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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的雙眼, 敏銳地察覺到他心情並不美妙。

“怎麼了?”兼竹對著他的臉左看右看。

“你擋著我了。”懷妄隻一瞬就彆開目光,垂眼看著地麵。

兼竹善解人意, “那你先收拾著,我一會兒過來。”

正好還有小話本沒看。他說完腳步一轉回了自己那屋, 抽出話本塞袖子裡,跑到外麵獨自欣賞去了。

石階底下有塊空地, 背靠蒼梧林,頭頂漏下幾片日光, 很適合拜讀文學作品。

兼竹坐下後掏出話本,這才發現話本似乎有道折痕,像是被人用手大力捏過。

大概是之前匆匆塞枕頭底下的時候不小心壓到了。

沒關係,不重要。

他拿出佛珠戴在手腕,道了聲“阿彌陀佛”打開話本。

藍色的小本子看上去質樸無華,翻開第一頁就是幾個大字——蒹葭蒼蒼, 裹蜜的砒霜。

兼竹:???

他摸了把手腕上的佛珠,繼續往後翻。

一行文字躍然紙上:「那日春光正好,蒲柳妖嬈,蒼譽打馬而來,見陌上青年眉眼如畫,腰似彎刀,勾得他心頭怦然一跳。」

「自此一眼萬年,心中再容不下旁人分毫。」

兼竹皺眉:確實是他要的“一見鐘情”戲碼,但總覺得哪裡怪怪的,透著一股古早的味道。

他接著看下去。

「那青年生了副禍顏,卻一心向道,如蒹山之中不染凡塵的修竹——名為兼竹。

蒼譽柔聲問道:“蒹山之竹,為何沒有草?”

兼竹翩然一笑:“說什麼草不草,不禮貌。”

蒼譽便尋思,這可真是個純潔至極的人間瑰寶。」

兼竹:……草。

翻過好幾頁都是這種纏綿悱惻的對話,兼竹直接快進,跳到劇情轉折。

這個劇情轉折也是非常的濫俗狗血,一言蔽之,他中了“寒毒”。

「如玉一般的人兒冷若冰雪,襯著他那張三分清冷三分明豔四分魅人的麵容,直叫蒼譽心疼到無法呼吸。

蒼譽將人摟在懷裡,溫暖他冰冷的身體。

兼竹麵上似痛似呻,勾手上前,兩人緊緊相擁……」

「卻說那杏花微雨濕短衫,細風緊,片舟浪花翻……」

「又說那夜深燭影搖,層層疊疊,推落春江潮……」

啪!兼竹一把關上小話本,仰頭深呼吸幾口。蒼山清冷的空氣進入肺中,洗滌了他肮臟的靈魂。

……不對,他為什麼要說“肮臟的靈魂”。

兼竹一瞬清醒,都怪江潮雲的文筆太洗腦!

不過江潮雲的劇情雖然狗血,但安排在感情線裡還是挺好使的。像那個“中寒毒”就不錯——兼竹想到自己在瀛洲受傷也是“熱毒”複發,還抱了懷妄一宿。

話本裡他跟“蒼譽”該做的都做了,可惜現實中他跟懷妄隻是蹭蹭而已。

……

兼竹花了好長時間緩過勁來,這才重新翻開小話本,以一目十行的速度往下看。

後麵算是半劇情半愛情,酸甜苦辣,骨肉相連。蒼譽為了袪他寒毒、替他療傷,修為倒退了好幾百年,卻依然毫不在乎。

「自那之後,蒼譽食髓知味,熱情似火,躬耕於田,日夜不落,堪稱三界勞模。」

「而兼竹也漸漸消融於蒼譽的火熱之下,從欲拒還迎到主動請纓。不斷有新的技能被解鎖、解鎖、解鎖……」

「往後餘生,蒼譽為兼竹赴湯蹈火,他們生死與共,纏綿悱惻。」

兼竹小臉通黃地看了看,“生死”沒多少,主要是“纏綿”。

還有話本中的各種技能,不知道江潮雲是從哪兒找的參考,有好幾種連他都沒試過。

天上日頭逐漸偏折,兼竹估摸著懷妄造好了房子,他收好小話本往回走。

順道傳訊給遠在天邊的佛子,叫他傳來一份《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給自己洗洗腦子。

