒許多熱水洗澡。不論什麼時候,多麼狼狽,褚韶華都會把自己打理的乾乾淨淨。沐浴後,飯店暖瓶裡有熱水,她泡了四個煮雞蛋,把雞蛋泡熱,全都吃掉。這是魏東家給她的包袱裡的東西,讓她路上帶著吃。

的確,褚韶華捨得買二等票,卻是捨不得路上買火車上吃食的,那得多貴啊。褚韶華其實也沒在北京買吃食,來北京前,王大嫂子給她做了許多炒麵,她路上吃了一些,今還餘有許多。她知道,她這來天津,定有朋友過來相送,也會送些東西,她索性沒買,這些也足夠她吃用了。便是不夠,到天津再買些也是一樣的。

如今看來,卻是不用再買的。

吃過晚飯,又喝了些水,褚韶華細看王大力、潘家和魏東家送的東西,大家送的多是吃食。潘家的東西是點心和幾瓶路上可吃用的水果罐頭,這大冬天的,就是在北京,鮮果也就是水果梨桔子之類,多是窖藏存到現在,價錢並不便宜。罐頭也是極貴的吃食,褚韶華隻幾年前偶爾吃過一兩次。底下還有一把小巧匕首,附的潘太太的一張紙條,讓褚韶華一人在外多加小心,留著防身。魏東家給的東西也很實在,除了二十個煮雞蛋外,一個小紅布包,褚韶華以為是她給魏東家的大洋魏東家又放了回來,結果,打開來卻是整整齊齊的六根小金條,還有一封魏東家寫的信。

褚韶華打開來,除了讓她在外保重,魏東家說昨日褚韶華留給萱姐兒的錢,他都收著,也不會忘了褚韶華的囑托,讓褚韶華隻管放心。又說了魏陳兩家素有交情,他與褚韶華正經親家,這幾根金錢讓褚韶華帶著,也是窮家富路,讓她買張一等車票,莫要在路上受委屈,亦是為安全考慮。

褚韶華輕聲一歎,王大力給褚韶華包袱裡放的則是一大包可久放的肉乾,另有十塊大洋。

褚韶華想,娘家婆家皆不成個樣子,至親之人為著金錢利益都能泯滅人性,可外頭這些朋友、還有幾位表哥表嫂卻這般待我,我這也不算命薄了。

將銀錢密密收好,吃食各歸置起來,褚韶華繼續去看本子上記錄的那些上海話的發音,直待倦意濃重方則睡去,第二天早起後吃兩塊點心,便出門退房,叫了黃包車去塘沽碼頭買船票。

褚韶華沒買最末等船票,她擔心安全,雖則二等船票略貴,她還是買的二等票。艙室中都是女子,環境果然也不錯。褚韶華還遇到兩位要去上海的黑袍修女,這些人說英文,褚韶華以前跟陳大順學過一些賣貨用的洋文,所以偶能聽得懂一些詞彙是英文,可具體人家說什麼,她就不知道了。

褚韶華是個心思縝密的,她並不懂什麼國家大勢,可她知道,現下國內,洋人最吃香,不論是洋男人還是洋女人,洋人是有特權的,比漢人金貴。因這些外國女人生得高鼻深目綠眼睛,艙內有些女子懼怕她們的相貌,自是離的遠遠的,也有不怕的,卻也不會與她們交談打交道。褚韶華吃點心時特意打開一整匣,請她們一起吃,她會些簡單的對話,問好之類的話也會說,再加上做些手勢比劃著,這些修女在中國也有些時日,簡單的漢話能聽明白,會說幾句,雖十分有限,彼此也能做些簡單交流。

有一位修女還送了一本漢譯的《聖經》給褚韶華,褚韶華連忙道謝收了,這年頭書本並不是便宜東西。褚韶華也弄明白,這些修女往上海是要去教堂工作的,至於是哪個教堂,褚韶華請修女幫她寫在書頁後麵,說以後到了上海想瞭解一些關於她們教會的一些東西。那位送她書的修書也很高興的給她寫了地址。

