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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薇沒想過男女情愛,乾隆這個人沒有愛,他就是一精密的政治機器。論手腕或玩弄權術,論帝王之道,在所有的帝王中,他都能排名靠前,她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明天讓太醫來診診脈。”弘曆不容置疑地說,毫不掩飾自己的擔憂,伸手過來,握住傅丹薇的手,瞬間愣住。

傅丹薇的冰涼,手心全是冷汗。

弘曆翻身下床,沒有喚人進屋伺候,親自摸到火折子點亮燈盞,走回床邊,隱含焦急打量著傅丹薇,她的臉在氤氳燈光下,白得如紙,一頭細密的汗。

“丹薇。”弘曆顫聲叫了聲。

傅丹薇倉惶側過頭,“啊?”她好似沒有適應眼前的亮光,抬起手擋住了眼睛。

“你可是哪裡不舒服?”弘曆焦急詢問。

傅丹薇頹然放開手,無力搖搖頭:“沒有。我沒事。”她撐著手臂坐起身,發現自己全身酸痛。

努力撐著下床,“我去換身乾爽裡衣。”趿拉著鞋子,傅丹薇走進了淨房。

弘曆坐在床沿上,怔怔望著她消瘦的背影。

一時間,眼前的人陌生得,仿佛從未認識過。

傅丹薇打了涼水,將臉浸入其中,憋到不能呼吸時,她猛地抬起頭,扶著架子猛烈喘熄。

良久之後,她總算平緩下來,取了帕子擦拭臉上的水珠。擦到一半,看到半開的門邊,弘曆斜倚在門框上,麵色沉重凝望著她。

傅丹薇不由自主拽緊了帕子,試著平靜問道:“爺怎麼不睡?”

“等你。”弘曆走了進來,背靠案幾,反手撐在上麵,目不轉睛盯著她,說道:“你怎麼了?”

聽到他再次提及先前的問題,傅丹薇知道敷衍不過去,眼眸微垂,半真半假說道:“我心情不大好,想到永璉馬上要搬出去,舍不得。”

弘曆盯著傅丹薇,神色莫名,片刻後笑了起來:“永璉是男兒,哪能成日跟在母親身邊。你就是操心太過,永璉得等到上學堂的時候才搬,還得近兩年呢。哪怕他搬了,白天上學,晚上歇在自己的院子,平時得閒的時候,還是可以回來陪你。”

傅丹薇勉強笑了笑,弘曆戲謔地說道:“就算你不開口,我都要令他每天回來給你請安,陪著你一起用飯。你教養孩子的方式很好,與兩兄妹一起吃飯時,我真正體會到了何為天倫之樂。”

“丹薇。”弘曆再次叫她,傅丹薇其實很不喜歡他這樣叫她,寧願他叫她無名的富察氏。

好過荒誕的親密感。

“夜裡冷,早些換好衣衫回來歇息。”弘曆的聲音不高不低,因為夜間,給現實批了層溫情脈脈的麵紗。

傅丹薇說了聲好,弘曆朝她溫柔一笑,轉身離開。

換上乾爽的裡衣,好似穿上了層盔甲,傅丹薇不需要再打氣,走出淨房回到臥房。

弘曆留了一盞小小的宮燈,站在床邊看著她笑:“快過來,這盞燈不用去管,留著吧。”

傅丹薇走過去,弘曆讓她先上床,他跟著上來,順手合攏了床帳,擠到了她身邊,再次握住了她的手:“你的手汗倒沒有了,隻還是很涼,我替你捂一會。”

弘曆的手掌帶著薄繭,手掌寬厚,傅丹薇的手纖細小巧,被他放在掌心揉搓。

手掌升溫,發熱,傅丹薇無端想到了煎魚。

魚放進油鍋裡的時候,會呲啦一聲,煎一會之後,小心翼翼翻過來,再煎另一麵。

傅丹薇的盔甲被脫掉,她如被放進了油鍋的魚。弘曆的喘熄濃重,油溫上升,她已經麻木,隻隨著油鍋翻滾。

煎熟之後,倒一勺黃酒,沿著鍋邊淋下去,又是一陣呲啦,魚肉的香氣混合著酒香四溢。

弘曆在低吼:“丹薇,丹薇.....”俯身下來,將她緊緊擁住,貼著她的耳朵滿足長歎,呢喃低語:“我這些天都在想著你,做夢都想,想天天陪著你,看你與永璉三格格在一起歡笑,吵鬨。”

