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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呀,洗洗腳早點兒睡。”方冀南伸手拉她,一手把洗腳盆端過來,拍拍她的小腿,放在她腳邊。

馮妙發誓,她真沒聽懂什麼潛台詞。

所以沒等方冀南“飽暖思%e6%b7%ab|欲”,馮妙就開始找茬兒了。

她慢悠悠洗完腳,爬上炕,半靠在枕頭上:“哎,問你個事兒。”

“什麼事兒?”

“你手裡有多少錢?”

“昂?”方冀南意外了一下,“沒多少錢啊,怎麼突然問這個,家裡缺錢用了?”

“怎麼叫突然問這個?”馮妙語調平平道,“我們結婚都三年了吧,72年臘月十六結的婚,今天臘月二十,滿滿當當三年。剛結婚沒幾天你就去學校代課了,工資我可沒見著一分,不當家不管錢就罷了,我還不許問問了?”

“不是……”方冀南支起身子,也半靠在枕頭上,看著她問,“你最近到底怎麼回事兒?以前你也沒問過呀。”

馮妙:“所以今天想問問呀。”

“我手裡……攢了有百十塊錢吧,反正隊裡有口糧餓不著,錢也夠我們花了。”方冀南頓了頓問,“你想買什麼?上回要的雪花膏,不是給你買來了嗎,想要什麼,我下回進城給你帶來,眼下就是缺布票,我正琢磨著,想法子弄點兒布票,給你做件過年的衣裳。”

馮妙:“……”

馮妙:“我不是跟你要東西。我就是問問家裡的錢。你拿了就算三年工資了吧,剛開始在村小學代課,一個月八塊,後來爺爺把你弄成民辦,一個月漲到十二,到中學又漲到十三,你這幾年攢了多少錢,錢都乾什麼了,都花去了哪裡,你給我算算賬,我好賴是你媳婦,一分錢的家我都不當,問問總不過分吧?”

方冀南:“……”

他八輩子也沒記過賬啊。

況且要是單單論他那麼點工資,要不是生產隊還能分一份口糧,彆說養家養孩子,養活他自己都不夠。

方冀南煩惱。

他父親和哥哥被關後,他被監視在家中,覆巢之下,噤若寒蟬。為了保住他這僅剩的一根血脈,他父親的老戰友姚叔深夜偷偷派人把他弄了出來,連夜送出城。

在京郊一處隱秘處所躲了幾天,城裡還在追查他,姚叔甚至都沒敢親自來看他,叫人給他偷偷塞了五百塊錢,又把他送去豫地,托付給一個老部下。

那個老部下自己也正在受牽連呢,並不敢收留他,也偷偷塞給他五百塊錢,就讓他去彆處,輾轉又到了冀中地區。他不敢輕易相信誰,更怕給彆人帶來災難,他在那裡改名換姓,離開冀中,決定自力更生。

之後他幾經輾轉,換了幾個地方,小半年後覺得行蹤安全了,才以知青的身份來到馮家村插隊。

可惜幫他的兩位叔叔,光知道給他塞錢了。這年代有錢他也不一定解決問題呀,什麼都要票。方冀南作為家中老小,48年出生,剛學會走路就已經建國了,從小在帝京的大院裡長大,沒吃過什麼苦,多少也有些少爺脾氣,花錢總不會一分一厘地算。

然而現在,有錢你也花不出去呀,偶爾跟彆人兌換點兒票,貼補貼補,買塊肉解解饞,給孩子買點奶粉零食、做件衣裳之類的,這兩年他還悄悄買過黑市的高價東西。身上有錢,少不得就大方些。限量供應的年代,大家都短缺,票也沒那麼好兌,就像今天,大人孩子吃頓肉包子就已經奢侈了。

所以光拿他那十三塊錢工資說事兒,彆問,問就是一本糊塗賬。

忽然一下子,媳婦要跟他算家庭經濟賬,方冀南有點懵。這些事,馮妙不知道,他現在也沒法跟她解釋啊。

“你冷不丁一問,那麼長時間,我怎麼一分一毛算給你聽啊。”方冀南,“再說怎麼叫一分錢家不當,哪次你說要用錢,我不都是多給你?”

