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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把東西遞給他,笑道,“我不在家可多虧你幫我看家了,那邊的活兒也差不多了,我這趟回來就先不走了。”

“沒啥好要我看的,你娘隔三差五就來。”宋軍瞅著她手裡的東西,皺皺眉接過桃酥,“這個我留著吃了,正好當早飯了,反正方冀南那小子現在應該也吃得起。蘋果留著給小孩吃吧,稀罕東西,縣城都不一定能買到。”

“他們有,家裡還有幾個。”馮妙把蘋果往他門旁的石台子上一放,“宋軍,恢複高考了,你聽說了嗎?”

“昂。”宋軍,“咋啦?”

“……”馮妙揣摩他這口氣,“你不去考?”

“你還真當我這個知識青年有知識呢?”宋軍睨她,“我跟你說,我就是個沒文化的知青,小學混畢業,初中都沒正經上過,初一被老師揍了一頓就跑回家不念了。”

馮妙:……好吧。

秋收大忙,她既然回來了,就讓陳菊英該上工上工,回家讓倆孩子滿院子玩,自己就翻箱倒櫃,找出落灰的高中課本翻看。

眼看著中午飯時候了,馮妙放下手裡的書,動動酸痛的肩背歎氣。

數學,直接放棄吧,時間太短了,能考幾分是幾分。語文,也彆再花大精力複習了,憑底子考吧。短短一個月,她決定把工夫都花在政治和史地上,然而不幸,馮妙曆史還不錯,地理……盲。

地理盲。

拚命背政治和曆史。

她嘗試找過鄒教授說的老課本,沒找到,據說高中課本已經成為時下最緊俏的東西。

馮妙背書,大子領著二子玩,兄弟倆跑去小菜園撅著屁股挖蚯蚓,沒多會兒就玩夠了,大子拎著一條鉛筆那麼粗、比鉛筆還長的蚯蚓跑來給她看。

“媽媽媽媽,你看,我找到一個最大的,這麼大,這個蚯蚓是不是要成精了?”

馮妙:……這是什麼人間小可愛?!

老母親脊背發毛呀。

可又不好在小孩子麵前一驚一乍地露怯,馮妙強忍著雞皮疙瘩,故作淡定:“對,真大,大子你把它拿去扔給咱家的雞吃吧,好讓雞下蛋給你們吃。”

大子拎著蚯蚓往雞圈跑。家裡有小孩,為了避免滿地雞屎,馮妙給雞圈圍了一圈籬笆,大子就踩著雞圈門邊的石板,扒著籬笆“咕咕咕”喚雞。

剛把大的打發走,小的又跑過來了。馮妙一抬手:“站住,看你渾身泥,不許往我身上黏。”

“不臟,不臟。”二子笑嘻嘻拍拍滿是泥巴的小手,還拍了拍衣襟,跑過來就往她腿上爬。馮妙拿開書,二子趁機爬到她懷裡坐著,美滋滋。

“二子,你都長大了,你看你已經是大孩子了,讓哥哥帶你去玩行不行?”馮妙試圖把二子抱下來。

“不要,哥哥會打我。”二子趕緊摟著她脖子,搖晃著小腦袋,晃蕩著小屁股搖晃馮妙的腿,小表情美得不行。

小時候還好,兄弟倆越大還越學會打架了,馮妙:“你聽話他就不打你了。”

“不要,”二子,“不要他,我要聽媽媽講故事。”

“二子已經是大孩子了,不能坐在媽媽懷裡聽故事。你可以坐在旁邊,聽媽媽念書。”

“二子還是小孩子,就要坐在媽媽懷裡聽故事。”

