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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行不義,必自斃啊!”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笑聲,聶蓉立刻回頭,隻見一個老者站在他們身後,滿臉得意與諷刺地看著嚴辭,繼續道:“你父親也算一世仁德,竟養出了你這麼個凶殘狠毒的東西,做那堂上之人的走狗,羅織罪名,誅除異己,大興刑獄!堂堂侯府世子,二甲進士及第,竟行那酷吏之事,簡直辱沒門風,枉披人皮!”

“李伯父。”嚴辭淡然一笑,“不是稱病退仕麼?今日一見,竟還越發老當益壯了,罵起人來中氣十足。”

聽嚴辭叫他李伯父,又說他稱病退仕,聶蓉突然想起來,還在家時聽弟弟提起過一個李姓官員,似乎為文學泰鬥,以前任中書舍人,前太子軾君上位後就稱病退仕,直到現任天子宮變登基也未曾出來。

弟弟對他猶為敬重,說他忠義剛直,以退仕來指責前太子軾君篡位,又當眾直言現任天子殘暴多疑,為心中道義,竟將性命也不顧。

李元淳此時瞥她一眼,眼神中帶著輕蔑和不屑,猶如看狐%e5%aa%9a妖女一樣,隨後朝嚴辭道:“老夫自然要好好活著,看著你這狠辣歹毒的敗類如何為千夫所指,自取滅亡!我告訴你,你去翻翻史書,如你這般暴虐之徒,不會有好下場的!”

嚴辭輕輕一笑,緩聲道:“既然伯父還想好好活著,那因何說話還這般不客氣呢?您都說我暴虐了,我不暴虐著試試,似乎對不起伯父這般器重。”

說完,朝身後侍衛揮手道:“帶下去,我看這人似乎對朝廷很不滿,送他去詔獄好好問問。”

侍衛立刻上前拿人,李元淳挺直腰杆氣盛道:“我乃先帝侍講,理學魁首,《四書注解》由我所作,天下讀書人——包括你嚴辭,也是我學生,你敢動我試試!”

嚴辭絲毫不以為意,輕飄飄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與天下讀書人皆是天子臣民,與你何乾?《四書注解》也是先帝讓你編著,你不感激皇恩浩蕩,竟還猖狂起來了,見你這副不怕死的模樣,我還真想看看你跪地求饒的樣子。”

說著一個眼神,侍衛就將李元淳塞住嘴綁起來,毫不客氣地拖下山去。

旁邊早引來一圈香客,卻是遠遠站著圍觀,不敢上前一步,偌大的院子,數十者眾,竟鴉雀無聲。

有個小廝模樣的人站得稍近了一些,但早已顫顫巍巍麵如土色,嚴辭看他一眼,更是讓他嚇軟了退,“撲通”一聲就癱在了地上。

這明顯是剛才李元淳身邊的仆人,嚴辭隻瞥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聶蓉跟在他身旁,也同剛才那群香客一樣,大氣也不敢出。

那個在大婚之日大肆用刑,讓刺客慘叫了一個下午,半夜帶著血回新房的“閻王”又出現了,真實地站在她麵前,剛剛才將自己的老師送進詔獄。

李元淳被人尊稱李公,與陳夫子齊名,陳夫子辦墨陽書院,李元淳則為天子侍講,也至各書院講學,作《四書注解》,那是考科舉必讀之書,他自稱天下讀書人是他學生,並不為過。

就是她弟弟房中也有親手抄的這本書,時時研讀,對《四書》若有不解之處,也是以此書為準則。

當初他對君王直言不諱也還安好,就是因為他這文學泰鬥的身份讓兩任君王都不敢動他,如今,卻被嚴辭關進了詔獄……

然後呢?會用刑嗎?會要他承認有反心嗎?會抄家滅族嗎?

聶蓉不知道,她隻在想,這事應該很快就會傳出去吧,弟弟以及其他讀書人知道了,又會如何?

