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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早在懷妄仰臥起坐時,他便有所猜想了——懷妄失而複得,定然不會輕易地冷淡自己,除非嚴重到危及性命。

三界之內能危及到他二人的,兼竹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那幕後之人,也就是上次在沼澤地中出現的黑影。

那黑影明顯衝著懷妄而來,而自己上次也與他結下了仇怨。不管出於哪一方麵,他都會找上門來,不可能善罷甘休。

懷妄這兩日的異常,想來便是與這黑影有關,而異常的開端則是在潭底救起自己的時候。

兼竹回想了一番:他當時也發生了異況,懷妄或許是受到了自己影響,要麼是預見了什麼,要麼就是想起了什麼。

可惜後者避而不談,眼下想要破局,唯有祭出傳統技藝——釣魚。

於是他借二人冷戰之由“離家出走”,並勒令懷妄不準跟上。隻有自己孤身一人才方便對麵下手,就像上次在沼澤地中的那樣。

果然不負他所望,他等來了對麵現身。

隻是有一點出乎兼竹的意料:來者竟和懷妄長得一模一樣。

因為太過意外,兼竹害怕誤傷還試探了一番。結果很快他就確認了對麵不是懷妄,如此他便也不再留後手。

……

搓著懷妄指節的動作停下來。兼竹抬眼看去,“你現在是不是可以告訴我那人的身份了?”

懷妄身形一僵。兼竹眯了眯眼:嗬嗬,果然知道。

“他為何同你長得一樣?”不等懷妄回答,兼竹又緩緩出聲,“彆跟我說他才是你的雙黃蛋。”

懷妄,“……”

屋內陷入了片刻的沉默。懷妄麵上閃過好幾道複雜的神色,薄唇動了動像是在思考措辭,不知該從何說。

兼竹也不催他,就靜靜地坐在一旁。

隔了好一會兒,麵前緊繃的身形似是一鬆。懷妄眉心隆起一道溝壑,唇邊劃過輕歎,妥協一般。

他拉過兼竹的手,“我本不想讓你知曉。”

知道的越多,牽扯的越多,越是無法逃離漩渦的中心,這便是所謂的“萬般因果”。

兼竹明白他的意思,“既生因便結果,萬事遲早有個了斷。你若瞞著我,我反而會更加危險。”

話落,嵌入他指縫間的手指頓時用力更深,扣得更緊,像是在抗拒這種可能性。

“兼竹。”懷妄叫了他一聲,聲線乾澀,“我不會叫你陷入危險。”

“我知道。”兼竹伸了根手指戳開他的眉心,看那冷峻的眉峰被自己戳得一跳、徹底展開,他才收回手,“不要腦補了,少看點小話本,快說出你的故事來。”

苦情不過一息的懷妄,“……”

沉重的氣氛就此消散了大半,接下來出口的話也顯得順暢了許多。

“這要從天垸之亂說起。”

“天垸之亂,邪靈亂世,救世主以山河鑄劍將其封印。隨即雙雙消失在三界之中,無人知曉他們的蹤跡。”

“但實際上救世主並未消逝,邪靈也未完全消匿。”

兼竹聽他叭叭了兩段,全是邪靈救世主,不由警惕地側目,“該不會這就是我和你,我們相愛相殺,注定悲劇?”

不等懷妄開口,他便斂下眉心,“……有可能。如我這般人美心善,麵相一看就適合拯救蒼生。”

懷妄卡了一下。

若此時薛見曉在場,必會為兼竹的厚顏無恥所震顫——如後者這般“奸懶饞滑”,怎麼好意思自詡為“救世主”,而將邪靈的戲份拋給懷妄仙尊!

但好在聽見這話的人是懷妄,他憑借著十幾年來的夫夫情分壓下了未儘的話語,重新開口,“倒也沒這麼虐。”

兼竹聞言遺憾:這故事不夠狗血。

懷妄狐疑,“你好像有些失望?”

“怎麼會?”兼竹很快調整好表情,“你繼續。”

懷妄便收斂了發散的思緒,將話題帶回天垸之亂。

“當初邪靈亂世,緊接著便有救世主橫空出世,這一切並非偶然。而救世主未能將邪靈徹底抹去,也並非實力不濟,隻是他二者是共同存亡的關係。”

兼竹一愣,似有所悟。懷妄下一句話便證實了他的猜測,“救世主和邪靈本就是同一人。”

邪惡自混沌中誕生,正義在大道間留存。

力量、道行達到了一定的程度,心中的善惡也會走向兩個極端。極善與極惡不能相互共存,便剝離了出來,產生了極惡的“邪靈”和極善的“救世主”。

被懷妄握住的手不自覺一曲,兼竹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冷靜地理清了思緒:難怪邪靈和救世主的出現都毫無征兆,而雙方的消失也渺無蹤跡。

救世主殺不死邪靈,隻能將其暫時封印,避免生靈塗炭……

等等。兼竹忽然想到什麼似的,一道犀利的目光瞬間落到了懷妄身上!

“剛才那人是不是和你長得一樣?”

哢。懷妄侃侃而談的雙?唇戛然閉緊,像隻被揪住尾巴的鵪鶉兒。

他的神色無聲地證實了兼竹的猜想,“你就是當年的救世主,他便是被封印的邪靈。”

懷妄喉頭發出一聲含糊的“嗯”。

“嗬嗬,還真是雙黃蛋。”

“……”

兼竹不由深深地看了懷妄一眼:當年的瓜主竟在他身邊,他前夫竟混入了傳說裡。

然而感慨隻是片刻。他本就是相當佛係的性格,哪怕懷妄的身份驚世駭俗,他也很快翻篇,循著下一個疑點追問,“既然是雙黃蛋,那你們應當是勢均力敵?”