“就是花一分,要一分,我一分錢的私房沒有。”馮妙,“我懂,你是一家之主,我又不掙錢,活該。可是我就問問家裡的錢怎麼了?”

方冀南略帶煩躁:“瞧你跟審問似的,我花錢你又不是不知道,每個月的夥食費,躍進上中學以後,他的學雜費、夥食費也都是我順手交了,咱又沒分家,爹要給我我也不能要啊,平常再給孩子買個零嘴餅乾什麼的,我那點工資哪還有剩。反正都用在家裡了,難不成我還能把錢拿出去扔了?”

馮妙瞥他一眼,沒做聲。

“你這是不放心我,還是想當家管錢?”方冀南開玩笑的口%e5%90%bb笑道,“你沒聽說過那句老話嗎,女人當家,牆倒屋塌。你瞅瞅滿村裡,誰家女人當家管錢的。”

“我可不敢當你的家。”馮妙慢吞吞道,“我就是覺得,我跟你結婚後半點地位也沒有,你的工資也不給我,花銷開支也不許我過問,我感覺自己不像你媳婦,像是你請來帶孩子的保姆,人家保姆還有工錢呢,如今新社會,請保姆你還得對我客氣些呢。”

方冀南:“……”

方冀南:“馮妙,你怎麼這麼說話!”

“你看,不許問吧。”馮妙,“我一問你就生氣了吧,我是你媳婦,我還不許問家裡的錢了,你眼裡根本就沒我這個人,你對我一點尊重也沒有。”

方冀南:“……”

一肚子旖旎吵成這樣,半點“飽暖思□□”的興致也沒有了。

不光如此,他這會兒就像一隻鼓足了氣卻被戳了一針的氣球,一肚子窩火憋屈,想發火,想罵人。

罵誰?

不知道。人氣急之下就想罵娘,可方冀南氣得再急,也不能罵媳婦呀。

再說爺爺和嶽父嶽母就在隔壁呢,他但凡還有一點良心,也不能衝著馮妙張口罵娘。

小兩口就這麼又吵了一架。

上次他回家,倆人就莫名其妙冷戰,幾天不見他剛放假回來,就又接著冷戰了。方冀南懷疑媳婦中邪了,不講理,好像是成心跟他找氣生。

跟長輩們一個院住著,又不好賭氣冷臉不說話,讓長輩們瞧出來總是不好。兩人倒是默契,不約而同地,開始“人前和平,人後冷戰”。

得虧孩子小,也瞧不出爸媽之間那種奇怪的氣氛。可是一張炕躺著,兩口子都不搭腔,彆扭啊,再說鍋碗瓢勺養孩子,完全不搭腔,不太可能。

於是晚間上了炕,方冀南抱著小的:“小二子,你那個不講道理的媽呢,叫她把你小被子拿過來。”

馮妙眼皮都沒抬一下,給大的脫掉衣服:“小大子,叫你那個鼻孔朝天的爹哄你睡覺。”

方冀南脾氣上來:哼,不可理喻的女人,我……我不理你!我不跟女人一般見識。

兩人這種默契詭異的冷戰,從臘月二十放寒假,一直冷戰了五六天。

打破這種狀態的居然是卞秋芬。

第10章 吵架

臘月二十六,卞秋芬來了。

卞秋芬來的時候,馮妙剛好打算下河洗尿布,端著盆剛走到院子裡,大門吱扭一聲,卞秋芬笑眯眯的臉伸了進來。

“表姐?”她看著馮妙,一臉歡喜的笑。

“是你呀。”

馮妙意外了一下,想想又不意外,不是她自己說歡迎人家常來玩的嗎,這不就來了。馮妙停住腳,招招手:“進來坐。”^o^思^o^兔^o^網^o^

卞秋芬的事情她倒是留意了,有大姑和劉三媳婦這兩個耳報神,馮妙都不用打聽。這種事在這年代的農村,就好比一坨屎,越攪越臭,攪臭了對誰都沒好處,男方本著早解決少丟人、女方本著早退婚早利索的原則,兩家各讓一步,卞秋芬順利退了婚。