下山路上,嚴辭一聲不吭。

直到兩人步行至山下馬車前,他才回頭道:“我去一趟衙門,你自己回去?”語氣平靜,不似有怒,但也沒有先前的輕鬆。

聶蓉柔順地點頭。

她想,他大概是要去審問剛才的李公了?

可公務上的事,她知道自己不該問。

嚴辭到馬下,她急忙去馬車上拿過席帽來給他,“把這個戴著,正午太陽大。”

嚴辭依言戴上席帽,倒是溫聲道:“回去休息,彆多想。”

聶蓉心想自己哪能不多想?

原以為她現在多少了解了他,覺得他並不像外麵傳得那麼可怕,他說“罵我的人多得是”,讓她敬佩他%e8%83%b8懷坦蕩,可僅僅兩個時辰後,他就將自己喚“伯父”的人下了大獄。

他是喜怒無常,陰晴不定,還是另有他意?

聶蓉歎了口氣,隻覺得這次的動靜不會比昌王那次小。

往好處想,估計彆人不會議論她和沈知儀那些兒女情長的小事了,畢竟連李公都被抓進了詔獄。

下午回府略作休息,本來要叫周媽媽來教她府上各項采買是什麼樣,但心裡記掛李元淳的事,靜不下來,想到周媽媽提起老夫人還在吃藥,胃口也不好,就想做幾隻芸豆蜜糕給送過去。侯府裡有冬天儲好的冰,將芸豆蜜糕做好,再冰鎮一會兒,清甜中沁著涼氣,飽腹還解暑。

這點心簡單,但費時費力,白芸豆要泡好煮好後一顆一顆剝去外皮,很是繁瑣。

聶蓉一個人剝不來,讓青梅橘兒放下活和她一起剝。

橘兒嘀咕道:“夫人辛辛苦苦做好,送去了老夫人還不一定吃,何必這樣自討沒趣?”

聶蓉微帶了指責道:“母親不吃,我也不能不做,再說人家還沒說不吃呢!”

橘兒不吭聲了,但一臉不服氣,顯然還是覺得現在做的活兒不值得。

聶蓉勸她道:“就當是看在侯爺的麵子上。而且我想,若我辛辛苦苦養大了個兒子,和長博家的女兒哪裡都配,外甥女聰慧能乾,也喜歡他,我也希望他能娶長博家的女兒。結果他不聽話,去娶了個家世遠不如侯府的,長得還特彆不正經的女人,我肯定也要生氣,對她沒好臉色。”

橘兒仔細想了想,正色道:“夫人這一說,我都要生氣了,他一定是被漂亮女人迷了心,打也要打得他聽話!”

一旁青梅敲她一下,:“說什麼呢!”

聶蓉輕瞪她一眼,無奈笑道:“所以,還是我忍耐一些吧,她畢竟是長輩,若是因這事氣壞了身體,侯爺也不安心。”

芸豆剝好,蜜紅豆也熬好了,將芸豆上拌少許蜂蜜,再包入蜜紅豆為餡,卷成長條後修整成長方塊就成了,花了整整一個下午,也就做好五枚。

最後連盤子在冰塊中冰鎮一會兒,聶蓉稍作猶豫後自己人沒去,讓青梅去送給周媽媽,再由周媽媽端去給老夫人。

周媽媽知道老夫人這幾天都沒怎麼吃東西,一是心情不好,二是天熱沒胃口,今天一整天也就喝了幾口粥,此時這看著就誘人的點心來得正好,瞞著老夫人說是特地讓廚房做的,讓老夫人嘗嘗。

老夫人拿了一隻嘗過之後麵色就變了,冷冷問:“真是廚房做的?”

周媽媽知道瞞不住,不得已道:“是夫人做的,我看老夫人這一天都沒怎麼吃東西,所以就謊稱是廚房做的。”

“哼,我就知道你早就和他們一條心了!”老夫人將盤子一推,怒聲道:“端走!”

