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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輔導 籠中月 4346 字 6個月前

梁澤匆忙起身,唇型都已經快把那個稱呼喊出來了,可聲音卻被吳恪瞬間皺起的眉頭給壓了回去。

他隻好僵硬地站在那兒。

“欸?又是你啊。”

那晚在夜市匆匆一瞥,沒想到吳恪的那個同事居然把他記住了。梁澤回身將沙發上的東西拿起來,再一扭頭對方已經走到跟前,“你是來找吳恪的?”

梁澤第一反應不是回答,而是越過他的肩看向他身後的人。

吳恪臉色很不好看。

那人回身招了招手,“你同學!這兒!”

吳恪走過來,目光落在梁澤臉上,梁澤心臟怦怦直跳,趕緊就把手裡的工卡攥緊了。

“我是來——”

“嗯?這不是吳恪的門卡嗎,丟了好幾天了。” 同事極自然地接過去,“哪找到的啊。”

“就是那天你們吃宵夜的那家飯館。” 梁澤沒有多想,“我們收攤以後,掃地的時候發現的。”

同事腦子沒轉過彎,問:“啊,那是你開的啊?”

不怪他理解不到位。那天晚上他結賬去了,壓根兒沒見到梁澤跟人打架那一幕,況且今天的梁澤看著比那晚強太多,要說開了個小飯館也不是不可能。

“沒……”

梁澤覺得自己說錯話了,有些緊張地看了吳恪一眼,但吳恪連一點餘光也沒有留給他。

梁澤垂下眼簾。

幾個等得不耐煩的同事過來催:“還吃不吃飯啊你們。”

“吃吃吃!餓死我了不吃怎麼行。”

吳恪忽然道:“我不去了,你們去吧。”

聲音是一種公事公辦的冷淡。

梁澤怔了一下。

“那怎麼行?今天可是你做東,彆想賴啊。”

“你是要跟你老同學去吃?彆介啊,多加把椅子不就行了。”

其他人聽說高中同學來找他,馬上表示不介意一起吃,反正也是吳恪付賬。

梁澤趕忙推辭:“不用了,我就是來還工卡的,不打擾你們。”

“打擾什麼打擾,人多熱鬨,是吧吳恪。”

吳恪眉心愈發擰緊。

“真的不用了,我家裡有——”

同事笑著打斷:“知道你是開飯館的家裡有飯,天天吃吃不膩?難得的機會換換口味吧我說。”

誤會越來越深,找不到一個澄清的時機。梁澤看向吳恪,臉色發白。他不是怕丟人,隻是怕給吳恪丟人。

吳恪側著身,側影是一道陰沉的弧線:“不想吃就走。”

聲音雖然很低,其他人卻嗅出不對勁,氣氛當場變得有點尷尬。

沉默了一小會兒。

沒人說話。

吳恪轉身就走。

“我去——” 梁澤大腦一片空白,應承的話脫口而出,“我跟你們去。”

第3章 一起上青雲

作者有話說:

沉默漫無邊際。

路上梁澤後悔了,不該放任自己去吃這頓飯的。可現在已經是騎虎難下,要是貿然走掉隻怕會讓吳恪更難做,隻好一路跟隨。

他話少,吳恪話更少。幸好那個同事挺健談的,自我介紹說叫齊斯宇,又跟梁澤聊了許多有的沒的。

不到十分鐘,一行人步行至某高級商場,熟門熟路到達頂層的江浙菜餐廳。包間很大,十二個人坐一桌還綽綽有餘。齊斯宇要來菜單卻順勢往對麵一遞:“女士優先。” 兩位女士笑著對梁澤做了個請的手勢,“讓這個弟弟先點吧,他是生麵孔。”

齊斯宇撲哧一笑:“人家隻是模樣顯小,其實歲數比你們都大,不信你們問。”

“啊?”

她們盯著梁澤,像要從他這張瓜子臉上盯出什麼保養秘方。梁澤隻好說:“我跟吳恪一年的。”

“你們倆誰大?”