隻是經過這麼一鬨,原書男配“亂搞男女關係”的名聲影響出去了,跟廠領導女兒的婚姻還能不能成,就未可知了。

畢竟這年代,事情既然鬨開了,廠領導就算不要廉恥,也還得要臉要名聲。

馮妙當時還惋惜了一下,娶不到廠領導的女兒,搭不上廠領導背後的關係路子,男配失去一條向上爬的快捷通道,一個普通工人恐怕根本沒機會蹦躂到女主那個階層麵前,卞秋芬大約會少了一些虐渣打臉的樂趣。

碰巧了家裡沒彆人,臘月年前喜事多,二十六好日子,馮妙本家三爺爺的大孫子娶媳婦,爺爺被請去喝喜酒,馮福全和陳菊英也被叫去幫忙張羅。鞭炮一響,大子興奮地兩眼放光,撒腿就往外跑,馮妙趕緊叫馮躍進追去看著他。

所以她剛剛準備去洗尿布,家裡就隻有方冀南和二子。馮妙認真琢磨了一下,要不要她原計劃去洗她的尿布,讓卞秋芬在家小坐一會兒,也好讓男女主有個私下獨處的機會?

“表姐。”卞秋芬笑盈盈一溜小跑進來,十分親昵地挽著她胳膊,“表姐,你這是要出去呀,乾啥去呢?”

“原本打算下河洗尿布。”馮妙說,“屋裡坐。”

“要不我們一起下河去洗尿布?”卞秋芬笑道,“表姐你可彆小看我,我乾這些活可不外行,我很會照顧小孩子的,我娘生我最小的弟弟時,我奶奶不管,都是我給她伺候月子、洗尿布,我小弟等於是我帶大的。”

“你也太能乾了。”馮妙說,“就這兩塊尿布,回頭再洗吧。”

“大子二子呢,方老師在家嗎?”卞秋芬嘴裡問著,挽著馮妙進了屋。

方冀南留在屋裡看著二子睡覺,茅草屋光線暗,他正坐在小木窗前,拿著本書閒翻呢,聽見動靜一抬頭,便看到卞秋芬和馮妙說說笑笑進來了。

“……”方冀南站起身,衝卞秋芬點了下頭,同時指指炕上,做了個提醒的手勢。

“睡了?”馮妙趕緊壓下音量。

方冀南小聲:“睡了。你們去堂屋說話吧。”

“我看看二子長胖了沒有,大子二子都太可愛了,這麼多天沒見,我還怪想他們的。”

卞秋芬也小聲笑道,輕手輕腳走到炕邊,扒著棉被伸頭看去看二子。二子閉著眼睛、半張著小噘嘴睡覺呢,小臉蛋白生生、嫩生生,越看越可愛,叫人看了心裡都癢癢。

兩人出了屋,卞秋芬說今天天氣好,也沒有風,提議乾脆在院子裡坐吧。馮妙便拿了板凳,兩人坐在牆根曬太陽聊天說話。

卞秋芬說,她那樁糟心婚事順利退掉了,今天是特意來向馮家表示感謝的。

“表嬸和表姐熱心幫我,現在事情解決了,我總得來說一聲,道個謝。”卞秋芬道。

“不用這麼客氣,我們幫你啥呀,都是大姑幫你。”馮妙笑笑。

“你看大過年的,我就空著手來了,也沒什麼能孝敬表嬸的。”卞秋芬從口袋裡掏出一雙淺藍色粗棉線編織的小鞋子,笑道,“這是我給二子織的小鞋子,毛線買不到,我自己用棉花搓棉繩、染了色,用澀柿子水泡過,不會掉色的。二子還不會走路,這種軟軟的小鞋子炕上也能穿,包在小被子裡也能穿。叫大子彆提意見,等有了合適的布,我再做一雙鞋給大子。”

“你可真能乾,心靈手巧。”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