周媽媽勸道:“她孝敬您是應該的,您要是覺得還入得了口,就多少吃點,反正她做她的,您吃您的,下次看見她繼續不給她臉就行了,這也不妨事,何必委屈自己來賭氣?”

上次夫人送來的端午果子老夫人就吃了好幾個,後來還誇說比外麵那天香樓的糕點也不遜色,所以周媽媽心裡清楚老夫人這一口就嘗出來主要是太好吃了,不是廚房做出來那個口味,便這樣勸,希望老夫人能多吃點。

老夫人冷哼一聲不說話,她見有希望,又繼續道:“這東西是她做的,但芸豆不是府上的麼?總歸是府裡的東西,您就當她是這府裡一個奴婢不就行了,難不成您要吃口飯,還要管那煮飯的婆子長得是不是順您的眼?”

老夫人被她說動了,歎聲道:“你真是長了一張好嘴。”說著又拿起剛才那隻芸豆蜜糕來吃了一口,評價道:“這蜜紅豆熬得比廚房香,甜度也更好。”

周媽媽回道:“您就不動聲色收了,她下次還得做了新花樣送過來,您要直接扔了,那她下次指定不做了,何必讓她閒著呢?”*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老夫人越聽越覺得是這麼個道理,於是一狠心,把五隻芸豆蜜糕全吃了。一下來了胃口,晚上還吃了小半碗飯。

第48章

李元淳被抓的消息第二日就傳遍京城。

據說京城幾座書院學子聽見這消息都瘋魔了, 課也不上了,鬨著要去禦史台靜坐示威。

朝中一些清流文臣也紛紛上書,指責嚴辭公器私用,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等等,要求嚴辭將人放出來, 並求皇上嚴懲禦史台。

皇上信任禦史台,將此事壓了下來, 到第三日再有人鬨,皇上龍顏大怒,將那人降職,並打了三十大板。

這下人眾人知道皇上的態度了,有些人消停下來, 有些硬骨頭卻仍不,繼續上書請求皇上下令讓禦史台放人。

如此僵持中, 聶長博卻突然到了侯府,找人通傳要見聶蓉。

聶蓉吃了一驚, 讓他進門,還以為是家中出了什麼事。

聶長博卻搖頭,告訴她娘親風寒之症已經完全好了,家裡什麼事都沒有。

聶蓉便疑惑道:“那你今日是有假嗎?怎麼突然到這裡來了?不用上課?”

聶長博無奈歎氣:“上什麼課, 今天有一半人都跑去禦史台了, 聽說是李公之子領著親友和李公門生去禦史台聲討侯爺,他們要去助威。”

聶蓉心驚道:“那你們書院不管?就讓他們去?”

聶長博回道:“我覺得,這好像是陳夫子默許的……”他說著又無奈道:“姐姐, 我這幾天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李公是我最敬重的人, 若他真被……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聶蓉明白過來,弟弟是怕自己最敬佩的人死在嚴辭手上。

那他該怎麼辦呢?恨嚴辭,憤而退學?或是繼續讀著書,但將恨意放在心裡?

“幾天前,就是李公被抓的同一天,國史院祝先生因如實撰寫皇上奪政之事而被親筆禦批抄家問斬,我怕李公也會是這樣的下場……可我又總覺得侯爺不像這樣的人,他先前還和我說,‘行事準則隻在心中’,姐姐,你在侯爺身邊,知道他會把李公怎麼樣嗎?”

聶蓉搖頭:“朝廷的事,他從不在家中提起,我也沒問過。”

說著她問:“你說的那個祝先生,是寫史書讓皇上不滿意,才被問斬是不是?”

聶長博點頭:“祝先生與李公是好友,也是剛正不阿的性格,皇上斬祝先生後,又提拔了新的史官,看那新史官平安無事,應該是按皇上的意思寫國史了。”

“李公的罪名,或許比這位祝先生小一點?”聶蓉回想那天李元淳的話,確實有對皇上不敬,但主要還是在罵嚴辭,沒當麵觸怒龍顏,應該不會