·

兼竹回到木屋前臉上熱度還未消減,他猜想自己肯定麵上緋紅,一看就知道沒乾好事。

那小話本後勁大,都快給他撩起感覺了,可惜現在的懷妄不給力。

兼竹穩了穩心神,排除雜念走進屋裡。

屋中已然收拾整潔,不再分裡屋外屋,而是並排的兩間臥房,空間布局也一模一樣。

懷妄正坐在案前翻書,如同在他那小庭院裡一般。

屋外亮光落在桌案上,懷妄翻書的手指骨節分明,皎如白玉。銀發垂落身前,淡色的薄唇輕抿成一道直線。

兼竹走過去,“仙尊屋子搭得不錯。”

懷妄神色不動,也不理他。

兼竹想不出自己是哪裡把人惹到了,難不成是他將懷妄當做修房子的苦力,讓人覺得自己是坐享其成?

兼竹便湊過去開解他,“雖然仙尊你出了一大部分力,但我也不是什麼都沒做。你的床鋪還是我親自給你抱回來的。”

不知是哪個字眼戳到了懷妄,後者倏地抬眼看來。有複雜的情緒一瞬即逝,兼竹來不及捕捉。

很快他又移開了目光,冷淡道,“你在這裡杵著做什麼,沒自己的事做了?”

“我是沒什麼要做的事。”兼竹說,“我們以後就是舍友了,要多多交流感情。”

話落,懷妄%e8%83%b8口起伏了兩下像是在忍耐什麼,手中書卷“啪”地擱在桌案上,默了幾息他道,“你要交流感情的人不是我。”

“……”不是他還能是誰?

兼竹感覺懷妄現在的心情很不好,也不知道自己就去拿了床被子回來發生了什麼。

“你是不是不滿意我給你拿的被子?”兼竹目光犀利地對向他,“你就是喜歡蠶絲被!”

懷妄,“……”

懷妄直接起身將他趕回自己那屋,“我喜歡什麼同你沒關係,以後沒什麼事不要隨意走動。”

兼竹,“……”

懷妄站在門框外,抬手關門前又補充了一句,“有事記得敲門。”

嘭!房門被一把關上。

兼竹的鬢發被門風撲得向後一飛。他看著緊閉的屋門:……懷妄這是吃了火藥?

·

兼竹原本想著:懷妄是因為千裡迢迢跑了一趟,回來發現屋子沒了、地也沒了,重新住回老房子還得自己收拾。

心情不好,人之常情,過兩天就對了。

然而過了兩日,他出門上課時依舊看著隔壁那屋子房門緊閉著。他有兩次在門外叫過懷妄,裡麵卻毫無動響。

況且懷妄回了蒼山,早上也會在席鶴台上打坐,但兼竹路過席鶴台也沒見著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又走了。

就這麼過了幾天,學堂定期考核結束。

下課後何師兄叫住兼竹,“終於可以鬆口氣了,你回來這麼幾天還沒慶祝一下,今晚我們下山?”

兼竹前段時間經曆了鹹魚生涯中最奔波的時刻,剛好需要放鬆一下,聞言應下,“待我回去換身有逼格的衣裳。”

何師兄拍手,“要穿金,要佩玉,臨遠的弟子最美麗!”