“他大我三個月。”

吳恪是一月生日,梁澤是四月。

“記得這麼清楚,看來你們感情很好啊。”

梁澤不知道該說什麼,於是起身幫幾位女士倒水。

雖然學曆、收入上差著其他人一大截,可他社會閱曆並不少,做起事來也很有分寸。但在座各位都是人精,摸不清底細的情況下全都客氣推辭,一來二去場麵反而有些尷尬。

“幫他介紹介紹啊。” 齊斯宇暗地碰碰吳恪的肘,“他誰都不認識,你讓他怎麼辦。”

吳恪起身:“我出去抽根煙。”

“欸你!”

梁澤慢慢坐下,默不作聲。

齊斯宇搖了搖頭:“他這幾天也不知道怎麼了,精神老是恍恍惚惚的,煙也抽得特彆凶。” 又壓低聲音,“今天下午還被老板訓了。”

梁澤沒有在公司做過,但也知道得罪老板可大可小。剛才那點不自在就此忘了,他心一緊:“為什麼訓他?”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拿他出氣唄。” 齊斯宇敲亮手機屏幕,“瞧,又催他回去呢,吃個飯也不得安寧。”

菜一道道端上來,擺盤都很精致,梁澤卻無心品嘗,時不時就要看向包廂的門。

出乎意料的,吳恪回來時居然喝了酒。

“搞什麼啊你!” 齊斯宇差點跳起來,“就兩根煙的功夫,上哪喝成這樣的?”

“Elvis 在隔壁,推不掉。” 吳恪說話還算正常,但臉色微微發紅,神情也明顯是喝多了。

“推不掉就少喝點嘛,老朱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發火,剛才他在群裡讓你趕緊回去你沒看見?”

梁澤全副注意力都在吳恪身上,見吳恪不舒服,趕緊過去把所有窗戶都推開了。

晚風一下子吹進來。吳恪微低著頭,眼眶幽深泛青,“沒注意。”

“你……” 齊斯宇隔空點點他,“你那手機就是個擺設!”

吳恪周身染上煙味和酒氣,風把它們送到梁澤鼻間。肺裡充盈這股屬於他的氣息,梁澤思緒完全是混亂的,他們說了什麼根本聽不進去。

醉酒引發短暫討論後,大家很快又開始各聊各的,隻有齊斯宇還在扼腕晚上少了個勞動力。

“梁澤。”

吳恪突然開口。

梁澤驀地把頭抬起來,卻發現吳恪並沒有看著他,也不是在叫他。吳恪是對桌上其他人說的:“棟梁的梁,恩澤的澤。我的高中同學。”

出去抽了煙,喝了酒,他竟然還記得這樁事。眾人微微一愣,很快開始逐一自我介紹,對梁澤的態度也熱絡許多。梁澤心口微熱,雙手在桌布下緊緊抓著膝蓋骨,挨個點頭打招呼。

名字太多了,他記得頭暈,心裡卻很澄淨暖和,人也更加舒展從容。

吃到一半有人覺得魚腥,撂下筷子搖頭吐槽:“這家的菜真是越做越難吃了。”

“誰讓你非來這家的,這就是敲竹杠的報應哪朋友們。” 齊斯宇打趣,“要我說下回彆來這了,直接去梁澤家的餐館,我跟吳恪去吃過,味道特彆棒。”

他這是一番好意,但正在喝水的梁澤卻嗆咳起來。

“就你們這些個大胃王,去了還不把人家飯館吃垮啊。”◆思◆兔◆在◆線◆閱◆讀◆

“咱們又不白吃,多少錢照給不就結了。” 齊斯宇朝梁澤眨眨眼,“不過梁老板得給我們打個折喲。”

梁澤低頭,臉上火辣辣的。再抬眸,正對上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吳恪的目光看似沒有情緒,深處卻藏匿著很多難以讀懂的東西,梁澤覺得那是瞧不起。