懷妄遲疑了一下,“是,但也不完全是。”

“……”兼竹嘴唇動了動,隨即徐徐呼出一口氣,悉心引導,“乖,說人話。”

懷妄就乖乖換了句人話,“當初天垸之亂先誕生出的是邪靈,而後才是救世主,你知道這代表著什麼?”

兼竹悟了,“你是弟弟?”

懷妄,“……”

懷妄,“代表我是被剝離出來的那個。”

話落屋中一靜。燭火點點燃燒著,交錯的影子落在兩人膝頭。

兼竹聽懂了他的意思:一個修為到了極致的主體受到邪念的操控,正義麵難以掌握主動權,也不願同邪念為伍,於是將自己從主體中剝離了出來,並且去對抗邪惡。

所以現在被邪靈所占據的才是主體。

他轉頭看向半開的雕窗,模糊的夜色中露出庭院的一角。

出口的話似在詢問,又似喃喃自語,“一個修為到了極致的主體,到底是什麼概念?”

啪。燈台上,燭火偏折了一下。

懷妄垂下眼,一字一句緩緩道,“有個通俗的概念——”

“我們稱之為,天道。”

第94章 重歸於好

話落, 兼竹心頭一動,轉回頭來直直對向麵前的懷妄,懷妄一側的輪廓線映著躍動的火光, 俊美無儔。

“天道”在世人的認知中更傾向於天地法則,沒想到是一個具象的存在。

見兼竹若有所思, 懷妄試探地開口,“你在想什麼?”

一道恍然的目光倏地落在後者身上。兼竹意味深長, “我就說你的烏……言靈體質是哪裡來的,原來你的另一麵就是天道。”

所以懷妄說出的話才會影響到事物的運行規則。

懷妄聞言也跟著恍然。

兼竹看他一副不太聰明的樣子, 又細細回味方才他說過的話,挑出其中疑點, “你是救世主, 為什麼現在才想起來?你之前不知道?”

“正邪本是一體。”懷妄說到這兒眉心斂下, 像是不願同天道扯上關係, “主體產生的影響和吸引力太大, 哪怕剝離出去也很容易被融合, 你可以理解為‘奪舍’。所以在將他封印之後,我把自己的識海也一道封鎖了起來,避免神識被他侵占, 那段記憶也隨之封印了。”

兼竹心念一動, 忽而想起懷妄的第二次失憶,“你渡劫時……”

“我渡劫時引來九天雷劫,在這過程中接觸到了天道, 上一次被封印的記憶就此打開了。”·思·兔·網·

懷妄的聲線清清淡淡,但兼竹聽著便能想象出當時渡劫的驚險——渡劫本就九死一生,懷妄識海裡的封印一旦打開,便會麵臨被天道奪舍的危險。

以懷妄天下第一的修為, 若被天道奪舍,占據了身軀,無異於第二次邪靈降世,三界中將再度迎來天垸之亂。

“你是為了蒼生……”

握著兼竹的那隻手驟然收緊,將他拉近了點。懷妄垂眼看著他,“是,也不是。”

兼竹對上他專注的神色,不由遲疑,“……該不會還因為我?因為我是你的道侶,離你最近的人。”

若懷妄被奪舍,當時的蒹山隻有他二人,他定是第一個受到威脅的。

“不止是因為這個。”懷妄說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兼竹見不得他這樣子,他把手從懷妄指間抽出來,捧起對方的臉拉到自己跟前。懷妄那張俊臉一下被他擠得更加立體,兼竹批評,“你不要像隻小青蛙,戳你一下你跳一下。晚上的時間如此寶貴,有什麼話趕緊說完。”

懷妄,“……”

兼竹看他視線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心頭忽然隱隱猜到什麼,“你的故事裡為什麼沒有我?”

“有你。”懷妄從他的掌心撤出自己的俊臉。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懷妄緘口不言。兼竹循循善誘,“你是不是怕我知道的越多,承受的越多?懷妄,我早就說過了,不要怕我受傷,我好歹也是合體後期……”

懷妄,“我是怕你心靈受傷。”

兼竹,“?”

那張薄唇翕動了好幾下,懷妄甚至握住了兼竹的手,像是要給他傳遞力量。

默然半晌,他輕聲,“你就是劍。”

兼竹,“……什麼?”

落在懷妄身上的目光一瞬銳利無比,“你罵我!”

懷妄慌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是真的劍。”

感受到那目光越發淩厲,像是剛剛打磨錘煉而出的刀片。他趕緊低頭拎出身側的問閒同兼竹展示,“看,你的同類。”

兼竹,“………”

他的目光轉而落向細長冷硬的問閒。

問閒難得“嗡”了一下,懷妄口不擇言地解釋完,才後知後覺方才用詞似乎並不是很妥當。

他又小心翼翼地去瞟兼竹的臉色,“你看,我就說你接受不了。”

兼竹深吸一口氣,伸出一根手指推開那把問閒,似不欲多看。接著緩緩閉上眼,消化著“自己是把劍”的身世。

期間懷妄捏著問閒一聲不吱,不敢打擾。

……

良久,兼竹重新睜開眼,眼底又恢複了往日的平和。他甚至拿起自己身側的長鞘,親切地招呼道,“阿筍,沒想到我替你起的名字這麼好。”

一個竹,一個筍,一聽就是一家人。

懷妄,“……”

懷妄看得心驚膽戰,不知道他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