傅丹薇本來波瀾不驚的心,此時終是有了些情緒,露出譏諷的笑容。

確認生命中的荒誕感絕不可能是一個終點,而恰恰是一個開始。(注)

弘曆居然很深情。

弘曆略微遺憾地說道:“時辰太晚,不然我可以給你賦詩一首。”

傅丹薇默默披上衣衫下床洗漱,不然她真的會忍不住殺了他。

乾隆的詩!!!

第十章

弘曆跳下床,跟在傅丹薇身後,一起來到淨房,眉飛色舞說道:“我已經寫了近一千五百首詩詞,打算裝訂成冊.....”

居然在登基前就高產達到了一千多首,乾隆一生付梓傳世的詩冊,共計四萬多首。

就是蒼蠅產卵,都沒他這般勤快。

傅丹薇深吸了一口冷氣,猛地回頭,弘曆的話驀地停了下來,神色探究打量著她,語氣輕淡問道:“你嫌棄我的詩?”

弘曆聰明絕頂,傅丹薇收斂起情緒,搖搖頭,斟酌著說道:“不,我在驚訝爺的文思泉湧,實在是令人望塵莫及。”

“寫詩並不要文思泉湧,仔細推敲。”弘曆笑了起來,眉毛高高揚起,不可一世。

“寫得多了,總有幾首流傳千古。比如以前的大詩人,一生寫了那麼多詩,傳世的又有幾首?寫得不好的,他們全部銷毀了,我的不用銷毀,全都留著。且不論詩的好壞,至少在數量上,我就能遠勝他們。漢人讀書人不是瞧不起滿人嗎,我就偏生讓他們瞧瞧,旗人照樣行。”

原來以量取勝,也是一種勝利。他做任何事,都有其目的。加上聰明且勤奮,幸好對自己有深刻認知,並不會以為自己的詩天下第一。

憑著這種不要臉的聰明勁,傅丹薇估計把弘曆放在任何時代,他都能成功。

弘曆難得與人能談及這些,越說越多:“永璜上學堂之後就要慢慢學習寫詩,寫得如何先不管,學多了,自然就會懂。永璉比永璜聰明,你多教他背詩,讀詩,我的兒子們,都得學起來,萬萬不可偷懶。”

傅丹薇知道這時候該順著他的話,不時附和幾聲,方顯得她夫唱婦隨。

可是她實在是煩躁得不行,臉敷衍都懶得敷衍一下,更不想聽弘曆顯擺。

傅丹薇記得乾隆對兒子們,可是冷酷無情,幾乎等於直接告訴他們,如果敢私底下爭奪皇位,就殺了你們。

身上出了汗,黏膩著很不舒服,傅丹薇不想在這時候跟他談詩,更不想與他談如何教養兒子。

憑著乾隆後期朝政的昏庸,加上那堆被圈養廢了的兒子,他實在不配談這些。

傅丹薇手捏著衣襟絆扣,因為弘曆在,手半天都沒有動。

弘曆看到傅丹薇手指的動作,神色微頓,臉上浮起耐人尋味的笑,走到她麵前站住,低頭含笑說道:“困了?累到了嗎?你的身體太弱了,要多吃些,豆腐煮泥鰍最滋補,秋天吃正好。”

廚房裡到了秋天,喜歡做一道泥鰍鑽豆腐,說是吃了滋陰補血。

傅丹薇看廚子做過,泥鰍先養在盆裡,滴入香油,鹽。

養上一天一夜,待吐儘泥沙與腸裡的臟汙,清洗乾淨,把豆腐與泥鰍一並放進裝著高湯的砂鍋裡,慢慢燉煮。

隨著鍋裡溫度上升,泥鰍熱得受不住,開始本能尋著涼快之處,朝豆腐遊去。

泥鰍豆腐在罐子裡燉煮熟之後,在裡麵加上胡椒粉,滴入香油,加些許的鹽調味。

最後撒上些香蔥,倒進碗裡趁熱端上桌,吃起來細膩嫩滑,唇齒留香。

傅丹薇垂下眼眸,掩去眼裡的厭倦,勉強打起精神說道:“我自己來吧,實在累了,早些洗完後就能去歇著,爺明天還要早起呢。”