倒是同艙的一位有女傭相隨的女士問褚韶華,「您對基督教感興趣嗎?」Ψ本Ψ作Ψ品Ψ由Ψ思Ψ兔Ψ網Ψ提Ψ供Ψ線Ψ上Ψ閱Ψ讀Ψ

褚韶華道,「以前並不瞭解,可我看黛安她們不遠萬裡的過來,隻為傳播教義,想來必有過人之處。」

這位女士姓王,也是要往上海去的,王女士生得皮膚細膩,眉眼溫婉,褚韶會覺著她不似北方人的相貌,略一打聽,果然就是上海人,原是隨丈夫到天津做生意,如今年下先回上海。褚韶華正在學上海話,就提出與王女士用上海話交談,王女士並沒有反對,兩人說話間還同褚韶華提了一些上海風俗。

倒是黛安修女見她們在說一種自己完全聽不懂的語言,還用半漢半英夾雜手勢的話問褚韶華,這說的是哪國話?當褚韶華告訴她是上海方言時,黛安修女完全驚呆了,她從不知道上海人說的是一種完全不同於北京漢話的語言。褚韶華想著,黛安修女她們既是要去上海傳教,問她們要不要學一些上海話?

黛安修女倒是願意,隻是,漢語在她們看來已是千難萬難,上海話更是如聽天書。一直到了浦東,兩位洋修女也沒能學會幾句。待下船時,王女士已知褚韶華是來上海投靠朋友找工作的,還留了自己的地址,讓褚韶華安頓下來可以去找她,大家繼續做朋友。至於兩位修女,知道褚韶華還沒有住所要租房子,以後還要去找工作時,建議褚韶華可以去青年會問一問。當然,如果褚韶華願意,也可以與她們一道去教堂暫住,褚韶華知她們也是第一次來上海教堂,且褚韶華何其謹慎,客氣的婉言謝絕了。

褚韶華手裡有小邵東家在上海的住址,也並沒有去麻煩小邵東家,租房找工作的事,她自覺還辦得來。人情是在關鍵時候用的,若吃喝拉撒都指望人家,那成什麼人了。起碼,褚韶華不是那樣的人。她照例是先找飯店安頓下來,對於黛安修女提到的青年會,褚韶華打聽了行程,又買了一份上海地圖,當天就叫了黃包車過去看了一回。

青年會有些類似於一些公益性組織,褚韶華在北京知道,譬如洋教堂會給人免費診病,發一些藥物,反正就是挺慈悲做好事的地方。在報紙上,她也看過公益組織這種名詞,知道這是做善事的組織。既是黛安修女建議她去青年會,想來也是做好事的。待得過去後,褚韶華沒直接進去,她在附近的糖水鋪買了杯糖水,慢慢喝了。打量著這處兩層小樓,有一搭沒一搭的同糖水鋪老闆問青年會的事,知道這是正經地方,褚韶華喝完糖水,抿抿唇,從手包裡拿出個小圓鏡照了一下,這才過去。接待她的是個二十幾歲的青年,待褚韶華說明來意,那青年道,「女士應該去海寧路那邊兒的女子青年會。」

褚韶華這才知青年會有男女之分,恰是有位年紀相仿的青年走出來,笑道,「哪裡都是一樣的,現在還講什麼男女大防不成?有什麼可為小姐幫忙的嗎?」

褚韶華看兩位青年穿戴乾淨整齊,雖不十分富貴,卻透出斯文和氣,便說了自己是受黛安修女指點來這裡。現在剛到上海,想租房找工作。褚韶華也問後出來的這位青年,「不知先生貴姓?」

「我叫周源。」周源請褚韶華坐,倒了兩杯茶,問褚韶華以前在哪裡上學。

褚韶華十分坦誠,「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