馮妙心裡輕歎,她這兩個多月都沒在家幾天,乍一回來,倆小孩都特彆黏她,晚上睡覺倆孩一邊一個抱著她胳膊,生怕她跑了似的。

果然,二子一過來,大子喂完雞,一溜煙也跑過來了,自己搬了個小板凳挨在旁邊,小腦袋還靠過來蹭蹭。

真是親兒子,她還指望看會兒書呢。

馮妙默默放下手裡的政治課本,拿起曆史書:“那你倆乖乖的,不許搗亂、不許插嘴,聽媽媽給你們讀古時候的故事。”

報名那天,馮妙跟倆小子吃過早飯,把他們送到老宅,就騎車去鎮上。報名地點是在公社的教育辦公室,除了負責這事的教育助理員,還有幾個高中的老師作為工作人員來幫忙,三四個工作人員坐在那兒,辦公室門邊的牆上大紅紙貼著毛筆寫的幾個大字:高考報名處。

這情景冷不丁讓馮妙想起一個一個不合時宜的詞:守株待兔。

馮妙不禁自己好笑起來。

幾個早到的人背對坐著正在報名,馮妙走過去,一眼便看到一個熟麵孔。

“衛生?”

馮衛生轉頭:“堂姐啊,我來報名高考。你咋也來了?”

“我也來報名啊。”馮妙笑道。

“你也來報名?”馮衛生臉色一變,“你咋也來報名?”

“?”馮妙,“我怎麼不能報名啊,爺爺沒跟你提過?”

“我這兩天沒在家。”馮衛生說。

“哦。我還跟他說叫你一塊兒複習呢。考不考得上,就試試唄,我高中時高考取消,現在試試也好。”

“那你……就試試吧。”馮衛生說完,低頭填表。

馮妙跟老師領了張表,就坐在一邊填。這次高考是先報誌願,馮妙看著報名表,揮筆寫下了帝大考古係。

寫完端詳著那一行自嘲地笑笑,考帝大,對她現在來說無異於要摘天上的星星,做夢還比較快。

然而鄒教授說得對,試試就試試,她還沒參加過中考、高考呢,人生總得經曆一次。

四個誌願,馮妙填完一個帝大考古係,就拿著筆猶豫。

對她來說,眼下她需要的並不是讀書上班、捧鐵飯碗。可能對她來說,報考一個比較低的學校,或者乾脆考大專、中專,考上的可能性更大,但是隨便考個學校、隨便有個穩定職業,對她來說有意義嗎?丟下兩個孩子去外地上學,可將來她還不一定乾那一行。

考不考的上,反正就快要改革開放了,大不了她就繼續過她繡花、縫衣服、養兒子的悠哉日子。

知道目標太高,但經過考慮,馮妙決定堅持初衷。

她填完表一抬頭,便看到馮衛生已經填完了,站在桌邊正在檢查審視。

“衛生,你報的哪個學校?”馮妙走過去。

馮衛生大大方方拿過來給她,馮妙一看:

四個誌願:帝大、清大、滬大、南大。

她頓了頓,斟酌著建議道:“衛生,你是不是考慮一下,目標也不一定非得太高,報一些把握比較大的學校,包括大專、中專,我覺得都可以考慮。”

馮衛生:“為啥?我不考孬大學。”

“你報的這些學校當然好,可是……”馮妙想說,可是您老初中都讀的糊裡糊塗,她頓了頓,委婉勸道,“不然你把三個誌願拉開點檔次?”

“弄那些虛的乾啥?”馮衛生道,“堂姐,實話跟你說了吧,我爹說了,爺爺早就答應了的,今年的推薦名額給我。”

馮妙這麼一聽大概明白了。

她心裡品了品,笑道:“衛生,你應該知道的,今年恢複高考,憑文化成績考試,不是推薦工農兵學員。”

“拉倒吧,那也就是忽悠你們這些不懂的人。”

馮衛生一擺手,笑道,“堂姐,就說你們女人家不懂,上大學那是國家大事,是培養國家人才的,就能隨便哪種人都讓他上了?這麼多年都是推薦的,我爹說了,知識越高越反|動,光考文化那都是舊製度複辟,前兩年廣播裡還宣傳白卷英雄呢,人家要的是紅又專的接班人。”