“不急,我不睡都無妨,明早讓奴才晚些叫你起來就是。”弘曆看著她笑得意味莫名,“我們許久未曾見了,還是與你在一起最放鬆。”

傅丹薇嘴角浮起抹嘲諷,弘曆的誇讚與看重,讓她胃裡一陣翻騰。

壓抑在心底深處的怒火,如同沉寂多年的火山,隱隱開始在活動。

淨房裡燈光暗黃,一片氤氳,傅丹薇白皙的臉龐,在光影中明明滅滅。

她身上清新的氣息,混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弘曆情不自禁朝她步步逼近。

傅丹薇往後退,手撐著案幾,壓到了香胰子。

心底活動的火山,逐漸沸騰起來,傅丹薇隻感到厭惡加憤怒。?思?兔?在?線?閱?讀?

傅丹薇心一橫,推開弘曆,他盯著她,神色明顯不滿,她指著木桶說道:“你去洗簌吧。”

弘曆馬上笑了,轉身朝木桶走去:“好,都依你。”

傅丹薇拿起香胰子圓柄葫蘆勺,跟著上前。

弘曆愣住,轉頭難以置信盯著傅丹薇,她朝他粲然一笑。

弘曆從沒見過眼前這般的傅丹薇,她向來溫婉端莊,不管笑或者哭,都隱忍而克製,從沒有如眼前這般過。

傅丹薇終於懂得掌控一切的感覺,尤其眼前的人,還是高高在上的弘曆。

尤其是弘曆此刻欲拒還迎的樣子,想到他平時的各種張揚自負,嘴角揚起譏諷的笑容。

骨頭輕,傅丹薇暗罵。

弘曆腦中一片混亂,神使鬼差沒有作聲,傅丹薇居然懂得這些,實在令他驚訝不已。

片刻後,弘曆看著傅丹薇一笑。傅丹薇嚇了一跳,望著弘曆臉上意味深長的笑,防備地盯著他。

弘曆將傅丹薇逼近案幾,手撐在她身邊,再次俯身下來,緊緊盯著她喃喃低語:“丹薇,沒曾想你還有這一手,實在令人大開眼界。”

說著,他的笑淡了下去,“偶爾一次是樂趣,下次不許再自作主張了。”

傅丹薇看著他微冷的眼神,先是後悔太過衝動,說隨即感到無儘的荒謬與可笑。

這個男人實在異於常人,精力太好,反應太快,太過冷漠無情。

餘韻都未消散,他就開始翻臉不認人。

弘曆看著傅丹薇微變的臉色,臉上重新溢滿了笑,“彆怕,我不是真怪罪你,這樣也不錯……”

第十一章

晚上睡得雖晚,傅丹薇還是準時醒了過來。

弘曆已經先起床,洗漱完精神奕奕走了出來,看到傅丹薇蒼白的臉色,愣了下後說道:“醒啦?先前起來就怕吵到了你,還早呢,你再睡一陣。”

傅丹薇略微詫異,她睡眠向來淺,竟不知弘曆什麼時候起的床。

醒來之後就不想再睡,傅丹薇說了聲沒事,穿好衣衫去了淨房。

洗漱好之後出來,弘曆站在東暖閣門口,與貼身太監李玉說著什麼,兩人見到傅丹薇出來,便停止了說話。李玉恭敬請了安,然後退了出去。

弘曆笑著說道:“洗完了?快來吃早飯。”

傅丹薇都與永璉與三格格一起用飯,平時他們這個時候已經來了,今天卻沒見身影,不由得朝外看了去。

弘曆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愣了下說道:“我讓奶嬤嬤把他們帶下去了,早上我忙,三格格用飯慢,麻煩,就不與他們一起用了,等到晚上的時候再叫他們來。”

傅丹薇隻得隨著弘曆一起走到桌前坐下,弘曆說:“你這裡的早飯清淡,要多吃一些。”

他拿起白水煮蛋磕了磕,不緊不慢剝起來,抬頭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