“……”

兼竹回蒼山換過衣衫,外界已漸漸入夏,他外麵隻籠了層輕紗,襯得人更清爽飄逸。

他出門時又看了眼隔壁,“我下山去玩兒了。”他說完半開玩笑地加了句,“不要想我。”

沒人應聲,兼竹轉頭往山下走。走出幾步又想起門禁,“我要是回來晚了,仙尊給我留個門。”

兩息過後屋裡傳出懷妄的聲音,“私自下山本來就有違門規,你要過了門禁就在外麵睡一宿。”

“……”

兼竹挑眉,原來人在。他沒說什麼,揣起袖子施施然離開了。

何師兄帶他們去的依舊是上次那家酒樓。

幾人輕車熟路地往樓上走,常師兄說笑,“兼竹師弟此行辛苦了,還受了這麼大委屈,必須得犒勞犒勞你。”`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周師兄道,“對!給你點一排俊俏郎君!”

兼竹,“……”

他還沒來得及拒絕,何師兄就從旁插過,張開雙翼將他護在身後,“不行,不可以!”

其他師兄弟,“……”

待入座之後,兼竹便直接被何師兄安放到了最靠裡的坐席上。何師兄擋在他跟前,不讓那些端酒唱曲的姑娘靠近他分毫。

兼竹有點窒息,“師兄倒也不必如此草木皆兵。”

何師兄嚴肅,“不行,我見不得那些不相乾的人染指你!”

兼竹心說原來還是個潔癖黨。他道,“你開心就好。”

何師兄,“不,我要你們一起開心。”

兼竹,“……”

有了何師兄的庇護,他這頓飯幾乎是夾著嘎吱窩吃完的,外麵的花花世界與他無關。

一頓飯終了,離門禁還有段時間,幾人說去外麵走走消食一番。

常師兄忽然想起,“誒、師弟你有所不知,這小小的鷺棲城其實臥虎藏龍,我們上次去過一家小店,裡麵內容可精彩。”

兼竹謹慎,“不會是什麼黑店?”

何師兄橫眉立目,“胡說八道!我們臨遠宗人堂堂正正,怎麼會去那種黑店呢?”

兼竹麻木,“你們還搞有顏色的小話本呢。”

何師兄道,“這是現實文學,蒹葭蒼蒼都是真的!”

想到那話本中明顯魔幻的劇情,兼竹不知道何師兄是被洗腦成了什麼樣。

一行人繞過七拐八彎很快到了那家小店。

小店坐落於巷道深處,推門而入,店內擺滿了琳琅滿目的物料,就是光線有些昏暗看不清楚。

櫃後坐了名女子,薄紗覆在眼前,膚色雪白,著一淺橘紅色衣衫,十分惹眼。

兼竹神識掃蕩一圈,發現這裡還真有不少奇珍異寶,有些來曆不小,但也乾乾淨淨。他正試探著,對麵女子忽然開口,“看上哪件拿哪件,不接受廣撒網。”

“抱歉。”兼竹從善如流地收回神識。

他的神識沒有刻意隱藏,但在場師兄幾個都沒察覺,這女子卻在第一時間發現了,也不知是何方神聖。

兼竹笑笑,果然是臥虎藏龍。

師兄幾個顯然熟知店規,就在店裡四處逛逛。兼竹用肉眼掃了一圈,目光驀地定在一枚玉佩上麵。

那玉佩就放在一排玉器中,毫不起眼。兼竹幾步走近細看,隻見玉佩大半是霧白,如雲霧霜雪,中間雕刻一挺直青竹,他莫名覺得像是一棵修竹生長在蒼山。

兼竹一眼相中:彆問,問就是喜歡。

正好這幾天懷妄吃了火藥,可以拿回去哄哄人。

“這玉佩怎麼賣?”兼竹問。

女子的聲音清冽又乾脆,“黃金於我如糞土,我不收錢,隻接受以物換物。”

兼竹乾坤袋裡的東西大半是懷妄送的,還有些是兩人在一起時買的,他不想換出去。

“罷了,看來無緣。”

幾名師兄也沒有需要的東西,他們說著轉頭出門。身形一晃,兼竹身後的發帶甩出一道流光。

那女子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