馮妙:“……”

馮衛生:“你想想,文化考試就是個名頭,估計就是讓那些知青鬨的,整一個文化考試出來讓他們彆鬨騰,文化不重要,最終還不是得看推薦。”

“我爹早就說了,這些年我們家都沒要推薦名額,輪也該輪我們老馮家了。堂姐你都嫁出戶了,振興哥當兵留在部隊了,躍進還在上學,三叔是工人他兒子可以接班,這個名額論哪一條都得給我了,每年咱公社也就一兩個名額,今年輪到咱村,爺爺一早就答應給我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所以,我不考孬大學,要考就考好的。”馮衛生道,“不信你去問問爺爺。”

馮妙:……

好吧。

她沒不信。

要是沒恢複高考,估計這事情爺爺還真能答應,畢竟老爺子三個兒子中,二叔一家應該是過得最不濟的了。

馮衛生跟馮躍進同歲,17了吧,沒考上高中,眼看著在農村都該說媳婦了,二叔家兩個女兒都沒念書,嫁的也一般,要是馮衛生能讀個大學、有個工作,倒是能把二叔一家拉起來。

輪也該輪到他了。馮躍進之前也理所當然覺得輪到他了呢。

馮妙一想起馮躍進“輪也該輪到我了”的那副口氣,如出一轍啊,立刻決定回去再把馮躍進收拾一頓,不好好讀書,打斷他的狗腿!

馮妙默默填好報名表,檢查一遍,連同證明材料一起交給報名老師。老師又拿了張大表給她做了登記,問了幾句,就說可以了。

她張望一下,馮衛生已經沒了人影,看樣子報完名先走了,說都沒跟她說一聲。馮妙心裡嘖了一聲,走出公社大院,就去大門的圍牆邊推自行車。

她還在想著剛才馮衛生的事,擦肩而過出門之際,有人喊了她一聲:“馮妙?”

馮妙一抬頭,卞秋芬笑意盈盈走過來。

“還真是你呀。”卞秋芬笑道。

馮妙看看卞秋芬,許久沒見,不知怎麼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她笑笑,慢悠悠道:“是表妹呀。”

她把這兩個字咬得十分清楚,卞秋芬臉色微變,頓了頓笑道:“馮妙表姐,你這是……也來報名?”

“對,”馮妙點頭,“你也來報名啊,可有日子沒看見你了。”

“哦,我這段時間不大愛出門。”卞秋芬說,穿著黑色布鞋的腳尖在地上碾了碾,擰眉問道,“我聽說,方老師回城去了?走了有小半年了吧?”

“五月份走的。”馮妙說。

卞秋芬盯著她的臉,想從她臉上找出一絲悲傷、愁苦、沮喪、落寞之類的表情來,然而沒有,她表情依舊雲淡風輕,卞秋芬原本想要表達的同情憐憫,忽然就轉化為某種噴湧的不甘。

這女人怎麼當棄婦的!

脫離她這個女主的劇情,馮妙也沒死,卞秋芬其實心裡還挺複雜的。她以前隻糾結於劇情,潛意識中就認定劇情一定會按書中寫得發生,馮妙會死於難產,她也怪不到誰,都是注定的宿命。

可是劇情崩了,馮妙還好好的站在她麵前。卞秋芬自認為她也是一個本質良善的人,她還不至於非得要一個活生生的人去死。

原來,這個女人也可以不用死,劇情都已經改變了。

可是那又怎麼樣,還不是留不住自己的丈夫,大概她沒有女主的氣運,沒死也無法跟男主生活在一起吧。

想到她那個狗男主的丈夫,卞秋芬忍不住還想磨牙,心裡哼了一聲,狗男人,便宜他了,這會兒大概在帝京吃香喝辣了吧。

這段時間沉寂下來,卞秋芬也算想明白了,她一個穿越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