對於梁澤而言,緊緊抱在懷裡不肯放手的尊嚴,即使千人踩過萬人踏過,也比不上這輕描淡定的一眼來得有殺傷力。

本想坦白說清的那些話,又因為這一眼而放棄。他閉緊唇,竭力擺脫內心那種酸麻的感覺。

“對了梁澤,你也是在國外念的高中?我記得吳恪大學之前就沒在國內上過課吧。”

“我們是寒暑假補課認識的。” 梁澤低聲,“他回國那年。”

同事不明就裡地看向吳恪:“你這路子也太野了。彆人都是在國內念義務教育再出國讀大學,怎麼到你這兒全反過來了。”

窗外的紅霞已然變為一抹黑,淡淡地延展至天幕儘頭。

吳恪沒有說話,輪廓沉默至極。

梁澤的心像是被揉爛了,岔開話題道:“這個湯有點發苦,可以讓他們換一份嗎?”

他這麼一提旁邊的人也覺得味道怪怪的:“我就說螃蟹不新鮮你們還不信,把老板叫來讓他……”

周圍的聲音像是消失了,梁澤隻看著吳恪。

十六歲那年吳恪的媽媽得癌去世,過後不滿三個月他爸就堂而皇之地續了弦,新夫人是即將臨盆的女秘書。吳恪絕望之下回國,從此跟隨老家的奶奶一起生活。

這件事一直是吳恪心裡一道傷疤,梁澤知道,所以梁澤不僅自己不提,也希望彆人不要提。

可吳恪仍然那麼坐在那兒,默然地散發著酒氣與冷淡。梁澤像是身處一座孤島,周圍全是名叫吳恪的海水,一時像要將他淹沒,一時又像要使他漂浮。

後半程大家越聊越火熱,吐槽起老板跟客戶來難掩毒舌本質,到結束時都還有點意猶未儘。

“走了走了,回去給公司當牛做馬去。”

其他人都要乾活,隻剩梁澤一個閒人,被齊斯宇委以送醉鬼回家的重任。梁澤覺得吳恪並不需要誰送,但還沒來得及說,吳恪已經下樓了。

他追上去。

寂靜夜晚,燈影霓闌。

在路邊攔到車後梁澤想去扶吳恪,吳恪卻沒給他這個機會。梁澤看不出吳恪醉得是深是淺,隻覺得他比起從前更加沉默。

兩人坐在後排,吳恪的臉始終對著窗外。

梁澤低下頭,雙手放在分開的膝蓋中間,左手摩挲著右手虎口:“我記得你一沾酒就吐的,以後還是少喝吧。”

興許是聞到酒氣,司機不動聲色地降下車窗,梁澤的這些話散在風裡。吳恪解開領帶,人往後靠了靠,呼吸有些沉重。

梁澤從包裡拿出一瓶水,遞給他:“喝點水吧,喝點水就沒那麼難受了。”

吳恪看向他的手。

深藍色的運動水杯,上麵印著某牙膏品牌的名字。梁澤臉色變得不太自然:“是我的杯子……”

吳恪頭轉開,閉上眼,拒絕的意思很明確。梁澤抿了抿乾澀的嘴唇,“那你休息吧。”

二十多分鐘後出租車抵達目的地,一個均價不算便宜的中檔小區。吳恪撐著車門走下來,頭還是有些昏沉,就在原地緩了幾秒。梁澤趕緊從另一邊繞過來扶住他,被掙開,又扶住,怎麼都不鬆。

梁澤甚至把吳恪的胳膊架起來,讓他身體大半重量都壓在自己肩上。不沉,一點都不沉,隻覺得踏實。

房子在十六樓,一梯兩戶。電梯叮的一聲,樓道的感應燈照到他們身上,牆麵多出兩個緊緊依偎的影子。

到門口,吳恪停住,沒有動。順著他的目光,梁澤見到觸摸式的黑色密碼鎖。

“怎麼了,想不起來了嗎?” 梁澤以為他醉到連自己家的密碼也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